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東川過來跟他打了招呼,問道:“怎麼想起來放蝦苗了?”
方啟奇怪道:“那天你給我發工資的時候,我就說了啊,鳝魚飼養我有分成,而且比其他人都高,不應該搞特殊拿兩份工資,所以又開了一小片水域養蝦,我問你要不要家裡也養,你不是說好?”
雷東川那天壓根沒聽見他說什麼,滿腦袋想的都是白子慕的頭發,他這麼一說,就跟著點頭道:“對對,我想起來了。”他看了景觀池,轉移話題道,“這是多大的容量,能養多少蝦?”
說到專業問題,方啟自信道:“幾十公斤吧,我按生態蝦缸的標準來飼養的,保證不會弄髒景觀池。”
大約是在雷家吃了幾次飯,方啟這次來的時候,還給帶了一份小禮物。他身無長物,送的東西也特別樸實,是一份他自己研究的食譜。方啟交給雷東川的時候,對他道:“這份食譜很科學,我算過裡面的鈣和鐵的含量,肯定對長高有幫助,但是有一個缺點。”
“什麼?”
“做出來不好吃。”
雷東川翻著看了下,道:“我試試。”
他做出來的,還沒有不好吃的東西。
方啟這次在聽到留下吃飯的時候,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倒是想進廚房幫忙,但雷東川攔著沒讓,理由也十分正當。
雷東川:“老方,不瞞你說,我們雷家菜譜,傳男不傳女,不讓你進來也不為別的,怕你偷師。”
方啟無法反駁,隻能坐在院子裡和白子慕一起剝毛豆。
白子慕動作很快,手指一捏一掰,嫩豆粒就一顆顆滾落在掌心,然後被他收起來放在小筐裡。
方啟笨拙地學習,效率大概是白子慕的一半。
白子慕抬頭看他,好奇道:“方哥,你以前沒剝過毛豆嗎?”
方啟誠實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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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不吃毛豆嗎?”
“有吃過豆制品。”方啟道,“一般冬天吃白菜,夏天吃青菜,有錢的時候會買一斤豆腐加餐。”
白子慕看了看他,跑去廚房門口招手讓雷東川出來,湊在哥哥耳邊讓他多做了一道肉菜。
雷東川挺高興,問道:“你想吃肉了?”
白子慕想了想,點點頭。
他覺得方啟太可憐了,他都不好意思再說一句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雷長壽聽說方啟家裡有人生病,問道:“上次說讓老道士開藥方,治腿疼的那家,是你們家嗎?”
方啟點頭道:“是,我媽腿上有舊傷,想開一些藥草緩解疼痛的。”
雷長壽道:“這你就找對人了,回頭我請老道士再給你媽媽看看傷,多開幾副草藥。我們村子裡有個什麼病基本上都是找他開的藥方,尤其是這裡上山採藥的人多,他治跌打損傷很好,還有個獨門膏藥秘方呢!”
方啟很感激,認真道謝。
飯後還留下幫著雷東川一起刷碗收拾了廚房,他做這些事十分順手,沒有之前剝豆時的笨拙。就是洗碗特別仔細,一個個跟做實驗似的,洗完擦幹還會舉起來仔細看,確認幹淨才放回去。
白子慕端了盤子進來,方啟剛好收回碗,手上動作頓了下,躲開小朋友之後才把碗放好。
一連幾次,都躲避得十分小心。
雷東川都瞧出來了。
晌午送方啟回去的時候,雷東川還笑道:“你躲著子慕幹什麼?”
方啟心想,那個漂亮小卷毛看起來太過白嫩,碰一下感覺都會壞,他可賠不起,而且孫小九還特意去魚塘那邊跟他說了,白子慕是能看、不能碰的,他哪裡敢?但想歸想,說出的話又繞了一圈變了意思:“我家裡也有弟妹,平時比較注意這些。”
雷東川疑惑:“注意什麼?”
方啟幹巴巴道:“就,不能摸頭……”他瞧著雷東川開始挑眉,硬是憋出了下半句,“我聽老人們說,小孩不能摸頭,會長不高。”
雷東川挑眉到一半,眼睛亮了:“老方,你再說一遍!”
“小孩不能摸頭,會長不高。”
雷東川若獲至寶,送他到老宅大門口,興高採烈回去了。
雷長壽卷著旱煙袋準備出門溜達的時候,剛到前院景觀池那裡,就聽見家裡兩個孩子在那說話,他孫子在那一本正經地教育小朋友:“反正你記住,誰都不能碰你腦袋,頭發絲也不行……哦,咱們家的人例外,其他人摸了都長不高。”
白子慕自己摸了一下頭,十分困惑,看起來不是特別相信。
雷東川道:“這是村裡老人說的,不信你問爺爺。”
雷長壽:“……”
看著對面親孫子擠眉弄眼做暗示,雷長壽隻能認下,點頭糾結道:“對。”
白子慕這才跟著點頭,小聲說好。
小孩蹲在那看蝦,對剛才的那個問題並沒有特別在意,逗弄著池子裡的小魚小蝦很開心,“哥哥,小蝦吃什麼?它吃米粒嗎?”
雷東川道:“不吃吧,我聽方啟說剛開始喂水草和小魚什麼的。”
白子慕點點頭,又繼續看小蝦,過了一會還饒有興趣地拿了畫板來,畫了好幾張水裡遊動的小蝦。
雷東川今天沒出去,留在老宅裡陪他,其實大多數外出的時候並不是白子慕要跟著,而是他想把弟弟帶在身邊。比起他,白子慕性格要更內向一些,長大之後若果不是他要求,小孩一般更喜歡待在家裡。
像是戀舊物一樣,小朋友也十分戀家。
雷東川坐在一旁看他畫畫,白子慕頭發有點長了,略微垂下來一點遮擋了眼睛,他就伸手幫著撩起來,發絲觸碰在指尖微微有點痒。
雷家村,魚塘。
孫小九幾個人在方啟的指揮下,終於放好了隔網,開始投放蝦苗。
他們這次分開養殖,這些蝦苗佔了一兩個平方大小,很小的一塊地方,權當是做實驗。蝦苗不值錢,但是以方啟的摳門,他是不會浪費一分錢、一塊水塘的,正是因為以前沒有養殖蝦苗的技術,因此才更加小心翼翼。
孫小九問道:“老方,這樣養真的行嗎?”
方啟道:“從理論上說,可行。”
孫小九撓撓頭,問:“那這些蝦苗和魚崽子都吃啥啊?也喂水草嗎?”
方啟扶了扶眼鏡,十分自信道:“喂鰱魚,和之前一樣,攪碎了投喂。”
孫小九他們答應一聲,去忙著幹活了。
方啟站在魚塘邊,仔細查看了剛剛投放的蝦苗,隔網和繁育箱,確保它們在最初能得到足夠的保護。他從書上看了很多,但隻憑這些二手資料是遠遠不夠的,他必須以經驗數據來擴充這些信息,以便於更好的解決出現的問題,同時塑造下一步的實驗規劃——這一定就是雷東川給自己出的題目吧?
從剛開始試探養蝦的時候,對方就已經對自己提出了挑戰。
鳝魚是第一個問題,而這些蝦苗,才是跟進一步的問題。
他要想完成雷東川提出的所有問題,就必須採取不同的研究策略,他以前隻會調查書本,而現在不同了,雷東川提供了魚塘,讓他可以親身實驗不同水域環境,以往所學都將會派上用場。
他還記得雷東川當初對他說的話,問他是不是沒魚塘,沒錢。
他沒錢。
雷東川說的對。
他缺的不是努力,而是可以努力的環境。
方啟抬頭看著這片魚塘,目光堅定,他果然沒有選錯合作伙伴,雷東川是一個沉穩且做大事的人。他沒有因為自己的貧困,而閉口不談錢;也因為自己對技術的執著,怕傷到自尊心,就用這樣委婉“養蝦苗”的方式暗示自己……這樣的老大,他跟定了。
方啟來雷家村大半個月,水產養殖十分有成效。
比起以往的放養狀態,現在最起碼能看出是正規養殖了,而且魚塘裡的數量明顯翻倍提升,大鳝魚還未看出成果,小鳝魚的存活率大大升高。
八月初的一個午後,雷家老宅迎來了一位客人。
董玉秀帶司機開車來了雷家老宅,她戴了一副茶色眼鏡,看著和幾年前變化不大,依舊是溫婉秀美的容貌,頭發披在肩上,穿了一身淺色荷葉邊連衣裙,走進老宅的時候拎了不少禮物。
白子慕在庭院裡畫畫,瞧見她來,高高興興跑過去抱著喊了一聲媽媽。
董玉秀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笑道:“還記得我呀,我以為你在這裡玩的太開心,都忘了要回家。”
白子慕挽著她胳膊,跟她很親,走在前面一點點幫她探路:“媽媽,走這裡,這邊有石板會滑,你跟在我後面。”
董玉秀眼睛視力前兩年又降低了一點,並不是很穩定,當時住院檢查,醫生分析了開刀治療的情況,在聽到可能有一點危險的時候,董玉秀就搖頭拒絕了。她已經很珍惜現在,不會為了一點可能恢復視力的希望,冒著風險做手術,她養大白子慕,就要做小孩最大的依靠,不能也不舍得去冒險。
白子慕領著她去了堂屋,給她和司機都倒了茶水。
董玉秀一路上過來並不渴,隻拉著白子慕的手,聽小孩講這段時間在鄉下的趣事,有的時候會笑著應和,也會認真幫他想辦法:“真的這麼難吃嗎?唔,不行我們換個辦法,媽媽買些補鈣的口服液給你喝好不好?”
白子慕道:“隻是爺爺做的苦,雷哥哥做給我吃的就很好吃,我想先吃這個小餅。”
“好好,咱們先吃神奇小餅。”
聊了一陣之後,雷長壽就回來了。
老人在聽到董玉秀是來接白子慕回家的時候,有些驚訝:“今年暑假不在這邊了嗎,怎麼提前回去了呀?是不是賀大師那邊不高興了……”
董玉秀笑著搖頭道:“沒有,沒有,子慕爺爺今年夏天去京城了,有個珠寶協會在籌辦,他是元老之一,要去主持工作,走的時候還很不高興呢,說是來不及趕回來參加子慕的開學儀式。”她抬手替小朋友整理了一下頭發,手指梳攏過去,帶著親昵道:“我就是想孩子了,過來接他,回家陪我兩天。”
雷長壽笑著點頭:“那就好,你們什麼時候回?我摘點蔬菜和瓜給你們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