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傷——”
池靄遲疑地問道。
祁言禮道:“為你打架,我一點兒都不痛。”
“靄靄,我真的很感激你能選擇站在我這一邊,而沒有走向阿悟。”
祁言禮的語氣卑微而低沉。
他的聲音仿佛一條無形的鎖鏈,將深切的愛意連接到池靄的心間。
一瞬間的悸動過後,池靄最先體會到的,卻並非動容的情緒,而是不忍。
她不忍利用完畢祁言禮,還要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洶湧的感情。
今時今日,明明白白的了斷,或許隻對方知悟一人不算公平。
想到這裡,池靄將手搭在祁言禮交扣的手上,說道:“言禮,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其實剛才我在方知悟面前說的喜——”
“歡”字還沒出口,池靄的話音就被祁言禮阻攔。
他松開了擁抱池靄的雙臂,佯裝虛弱地在池靄耳邊請求道:“我的手臂被阿悟下狠手砸了幾拳,現在疼得很……靄靄,能不能請你幫我擦擦臉上的血?”
池靄噤聲,扭過頭來,近距離瞧見祁言禮臉上花花綠綠的淤跡。
她下意識拿留在記憶裡的方知悟的面孔,與眼前的這一張做對比。
隻覺得方知悟離開前除了身形有點踉跄,外露的傷痕似乎沒有像祁言禮這般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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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專往你臉上招呼的嗎,怎麼看著這麼嚴重?”
她拿起祁言禮擱在茶幾上的毛巾,一點一點,細致地替他擦幹淨破損處的汙漬。
祁言禮低低發出抽氣的聲音,眉眼間帶著痛楚的忍耐,這時候仍不忘開玩笑放松氣氛:“也許阿悟覺得把我揍成豬頭,我就不能用臉勾引你了吧?”
他像是可憐的小狗般盡量矮下身體,以處於下風的姿勢仰望著池靄。
卻不會告訴對方,為了博取同情,他總是用裸/露在布料外的皮膚迎接方知悟兇狠的拳頭,而自己的反擊卻一次又一次招呼在方知悟衣衫下,池靄無法肉眼可見的部位。
池靄不以為然道:“本來臉也不是最要緊的,否則我怎麼不喜歡方知悟?”
祁言禮隻是笑。
用情意綿綿的語氣說著“我知道你才不會是那麼膚淺的人”。
池靄隱約覺得彼此的氣氛又滑向了不對勁的狀態,連忙加快手上擦拭的動作。
等毛巾上再也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她順勢將它扔進了垃圾桶裡,抿了抿唇,再度提起:“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我在方知悟那裡說的喜歡——”
“靄靄,還有後背,我的後背也好疼。”
“估計是阿悟把我抵在樓梯扶手上的時候撞傷了。”
“……能不能再麻煩你幫我看看?”
祁言禮用比不久前更加委屈巴巴的目光注視著池靄。
池靄:“……”
她隻好再次重復前面的動作。
讓祁言禮轉過身去,撩起他衣服的下擺,不斷卷高,一邊觸碰著祁言禮描述的位置,一邊詢問道:“我沒看到很明顯的傷口或者淤青,是這裡痛嗎?”
“不是,可能要再左邊點。”
祁言禮柔聲說道。
池靄放輕動作,將手指向左邊滑去:“這裡?”
祁言禮:“好像也不是,應該還要再上面點。”
“是這裡嗎?”
“再、再右邊點……”
如此循環往復,漸漸失去耐心的池靄忽然意識到,其實祁言禮後背上沒有傷,隻是不願聽自己說出不好聽的話,所以幹脆找了個理由,能拖延一點時間是一點。
於是她放下祁言禮的衣服,也不叫他回過身來,隻是沉默坐在原處。
祁言禮仍在享受著池靄充滿關懷的呵護。
細膩的指腹摩挲在肌膚之上,頓覺從身體到心靈的不適都被悉數撫平。
他沉溺其中,隻盼望池靄能晚點,再晚點發現自己不可言說的小心思。
直到溫暖的熱源消失。
回歸冷意的襯衫布料重新貼上他的後背。
祁言禮扶住沙發的靠坐扭頭,見池靄眸光沉沉,面容淡漠。
“怎麼了?”
他好不容易放松的心髒再次懸到半空,詢問的語氣中顯出自己不曾發現的如履薄冰。
“祁言禮,我在方知悟那裡說過的喜歡不算數。”
池靄話聲輕滯,直白道,“是我騙了你。”
祁言禮的眼神變得落寞起來。
失望如約來襲,他苦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池靄卻沒有避開這雙情緒並不尖銳,卻讓人下意識想要躲閃的眼睛,繼續說道:“還有我為你慶祝生日,送你禮物的意圖也並不純粹,我想擺脫方知悟越來越緊的掌控欲,所以幹脆利用這次機會,設下了陷阱,讓他‘捉奸’當場。”
祁言禮道:“我也知道。”
“隻要你利用的心裡面,有一丁點是真的想要為我慶祝生日,我就已經很滿足。”
池靄沒法接他後半句話,隻能問道:“你是怎麼提前知道的?”
祁言禮從口袋裡掏出工作手機,輸入池靄的生日解鎖,點開微信的對話框展示給她看:“阿悟在昨天起飛前特地給我發送了信息,說傍晚見完你就過來和我一起慶祝生日。”
原來方知悟是拿這個作為借口,欺騙放不下自尊的內心回到國內來的。
池靄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祁言禮又道:“你利用了我,我也心甘情願被你利用,我們是背叛阿悟的共犯。靄靄,你不用覺得內疚,這樣的關系讓我充滿安全感,我很喜歡。”
池靄無言。
她抬起頭,掃視過祁言禮傷痕累累的面孔,又不由自主轉向他仍然熾熱的瞳孔。
一點突如其來的惻隱之心在她的思緒流轉間泛濫。
她勸告祁言禮:“或許我對你有好感,那也僅僅是好感。就像我會喜歡方知悟漂亮的臉,也就會喜歡你的善解人意和體貼。但那不是愛情,我隨時都可以全身而退。”
“你懂嗎,祁言禮?”
祁言禮隻是回望著她,目光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池靄的心中又產生了一些事情發展不受自己控制的茫然和費解。
她盡力組織語言,試圖讓祁言禮明白他這麼做的徒勞無功:“我很小的時候家裡遭逢變故,母親早逝,父親沒過幾年就娶了自己教過的學生,生下一個孩子重組家庭。”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我母親在生的許多年裡,總是和父親被並稱為模範夫婦。”
“連那麼深厚的感情也可以說放下就放下,我和哥哥這對母親為了自己心愛的丈夫拼死生下的孩子,也能夠在新歡的嫵媚面孔之前,被父親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
池靄說到這裡,安靜許久,才做出結論:“我決心不再相信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隻有握在自己手裡的東西才是真正值得依靠的。祁言禮,你實在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對比斬斷和方知悟之間似有似無情愫的暴力做法,池靄的勸解冷酷卻又溫情。
她期待著祁言禮能夠知難而退。
祁言禮卻道:“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應。”
“原本我唯一的顧慮,是對不起我的朋友方知悟。”
“現在沒有了他,更不會有人妨礙我來全心全意地愛你。”
池靄聽見祁言禮宣誓般的堅定告白,似乎突然理解了自己與他相似在何處。
對於認定的東西,執拗到底,永不放棄。
她尚未出聲,祁言禮又帶著一絲迫意急急說道:“你是第一個拒絕阿悟的人,依照他的性格,他絕不可能那麼容易放棄。萬一哪天想清楚了,他還是會來試圖徵服你。”
“不如就假裝跟我在一起,我們越是恩愛,他越是覺得屈辱,才不會貿然出手。”
面對極端理性的池靄,祁言禮明白隻強調感情永遠也難以走到她的身畔。
絕望之中,他的腦子轉得很快,回憶著方知悟的個性竟想出這樣一個虛假的主意來。
池靄凝視著他。
表面的情侶關系,從她和方知悟,變成了她和祁言禮。
這個世界真是荒誕,又真是奇妙。
可理智分析得到,祁言禮的話並非隻是為了留下她而胡亂出的主意。
池靄的眸光在思考中閃爍著。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祁言禮心中的絕望感不斷擴散。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池靄倏忽問道:“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失去一個相伴多年的交心兄弟,值得嗎,祁言禮?”
第63章
池靄問完這句話, 不再言語。
對於祁言禮的請求,她既沒有答應,也不曾拒絕。
而觸及池靄眉眼中的倦怠, 知曉凡事不能操之過急的祁言禮識趣提出告別。
接下來的日子有條不紊地過了下去。
誠如池靄所料, 方知悟沒有再跟她進行過任何聯絡。
但他為了江晗青的病情,依舊幫著池靄隱瞞了這件兩人徹底決裂的大事——沒有一個方家人來過問他們吵架的情況,江晗青依舊經常打電話過來邀請池靄前往半山莊園做客。
方知悟的所有社交賬號都不曾將池靄拉黑,隻是原本熱衷於將生活分享到朋友圈和INS的他, 在其後的將近一個月裡, 都失去了活躍的蹤影, 沉寂如同寸草不生的野地。
時間轉眼來到十二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