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薑師姐她是非不分,善惡不辨,還濫殺無辜。」小師妹的話引起在場眾 人的震驚,這對一個修道之人乃是最為嚴重的指控。
如果屬實的話,師父甚至可以直接殺了我來清理門戶。
張璟看見我頭上無任何發飾,皺著眉頭說道:「小師妹,話是不能夠亂說的。」
由於大師兄的法術她依舊跪在地上,倔強地說道:「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沒有 半分虛假。」
師父高高在上,看著跟他行禮的我,問道:「你有何辯解。」
「我殺的是妖,何錯之有。」我對上他的眼睛,背脊挺得直直的,問師父,「這 是你教我的。」
「不,他什麼都沒有做過,他隻是一個無辜的孩童。」小師妹用祈求的眼神看著 師父,壓制在她體內的魔族血脈似乎在漸漸覺醒,這使得她雙眼血紅,好像隨時 都會掙脫束縛,拔劍向我。
任誰都能夠看出她與師父之間那點暖昧的氣味,誰家師父會給徒弟揉腳,因為徒 弟害怕就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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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哪個徒弟會偷看師父洗澡,藏著師父的衣袍。
所以近日有關師徒禁忌之戀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他倆此刻纏綿的眼神更是在坐 實這個傳聞。。
「師父,我沒錯。」我拒絕師父讓我跪下聽訓的要求,不屑地說道,「這裏已經 不是當初的蓬萊了。」
望著蓬萊眾人,我大失所望,除了大師兄與還在閉關的大師姐,其他眾人無一不 是捧高踩低,欺淩弱小,沒有半分修行之人的風骨。
在剛才與大師兄的交流中,一直困擾我的結已然被疏通,隱隱約約還一股巨大而
又溫和的能量湧進我的體內,滋養著我的脈絡。
讓我頓悟是自己執念太深,不管是對山下的百姓,還是前世慘死的蓬萊之人。
既然如此,我就隻能夠走到紅塵中去,在世間萬物中修煉,才能夠成就一番事 業,而不是在山頂苦苦地煎熬。
當一切想明白之後,那股力量更是洶湧,源源不斷的道韻與天地法則在我身旁環 繞。
我的態度讓師父終於有了怒氣,說道:「你師妹年歲尚小,不認識妖物還算情有 可原,可你殘害同門,尊卑不分更加可恨。」
「今日就罰你在思過崖思過三十年。」師父臉上已經有了冷意,他明知我修為 低,不比其他同門,真在思過崖待上三十年恐怕隻會化成一具白骨。
張璟聽罷,立馬跪下:「求師父開恩,薑彌她隻是一時糊塗。」
就連一向看不慣我的幾位師姐師兄也紛紛為我求情,他們雖然自視清高,對我也 尖酸刻薄,常常挖苦我,可真到這種時候還是願意為我說上那麼兩句話,不願看 著我就那麼死去。
「薑彌她是有錯,可小師妹隻是受了些許外傷,算不上是殘害同門,而師父你因 此就降下如此大的懲罰,怕不是在徇私護短。」一位師姐為我打抱不平。
師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師妹,一掌朝那位師姐打去,讓她口中直吐鮮血:「 你們太過放肆,同她一樣忘了尊卑有序。」
我冷笑一聲,不卑不亢地說道:「師父,你真是好大的威風,你說我們忘了尊卑 有序,你可知道什麼叫作禮義廉恥,什麼是倫常。」
我抽出鞭子,直指師父:「這蓬萊我不會再待下去,你這樣的師父,我不會再認。
張璟一向認為我是個懦弱無能,隻會攀附富貴的鼠輩,此刻見我如此堅毅,瞪大 了眼睛,完全說不出話來,怔怔望著我,連小師妹連連呼喚他的聲音都被他忽略。
師父震怒之餘還不忘將小師妹從地上救起,就單論他們的這份情而言實在可貴, 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用人命堆積起來的。
我一直記得師父為了挽回師妹說的一句話:「隻要你回來,我可以殺盡天下人。
他似乎忘記了天下人日日供奉著他,每日上香供花隻為了求個平安,隻為了在這 亂世之中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你這是要叛出師門嗎?」師父祭出佩劍,直指我的頭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 會,要麼去思過崖思過,要麼就別怪我清理門戶了。」
「師父,得罪了。」我將鞭子朝他甩去,他不信我真的敢動手,被我打得連連後 退,就連發冠都歪了幾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的境界怎麼可能提升得如此之快,不對,不對,她 竟然能夠牽引出蓬萊峰的力量來對抗師父..」張璟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她這 樣的人怎麼會...」
雖說最初讓我佔了上風,可師父到底是師父,很快打得我節節敗退,身負重傷。
其他師兄妹想要上前阻攔,卻被小師妹與張璟攔著:「你們也想做違逆師父的逆 徒嗎?」
「她早就應該下山去,師父留她在山上已經是很大的慈悲了,她卻屢次殘害同 門,頂撞師父。」
我的神識被蓬萊之力保護著,可肉體卻不斷承受傷害,不僅五臟六腑全碎,經脈 更是被師父打斷。
就在師父快要揮劍斬下我頭顱之時,遠處忽地傳來一道光輝,硬生生替我擋住了 一擊。
「師父,饒薑彌師妹一命。」
大師姐強行出關,與大師兄一起替我擋下那致命一擊,她說:「她現在已經跟廢 人無異,你就放她下山去吧,徒弟願以性命作保,她此生絕不會再踏上蓬萊一步。
因為被血汙所掩蓋,誰都沒能看出我嘴角揚起的微笑與眼中的欣喜。
所謂不破不立,不毀去這具軀體,我又該怎麼借著蓬萊之力來重塑經脈,得以修 煉大成。
隻可惜師父比我還蠢,一心癡迷情愛,看不出我的意圖,也根本沒有與蓬萊峰產 生過任何聯繫,一心隻為他的小情人撐腰。
師父冷眼看著苟延殘喘的我,說道:「你下山去吧,山上再留你不得了。」
他手指輕點,我一身修為盡數被廢去,又由於受傷嚴重,此刻恐怕連一個病弱的 凡人都不如。
師父指著那六千三百級臺階,說道:「你下山去吧。」
他的意思是我怎麼來就怎麼下去,我吐出口中的血沫子,掙扎著站起身,看著 他與小師妹,說道:「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斬殺你們。」
有了蓬萊之力,重塑肉身隻不過是小事兒,不出三年,我一定會讓他們死無葬身 之地。
6
跟來時一樣,所有師兄妹都站在山頂,看著我是如何拖著一具殘軀下山。
雖說這幾天經過那股力量的滋養,我斷掉的經脈已經漸漸癒合,甚至連我以前受 的暗傷都正在慢慢恢復,可我還是裝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師父下令,所有同門都不能再跟我有任何聯繫,所以他們隻能夠這樣默默為我送 行。
我回頭望去,蓬萊峰還是蓬萊峰,人還是那個人,可我的心境卻已經大不相 同,我沒有任何猶豫跟留戀。
「師姐,薑彌師姐,你等等。」小師妹與張璟禦劍而來,停在我的面前。
她眼圈紅紅的,看起來似乎哭過,低著頭聲音微弱地說道:「對不起師姐,我沒 有想過會這樣。」
「那你想怎麼樣?」小師妹沒有想到我會這樣愣在原地,瞪著無辜的雙眼望著我。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針對我,可既然師父讓你下山去,你就去吧。」她努力 學著師父的模樣,想要講幾句大道理,但無奈肚子裏墨水太少。
「等等,這是給你的。」小師妹見我轉身就走,又急忙叫住我,丟給我幾張畫得 亂七八糟的靈符,「你拿去護身用吧,這是我熬了一個通宵畫的,雖然我現在功 力尚淺,可在關鍵時候,它也能夠派上用場。」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中全是真誠。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敢相信我一直恨著的是這樣一個蠢貨,不含半分雜質
的蠢貨。
有時,我真的想把她的腦袋打開看看裏面到底有沒有腦子,或者問問師父是不是 修煉魔怔了,竟然會愛上三歲孩童般智商的小師妹。
我因為她,身上的經脈盡碎,她想的竟然還是用這種東西來化解我們之間的仇 恨,還真誠地希望我以後可以過得好。
張璟見我不肯收下,便在一旁說道:「你還是收下吧,下山的路不是你想得那麼 簡單的。」
「這也是小師妹的一番心意。」
「你雖然已經單方面退婚,可這麼多年,我對你到底還是有感情的,你現在不比 從前,凡事都得小心為上,不要再衝動了。」
「這些乾糧和水你拿好,師父說不許任何人送行,小師妹和我還是為你違背了師 命。」
他說完便看著我,好像在期待我能給他回應,我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下山。
「薑彌,你上次所使用的力量是怎麼來的?」張璟嚴肅地看著我,支開正在傻樂 的小師妹小聲說道,他說這力量來得太過蹊蹺,恐怕對我有害處,隻有告訴他,
他才能夠幫我解決問題。
看著眼中充滿渴望的他,我笑了笑,勾了勾手指說道:「看在往日的情誼上,我 隻說一次,你可得好好記著了。」
「在蓬萊後山,靠近思過崖的位置有一處溫泉,你到了之後需要潛入水底找到通 往洞穴的入口,再找到走出洞穴的隧道….」我難得耐心,跟他說了近半個時辰 如何到達那處「秘境」。
他眼中的欣喜越明顯,我就越開心,我不僅讓他在整個蓬萊繞了個遍,最後還將 他引向了山下民居的一處茅房。
我很想知道張璟在看見那處茅房時是會跳下去繼續尋找,還是惱羞成怒,隻可 惜我看不見他那時的表情,不過隻是想想都會讓人心情愉悅。
我到達集市的時間比預想中早了些,在此之前,我的傷已經痊癒,並且修為也大 有長進,甚至我有信心越級跟張璟一戰。
十幾年沒有下山,當年蓬萊山腳下的小村子現在已經變成了城鎮,大街小巷都掛 著師父的畫像,用清香供奉著。
「你們聽說了嗎,蓬萊掌門前幾天大發雷霆,趕了一個女弟子出門。」我剛在茶 館坐下,就聽見隔壁幾個男人大聲議論著。
「那可不是嘛,聽說那女弟子殘害同門,十分狠毒,不過掌門到底是掌門,隻是 廢去了她的一身修為,讓她安安穩穩地下山。」
「我聽給山上挑水的陳伯說,這還是蓬萊立教以來頭一回發生這種事情,看來那 女子屬實惡毒,還立下誓言,要親手斬殺蓬萊掌門。」
「這不是在癡人說夢嗎,她修行最多十載,那蓬萊掌門從我太祖爺爺那輩兒就是 掌門了。」
我一口茶水剛喝進嘴裏,就被幾人的話嗆得直咳嗽,沒有想到山下的消息竟然如 此靈通,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離經叛道,被逐出師門。
「老闆,結賬。」我學著周圍人的模樣在桌子上拍了一錠銀子,剛走到門口,便 被店家叫住:「姑娘,用不著這麼多錢。」
老闆將找回的銀子放進我的手裏,當那帶著體溫的銀錠子接觸皮膚時,看著他充 滿滄桑的臉,我恍惚好像看見了他的一生。
作為家裏唯一的男丁,他帶著希望出生,家裏人卻在十歲那年被土匪砍殺,他也 因此家道中落,靠著當少爺時那點識茶泡茶的功夫慢慢從一個跑腿的夥計熬成了 掌櫃。
聽見茶館裏的吆喝,周圍的一切在我眼裏好像都活了起來,目之所及,每個人的 喜怒哀樂都被我收進眼底,記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