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小兵露出一個有些稚氣的笑容,“那我媽老漢跟弟弟妹妹肯定也安全了。”
沈長安跟著笑:“是啊,太好了。”
“那我們現在去找連長歸隊,然後回去吃我媽做的油渣面。”小兵高興得原地跳了起來,“班長、老根、豬耳朵、強哥,你們都到我屋頭去,我請你們吃面。”
“你們……看完升國旗再走吧。”沈長安沉默片刻,“敵人被擊退後,我們國家已經變得越來越好了。”
“班長……”小兵看向班長,看得出,他是想去看升國旗的。
“好。”班長也有些心動,他點了點頭,“小同志,麻煩你了。”
“不麻煩。”沈長安低頭看道年,道年也抬頭看他,他唇角動了動,彎腰在他耳邊道,“道年,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好嗎?”
道年沉默地點頭。
“你朋友的腿,也是被敵人害的麼?”小兵偷偷看了幾眼坐在輪椅上的道年,“不過他坐的這個椅子真好,如果老連長也能用上就好了。”
老連長被敵人的炮火炸斷了雙腿後,就送到了後方,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命保下來。
“東娃!”班長厲聲呵斥道,“住嘴。”
叫東娃的小兵連忙閉上嘴,他朝沈長安小聲道歉道,“對不起,我不該提這種傷心事。”
“沒事。”沈長安緩緩搖頭,“我也希望你們的連長,後來用上了輪椅。”
他們順著人流,來到了廣場外,此刻外面已經站了很多穿著厚外套的人,沈長安看著五人腳上的草鞋,默默移開眼。
“天還有好久亮?”小兵性格有些跳脫,安靜了沒一個小時,又開始圍著沈長安問起來,“這些頭發顏色不是黑色的人,不是我們華夏人?”
“有些是外國人,但是更多的是我們華夏人。”沈長安細心為他講解,“隻是用一種藥水,把頭發染上了其他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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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麼厲害的東西?”小兵摸了摸自己腦袋,笑呵呵道,“看起來還有點好看。”
班長默默看著四周的一切,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但是看著東娃正興高採烈地與那位衣著光鮮的小同志說話,他不好也去煩對方。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天快亮的時候,升旗儀式開始了。
五人墊著腳尖朝遠處看去,看到那些服裝整齊,邁著相同步伐,戴著白手套,穿著皮靴的士兵舉著國旗出來的那一刻,他們驚呆了。
當配樂響起,紅旗徐徐升旗,他們發現周圍的人群都在默默唱著什麼,小兵問沈長安:“他們在唱什麼?”
“國歌。”沈長安道,“我們國家每個人都會唱的歌曲。”
“真好。”小兵笑眯眯道,“我回去以後,也要學著唱。”
當紅旗飄揚到旗杆最上空時,現場響起了鼓掌聲,班長茫然四顧,這裡每個人都穿著漂亮又厚實的衣服,每個人都掛著輕松的笑容。
他看到,這裡面有老人,有孩子,他們腳上的鞋子看起來暖和極了。
當第一縷朝陽升起的時候,他忽然想了起來。
他們沒有弄丟地雷,隻是在地雷爆炸以後,他們與那些準備逃走的敵人,同歸於盡了。
隻是……他忘了。
他們,已經死了啊。
陽光灑在他年輕的臉龐上,仿佛為他全身都染上了一層光。
“現在是哪一年?”
“2018年。”
“戰爭,真的都勝利了嗎?”
“都勝利了。”沈長安點頭,“大家有衣服穿,有飯吃,不用擔心敵人的炮火會從天上落下來。”
“那可真好。”班長咧著嘴笑,“安逸。”
“謝謝你們。”沈長安朝他們五人鞠了一躬。
“那……我們該回去了。”
“回哪裡?”小兵問,“去找連長報告?”
“不,回蜀省,我們一起回去。”班長道,“那裡,還有人等著我們回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英雄魂,歸故鄉。
第59章 震驚
“那、那我們怎麼回去?”小兵才十四五歲, 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時候,聽班長說要回去, 他馬上收回自己四處看的眼神, 立正站好。
“有車坐車, 有船乘船,一定能回去的。”班長站直身體, 朝沈長安行了一個禮:“小同志,多謝你, 我們該回去了。”
沈長安微頓,“祝你們早日魂歸故裡,與親人團聚。若有來世……願你們來世平安美滿,不再遭遇災禍與戰爭。”
他話音落下, 五個衣衫褴褸的年輕人, 身體慢慢漂浮了起來,他們看到自己越飛越高,他們看到沐浴在陽光下的首都。
高樓大廈, 交橫縱列的道路,還有密密麻麻,曾經被稱為稀罕物件的汽車。
曾經在夢裡都不敢想的東西, 在這裡全都變成了現實。
不知道自己已經戰亡的四位戰士,漸漸回憶起來, 他們不是走丟,而是與敵人同歸於盡了。
他們死了,有了新華夏, 老百姓都過上了好日子。
想到這,他們又釋然了。
距離帝都一千多公裡的蜀省,剛剛迎回了一批烈士的骨灰。泛黃的出蜀戰士名冊上,登記著這些烈士們的姓名。
天還沒亮,這些蓋著國旗的骨灰盒,就被葬入了烈士陵園中。
這些烈士在他鄉躺了八十年,終於有了回家的那一天。
陵園外,或站或坐聚集著幾十名抗戰老兵,他們眼睛花了,牙齒掉了,頭發白了,可是對戰友的懷念之情卻沒有斷。
一位已經九十六歲高齡的老戰士,在孫輩的攙扶下,輕輕撫著烈士紀念碑上的名字,“老伙計們,回家了。”
“趙柱兒、錢二娃、周東、李長根、鄭強、裴慶生……”老戰士的聲音有些沙啞,可是他仔細辨認著上面的名字,布滿老人斑的手,把每個名字都輕輕擦過,“英雄們,回家啰。”
“回家啰。”
他還記得那時候常掛在嘴邊的口號。
“敵軍一日不退出國境,蜀軍一日不返鄉。”
“戰而勝,凱旋而歸。戰若不勝,裹屍而還。”
“老伙計們,我們勝利了,該凱旋而歸了。”
老戰士念到後面,聲音已經沙啞得幾乎出不了聲,他老淚縱橫,扶著烈士碑哭得直不起身來。
“敬一碗家鄉酒,來生再做兄弟一起走。”另一位老戰士掏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老舊,抖著手放在墓碑前,“當年說好了一起回來,你們一個個扯謊溜白,先躺在了外鄉。這麼多年過去,我們來接你們了。”
“魂兮,歸故鄉。”
“回來常常故鄉的老酒,故鄉的香肉。來世,生活樂無憂。”
擦了擦眼角的淚,老戰士抬頭來,模糊的淚光中,他仿佛看了當年的那些戰友們,呼朋引伴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們還是當年年輕的模樣,隻是換上了新西裝,腰間還配上了嶄新的皮帶,腳上的皮靴擦得油量。
“回來咯。”
“我們都回來咯。”
老戰士揉了揉淚流不止的雙眼:“回來好,都回來了就好。”
清風徐來,哪裡還有戰友們的影子。
可是他相信,他們的英魂已經獲得了安寧。
那五位抗戰英烈消失後,沈長安看了看道年,又看了看同行的神荼,揉了揉有些酸澀的雙眼:“你們剛才,看見站在我面前的人了麼?”
神荼扭頭看道年,道年緩緩地搖了兩下頭。
“這件事對你來說可能無法置信,但事實有時候就是這麼神奇。”沈長安推著道年往停車場方向走,“要不,我們到車上慢慢說?”
“好。”
回到車上,神荼默默開車,為了讓沈長安放心地跟先生說悄悄話,他還貼心地幫車內的擋板升了起來。
“我剛才看到了五個人,就在我們面前。”沈長安特意強調了一句,“我腦子沒有問題,神智也很清醒。”
把剛才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沈長安道:“我知道你是唯物主義者,出於尊重,也不該在你面前露出這種行為,可是……”他停頓了片刻,繼續道,“可是面對他們五位烈士,我無法對他們視而不見。”
說完這席話,沈長安以為道年為震驚、質疑又或者辯駁他世界上有沒有鬼這回事,哪知道年竟滿臉平靜,仿佛沈長安剛才是在講早上吃了什麼。
“你……沒什麼想跟我說的?”道年沒有太大的反應,沈長安既松了口氣,又有一種莫名的失望,這反應太平靜了,當初他三觀碎裂的時候,可是輾轉反側了一整夜。
“說什麼?”道年想了想,“說去探望長輩要帶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