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池靄的生日。
知道池靄的家庭情況。
也知道池靄是什麼樣的性格。
這種認知如同無聲遊弋的毒蛇,扭動著細長冰冷的身體,一點一點漫上方知悟的後頸。
可他沒辦法分出多餘的心思,去關注後座的祁言禮此刻的表情。
為了彼此的生命安全,在濱市的晚高峰時段,他隻能一心一意開好車子。
又是一個堵車間隙。
方知悟注視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車輛長龍,冷不丁問道:“阿言,既然你說一直都是我在跟你分享生活,那我現在也有點好奇,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是因為我沒談過戀愛你才會好奇嗎?”
“放心,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祁言禮開了句玩笑,見方知悟的神色不似往常散漫,充斥著認真和探究的情緒,才正色思忖著說道:“我喜歡那種孤獨的、強大的,無論外界怎樣幹擾侵襲,都擁有與之對抗的能力,但在堅硬的表象之下,偶爾也會因為內心的一點柔軟,願意去溫暖別人的人。”
方知悟道:“聽起來,你好像喜歡御姐?”
祁言禮笑了笑:“也算是吧。”
方知悟回憶著印象中的池靄,隻覺得清秀、平淡、柔和、不出錯是她的標籤。
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像是一池清澈的淨水,又如同一抹纏繞在山峰間的嵐靄。
似乎和祁言禮的喜好並無任何相似之處。
Advertisement
這樣想著,方知悟才略略放下心來。
他把第二個問題“那池靄這樣的女人你會喜歡嗎”咽進喉嚨深處。
為了從不低頭認輸的自尊心,也不想叫祁言禮發現,當初信誓旦旦說著看不上池靄的自己,時至今日會啪啪啪自打臉。
從醫院到家短短幾公裡的路程,方知悟開了半個小時。
他將寶馬開進小區,停在自家樓下,按照慣例對著後方起身打開車門,打算和自己換回來的祁言禮說道:“那我不留你吃飯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你坐電梯的時候也小心點。”
祁言禮笑著回以真摯的關懷,仿佛從來不清楚這一秒的彼此皆是滿腹心事。
他揮別方知悟,看著方知悟按下按鈕,走進電梯。
泛出銀質光彩的鋼鐵大門徐徐閉合,待到擁有奪目美貌的好友徹底消失不見,坐回駕駛座的祁言禮這才砰地一聲重重關上車門,毫無笑意的英俊面孔陰冷地可以滲出寒冰。
他把車開出小區,停在同方知悟相熟的門衛看不到的位置,像是一尊蒼白僵硬的雕塑般用力握緊方向盤,一動不動地半伏在寬敞的車廂中。
盡管方知悟人已離開,但他身上常用的那股凜冽而橫衝直撞的氣味,仍然如影隨形。
祁言禮的鼻尖湧入這股香氣,大腦自動揣測起自己不曾參與的時間裡,方知悟是怎樣將屬於他的味道滲透進池靄的衣衫之間,怎樣痴纏地將兩人的氣息交融在一起。
越是想象,祁言禮的面容越是扭曲。
真皮的方向盤在他指尖被攥出喀喀的聲響。
他突然拉開副駕駛上的內飾板,從中取出一瓶點綴著灰紫色薔薇浮雕的香水。
呲、呲、呲。
他不管不顧往車裡連噴數下,等待玻璃瓶中揮發的濃鬱液體將方知悟的香水味蓋過,才舒緩面色,閉上眼睛,感覺到流竄在血液中的燥亂因子平復了些許。
“靄靄……”
祁言禮低聲呼喚著池靄的名字,假裝此刻的自己正伏倒在對方的懷抱裡。
這支香水和池靄身上的味道有著無限的相似,清淡、雅致、好聞。
當初祁言禮問過池靄氣味的來源,得到的答案僅是一個進口牌子的衣物柔順劑。
可他買來一箱同樣的牌子。
將自己的每一件衣物都浸泡其中,還是覺得全然不同,失去了讓人心安的特質。
後來不死心的他買了上百瓶香水,終於在一個冷門的小眾品牌裡,挑選到了這支。
祁言禮將香水放在床頭,放在車內,放在辦公室——
每一個觸手可及的地方,他都希望能有池靄味道的陪伴。
在濃鬱的香氣包圍之下,祁言禮仿佛醉了。
幾分鍾後,又陰沉沉地睜開眼睛。
不夠。
這樣依然不夠。
強烈的妒火仍舊吞噬著他的鎮定和自持。
於是,祁言禮從內飾板裡拿出了另一隻手機。
他沒有儲存池靄的電話,但號碼的每一個數字都清晰地镌刻在腦海裡。
嘟——
一聲接通的提示音後,池靄仿佛也等在手機旁,迅速將祁言禮的來電接起。
“祁言禮。”
她叫著他的名字,“方知悟用你的手機給我打電話是怎麼回事?”
不是關心的話語,也沒什麼和煦的成分。
可祁言禮聽見池靄的聲音,隻覺得有一萬隻蝴蝶從心髒的缺口處紛飛而出。
眼前倏忽渲染出春光爛漫的圖景,是陽光透過教堂玫瑰窗傾散下來的美夢迷離。
他無法自制地顫抖一瞬,回答池靄的則是毫不相幹的內容:“靄靄,我好想你。”
電話那頭的池靄皺起眉。
她望著手機屏幕上亮起的另一個來電。
系統詢問著是要掛斷祁言禮的電話,還是保留並接聽方知悟。
一番權衡之下,池靄摁掉方知悟的號碼,且將此告知祁言禮:“長話短說,方知悟也給我打來了電話,你給我惹的麻煩,害得我不得不花費功夫應付他。”
“對不起,我隻是想著,我有用心在完成你的囑託。”
池靄沒有回應自己的想念,祁言禮也不氣餒。
他很快調整了情緒,低柔的絮絮言語化作溫韌的綢緞將池靄包圍,“方知悟被我照顧得很好,我每天都會給他帶去家庭營養師制作的滋補餐,他的骨裂情況也恢復了大半。”
聽著祁言禮情意綿綿的敘述,池靄略感語塞。
她讓祁言禮抽空替自己去看望看望方知悟,卻沒想到對方做得如此無微不至。
她未曾開口,祁言禮又期盼地問道:“你是不是快回來了?”
“嗯。”
池靄應聲道,“我現在就在濱市,隻不過要在青陽區待兩天,估計後天才能回來。”
濱市共有八個區,六個屬於新城區,另外兩個則是老城區。
池靄和方知悟、祁言禮所在的區域最為繁華,叫做“榮灣區”,而她口中提到的“青陽區”則地處濱市的西南角,倘若選擇汽車出行的方式,大概要開兩個小時。
兩個人闲話了幾句工作的事宜。
得知拍攝取景進展得十分順利,祁言禮也很為池靄高興。
他問道:“等你回來,要不要我為你慶祝慶祝?”
“不用,如果真的有機會拿到金月桂獎再說吧。”
池靄手上打字的工作不停,又提起另一件要緊的事情,“我想了幾天,你微信裡發給我的房源還是建德大廈附近的那套最合心意,等我結束工作,我想約個時間和房東見一面。”
祁言禮積極響應道:“好,我會去安排的,你什麼時候有空跟我說一聲就行。”
“那就謝謝你了,言禮。”
池靄笑著說道,“這樣說起來,等回來我要請你吃飯才對。”
“不用請吃飯,我為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對方一句好話,祁言禮的心髒陡然分割成了兩半。
一半咕嚕咕嚕冒著酸水,一半則俱是春風拂面的柔情蜜意。
他恨不得這通電話永遠不要結束,那樣方知悟就再也不會擁有和池靄相處的機會。
可最後祁言禮還是忍耐了下來。
不能這麼不懂事。
他對自己說道:池靄還要安撫方知悟,如果在自己這裡浪費太多時間,會影響工作。
對於池靄而言,沒有什麼是比工作更加重要的。
他依依不舍地跟池靄告別,意猶未盡地聽著手機那頭象徵掛斷的嘟嘟聲。
心頭隨即湧現另一重渴望。
……好想見到池靄。
哪怕什麼都不做,也不去打擾。
隻是站在她工作的酒店樓下,望一望她燈光暉亮的陽臺就好。
第53章
掛了祁言禮的電話, 池靄切回手機界面。
看著方知悟打來兩次均被摁掉的未接來電,她開始思考起等會兒以作安撫的理由。
這時候,酒店的房門被人敲響。
能不顧飯點前來打擾的, 不是送餐服務, 就是要緊的工作。
這兩件事都比給方知悟回撥電話更加重要。
池靄縮起準備按下號碼的指尖,走到門前問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