坐在馬桶蓋上的季雨時沉默著。
又倏而問道:“言禮哥……是你喜歡的人嗎?”
“……”
池靄沒想到季雨時的重點會歪到這個層面上。
她無語片刻,以實話相告:“不算吧,至少現在不算。”
聽聞池靄矢口否認她與祁言禮之間的關系,季雨時頓時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狂喜。
在這陣衝昏頭腦的狂喜驅使下,他蒙蔽了思考能力,呢喃道:“姐姐,那我……”
“你?”
“你不可以。”
池靄淡定地打斷他。
面對季雨時的方向漸歪和冥頑不靈,她逐漸感到有些頭疼,想到明天一大早等他離開,接下來的半年內都不會再相見,她當機立斷,決定把季雨時的所有綺思交給時間來處理。
“你還年輕,就算想談也應該找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
“更何況,我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照顧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對象。”
池靄殘酷地留下這兩句話,轉身打開臥室的大門,“我先進房間了,你出來吃了飯也早點休息,洗手臺下面有新的洗漱用品,可以拿來直接使用。”
“那麼,晚安。”
砰地一聲,她把大門閉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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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辦法面對池靄,也想不出任何可以打破僵局的回應。
季雨時隻能沉默折返到空無一人的餐桌旁邊,望著自己那份沒有開封的煲仔飯發呆。
飢腸轆轆的腸胃再次發出催促的信號,一聲又一聲咕嚕嚕地不停叫喚著。
像是棲息在巢穴之中,長大嘴巴等待喂食的醜陋幼鳥。
季雨時突然很厭惡這樣的自己。
克服不了食欲。
同樣的,也克服不了不該有的性/欲。
他將手握成拳頭,狠狠抵在靠近胃部的位置,用近乎自虐的方式讓疼痛抵消其他感知。
最後還是口袋裡具有份量的零錢硬幣提醒了季雨時。
這份食物是用池靄的錢來買的,他沒有資格去浪費,隻能心懷感恩地吃完。
季雨時將剩下的錢都掏了出來。
四枚硬幣,兩張二十塊錢的紙幣,是購買兩碗煲仔飯的剩餘。
他展開皺巴巴、殘留體溫的紙幣,將它們對折整齊。
而後連同硬幣,一起放在餐桌左側擺放著的裝飾花瓶旁邊。
季雨時坐了下來,打開硬質的頂蓋,褪下一次性筷子的外衣,縱使食不知味,他依舊強迫自己,一口一口、仔仔細細地把早已涼透的煲仔飯咽了下去。
煲仔飯的精華便是鍋巴。
放置時間太久,錯過了最佳食用期限,空留金黃外表卻失去香脆口感的堅硬米粒,在季雨時的口腔間來回輾轉碰撞,一粒粒如同砂礫般硌著他柔軟的牙齒。
而遭池靄毫不猶豫拒絕後產生的失落感,也在密密麻麻硌著他的心。
季雨時想要為自己的莽撞道歉,卻沒有勇氣去敲響池靄的臥室大門。
一碗份量不算太大的飯食,他吃了整整一個小時。
吃完飯,他用廚房的抹布擦幹淨桌面,又將包裝盒連同外賣袋收起,扔到垃圾桶裡。
季雨時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池靄才能如同過往那樣,對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
萬般茫然之下,他又拉開通往露天庭院的玻璃門,取來外面倚放的掃帚拖把,一遍又一遍細致地清潔起客廳、廚房和進門的玄關處。
如果可以,季雨時甚至想幫池靄把衣服洗了。
然而那條單薄的內褲也糾纏在連衣裙中,他害怕剛提起衣簍還沒打開洗衣機,就被從臥室裡衝出來的池靄狠狠給兩個巴掌,一邊大罵流/氓變/態,一邊將他掃地出門。
這樣一想,季雨時越發陷入沮喪的狀態。
他帶著期待看向緊閉的房門,渴望下一秒池靄能夠走出來,撫摸著自己的腦袋,笑盈盈地說道“沒關系的,小雨,你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你”。
或者幹脆徹底消除這一天的所有尷尬記憶。
季雨時將地面拖了又拖,心裡的希望湧起又墜落。
池靄卻始終沒有出現。
她的臥室安靜地仿佛無人在內。
偌大的空間裡,唯餘季雨時獨自在外,力所能及地做著一切他能夠想到的家務。
……
而另一邊。
濱市傳媒附近的餐飲一條街。
像是生怕被某些不該知道的熟人認出自己,出發前方知悟特地從家裡的車庫中挑選出一輛,自從買來以後就嫌棄顏色擱置在一邊的熒光綠邁凱倫。
深夜十一點,他將這輛如同綠色閃電般的拉風跑車停在餐飲一條街的入口處,接著根據手機現實的導航,一路直走找到了池靄和季雨時曾經來過的餐廳。
觀味棠。
方知悟抬起頭,默念著懸掛在餐廳頂部正中央的招牌,得出結論:
真夠土的。
他的目光掃過店鋪外砌的青瓦牆上噴繪的“營業時間:中午11點到凌晨12點的字樣”,而後邁開比例驚人的長腿,踏入了仍在營業的餐廳當中。
由於主要的消費群體為年輕人,雖然臨近深夜,整條街道連同餐廳在內依舊十分熱鬧。
方知悟進入時,堂食的一樓大廳還有四五桌客人正在吃飯闲聊。
方知悟沒有理會服務員的推薦,而是擇了處靠窗的位置落座。
他打開菜單,掃了兩眼,指著第一頁昂貴的五道招牌菜隨口道:“這些都來一份。”
聽到菜名,服務員猶豫了下,沒有立刻將其記錄,而是委婉地提醒著面前這位看起來脾氣不太好的大帥哥:“客人,您隻有一個人,這些菜份量都比較大,您可能會吃不完。”
“沒關系,吃不下我會打包帶走的。”
出乎服務員意料,盡管對方進來時臭著俊臉,回應的話語倒還算是禮貌得體。
她害怕被人刁難的心安下幾分,忙不迭將菜名記下:“好的,客人,這些招牌菜制作工藝比較復雜,可能要花費一些時間,請您稍作等待。”
方知悟本也不是慕名前來用餐的,聞言漫不經心點了點頭。
服務員離開後,他百無聊賴地將頭轉向了窗外人來人往的步行街。
其實方知悟也不清楚自己來到餐廳究竟為了什麼。
看到池靄的朋友圈難得有點動態,他也顧不得思考這樣做是否丟臉,就欲蓋彌彰地選完出行的跑車,又急吼吼跟傻子似地跑了過來。
方知悟再次環顧一圈餐廳內的裝潢設計。
頗為嫌棄地撇了撇嘴。
這裡或許是池靄和祁言禮一起來的。
……怪不得品味這麼不行。
祁言禮自己摳門慣了,開個破車,住的也是普普通通的地段,池靄跟他在一起,又能享受到什麼好的生活——還為了愛情,愛情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服穿?
方知悟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眼下的心理活動多麼像個失寵的怨婦。
他用手託住下颌,失焦著瞳孔,沉浸在內心世界之中。
冷不丁被手機驟起的閃光點晃了眼睛。
“……”
偷拍他的女大學生顯然也沒算到會有這茬。
愣怔過後隔著玻璃窗忙不迭地向他鞠躬道歉,年輕的臉上充斥著慌張和隱約的向往。
方知悟面對女性向來比較寬容——若是放在往常,見對方認錯態度誠懇,他也許會露出微笑表示諒解,又或者直接配合地跟她們一起拍個合照。
可他現在心情一點兒也不好。
察覺之後,也僅是擺了擺手,冷淡地轉過了頭。
這一轉頭,他恰好察覺到不遠處從某個被黑布遮擋的房間裡走出來的兩位客人。
手挽著手,頭貼著頭的親昵程度一看就是情侶。
他們的模樣不像是從裡面用餐出來,口中興奮地討論著剛才的姿勢怎麼樣。
方知悟的直覺莫名產生了一點異樣。
他招來在旁邊上菜的另一位服務員,問道:“那裡也是你們的包廂嗎?”
服務員見方知悟獨自一人,便猜想他大約不了解店裡的活動,於是笑著解釋道:“不是的客人,我們餐廳這幾天剛剛開業,推出了一個活動,隻要來的客人是情侶且願意接受自己的合照貼在我們的活動牌上,就可以享受七折的用餐優惠。”
“剛才出來的那兩位客人就是剛剛拍完合照。”
方知悟思索著說道:“我進來也沒看見你們有什麼活動牆。”
“不好意思啊客人,現在時間有點晚了,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就要結束營業,所以將活動牌提前搬到了攝影房中,打算明天開門的時候再搬出來。”
服務員的回答合情合理。
況且情侶活動的折扣對於方知悟這個孤家寡人也不起到任何作用。
可方知悟莫名覺得,這件事肯定跟池靄有些關系。
想要一探究竟的念頭上湧,他詢問服務員道:“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服務員道:“當然可以。”
於是方知悟跟在她身後,走向了覆著黑布的攝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