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東川伸手比了個噓的手勢,低聲道:“別說話,外頭有壞人。”
白子慕比他還要謹慎,扭頭就要拽著他的手去裡面臥室衣櫃裡躲著,聽到雷東川說雷媽媽在外面,這才停下腳步,一起站在窗戶邊踮腳去看。
白子慕看到雷媽媽和她手裡的竹竿,心裡就踏實下來。
雷東川也在看院子裡的人,那男的瞧著挺年輕,也就是二十歲出頭的模樣,不算太高,一米七幾普通身量,長了張娃娃臉,笑起來還挺親切,即便是一身常服穿在身上站姿也極其挺拔,像是軍人出身。雷東川看了一會,低聲問道:“小碗兒,他是你爸爸嗎?”
白子慕搖搖頭,清脆道:“不是!”
小院裡。
雷媽媽仔細看了對方的介紹信,又拿著他的軍官證對比了照片上的人確認是同一人之後,疑惑道:“同志,你來這裡做什麼?”
張帆笑道:“是這樣的,我這次是請了探親假,來替我們老首長跑一趟,請問這裡是白長淮家嗎?”
雷媽媽並不知道“白長淮”這個人是誰,去通知了董玉秀之後,對方匆匆趕來。
董玉秀一進院子差點就被絆倒,還是一旁的金穗扶住了她,董玉秀眼睛看不清,越是激動的時候眼前越是影影倬倬,隻看得到一個模糊的人形在跟前,從身高勉強分辨出並非她的丈夫,董玉秀怔愣一下,問道:“你知道白長淮,是施工隊的人嗎,你們有白大哥的消息了是不是?”
對方上前來,先給她敬了一個禮,然後道:“嫂子你好,我是白老首長的警衛員,這次前來,是得到消息特意趕來幫忙的。”
董玉秀請人進去坐下,倒了杯水,聊了片刻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次找來的張帆是軍區老首長的警衛員,而那位老首長,是白長淮的遠房伯父。
白長淮當兵多年,他的戰友也不知道他有這樣一位厲害的伯父,不論困難與否,他都是靠自己撐過來,從未仰仗他人。
張帆看了她的臉色,小心問道:“他也沒跟你講過嗎?”
董玉秀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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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白大哥結婚的時候,隻知道他叫白長淮,以前是工程兵出身,後部隊轉制,南下改編做了工程公司,接了一些修路的辛苦工作,其餘的家人,白大哥並沒有多提過,隻說自己父母雙亡,是部隊撫養他長大。
張帆頓了一下,道:“其實我這次來,是因為得到失蹤人員名單報備,老首長知道的晚,十分心痛,想讓我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家裡什麼忙,如果是經濟方面,你可以盡管提,老首長特批過,會盡可能的幫助你和孩子。”
董玉秀眼睛已經慢慢可以看清一點了,她看了對面規矩坐著的警衛員,緩緩搖頭:“白大哥沒有求過那位伯父,我也不能壞了他的規矩,謝謝你的好意,這錢我不能收。”
雷媽媽在一旁急道:“玉秀,都什麼時候了,先救急呀。”
張帆問道:“家裡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董玉秀道:“是遇上一點麻煩。”
張帆是做警衛員的,一直跟在老首長身邊,聽見跟她商量道:“那不然這樣吧,你再想想其他,不是錢物的話,其他事情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
董玉秀思索片刻,道:“還真有一件,我想問一下,你能幫我借到幾個人嗎?我可以付雙倍工錢。”
“什麼人?”
“制衣廠的師傅,最好是熟練工。”
第61章 爺爺歸來
張帆認真記了她的要求,寫好之後道:“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幫你找到對口人才,大概需要幾天時間,到時候去哪裡找你?”
董玉秀給了他市場上的一個電話號碼,她們一般有什麼需要聯絡的,都會由那家報刊亭的老板喊一聲,過去接電話。她之前有個傳呼機,但是為了盡快籌集現金已經變賣了,帶了些歉意道:“隻有這個電話,你到時候打這個電話,我在店鋪那邊等你。”
雷媽媽也寫了一個自家的電話號碼給他,道:“要是有什麼急事,打我家的也行,我家老太太一直在,你大點聲跟她說一遍,也能把話帶到。”
張帆記下兩個電話號碼,應了一聲,起身要走。
雷媽媽和董玉秀一起把他送到門口,有些不好意思道:“同志,你看剛才我也不知道,還拿竹竿打你……”
張帆認真道:“您處理的很好,遇到危險,是要保持一定距離。我才是要道歉,剛才看到那個小孩翻牆,還以為家裡出什麼事兒了,一著急我也翻牆進來了……”他到底年輕,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雷媽媽道:“剛才那是我家老三,叫雷東川,小孩調皮,讓你笑話了。”
“您家小孩挺厲害的,我剛才差點沒按住呢!”
張帆還誇了雷東川幾句,倒也不是作假,他雖然剛開始沒用勁兒,但是也想到會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掙脫開。
客氣幾句,送走了張帆,雷媽媽又扶著董玉秀回來。
她趁著身邊沒人,一邊走一邊低聲問道:“玉秀,你剛才說要找制衣的師傅,是有什麼打算了?”
董玉秀道:“對,我思來想去,也隻有自己單幹這一個辦法,姐,我在南方的時候去制衣廠看過,其他衣服我沒什麼把握,但是健美褲款式簡單,隻要有個熟練的老師傅把關,制作起來並不難。”
國營制衣廠,即便是南方的廠子,也受到流通體制改革和資金周轉各項問題的困擾,雖然現在沒有配額限制,但是任何制衣款式、數量,都要層層申報,不是可以隨意生產的。再加上時間耽擱,物價上漲,實在是等不起。
董玉秀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她回到房間,拿了自己隨身帶著的包過來,從裡面翻找出一份寫好的計劃書,坐在那跟金穗和雷媽媽說了一下自己的大概計劃,從住進醫院開始,她就已經在思考出現了最困難的局面該如何解決,並非臨時起意。
雷媽媽聽了之後,思索道:“隻是租一個地方並不難,或者你都不用租,我記得咱們大院附近有個倉庫,打掃出來就能用,闲置了好久,就是房頂漏雨,花個幾十塊錢修補一下就可以。”
“姐,是哪個單位的倉庫?”
“不是什麼單位的,以前這邊有個棉紡廠設了點收購棉花,蓋了個倉庫,後來廠子搬走了,那邊也就荒廢下來,一直沒人用。”
金穗也記起來了,點頭道:“對對,我讀書的時候還跟家裡去過一次,挺寬敞的。”
董玉秀聽了挺高興,現在天氣熱,地方大一些、通風好,足夠用了。
金穗看了她寫的,上面已經列出二手縫纫機和鎖邊機等機器的價格型號,略微猶豫了一下:“玉秀姐,咱們手裡的錢,買這些機器都不太夠,就算是勉強夠用,那也隻夠置辦機器的呀,布料可怎麼辦呢?”
董玉秀問她:“上次讓你去潍水的時候,沿路記下了廠子,那邊不是有紡織廠?還有印染廠吧?”
“是呀,那邊有好幾家,但是我們沒有認識的人……”
董玉秀目光轉向桌面,看著桌上自己籤字寫下的單子,還有上面一位位債主的名字,道:“有認識的,而且他們一定會幫我們。金穗你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潍水,我們要趕在制衣師傅請回來之前找到布料。”
*
董玉秀離家幾日,白子慕又住回了雷家。
兩家本就隻隔著一道矮牆,小朋友一直在兩邊住著,倒是也有感覺出什麼不對,他對“家”的概念產生了一定的混淆,甚至覺得那道矮牆和他家裡的桌子、或者雷媽媽家裡的沙發一樣,隻是一件擺設——或者玩具,畢竟雷東川每天都要翻來翻去好幾遍,比走正門還溜。
雷媽媽擔心白子慕,這幾天一直叮囑雷東川去哪裡都帶著弟弟,盡量讓小朋友不受外人幹擾。
家屬大院裡的闲言闲語,並沒有波及到小朋友之間的友情,大家還是非常樂意跟白子慕一起玩耍的,畢竟誰要是跟白子慕分到一隊,那雷東川鐵定也跟過來,那一隊不論做什麼遊戲,穩贏不輸。
董家。
吳金鳳在家裡一邊收拾出一摞舊報紙捆好,準備拿去賣掉,一邊嘴裡嘀嘀咕咕的抱怨道:“這家裡都亂成什麼樣了,你奶奶也真是,去醫院陪你小姑一個多月,咱們家都不管了。”
董天碩正在夾著兩支筆努力抄寫語文作業,老師說了,暑假作業要寫一百遍詞匯,這是他能找到最偷懶的辦法了。
“……你奶奶這一走一個月,吃虧的還是咱們家,天碩,我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
董天碩隨口答應了一聲,盯著最後幾個詞寫得龍飛鳳舞,一氣呵成寫完之後立刻扔下筆:“媽,我出去玩兒了啊!”
“你去哪?”
“就院裡,跟雷東川他們一塊~”董天碩樂顛顛抓了一把瓜子塞衣兜裡,玩也不耽誤他吃東西。
吳金鳳一聽更生氣了,喊了幾聲也不見兒子聽,惱怒道:“我跟你說多少遍,讓你別跟雷東川玩兒!他把你賣了你還在那給他數錢呢,你個傻子!隻有你媽是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董天碩在門口穿鞋,迫不及待要出去了,兜裡還鼓鼓囊囊的,頭也不回道:“媽,你不用為我好,你為你自己好就行!”
吳金鳳氣死,去門口抓兒子的時候,董天碩已經一溜煙跑出去了。
董天碩跑到大院裡那棵大柳樹下,老遠就看到一幫小孩聚在那裡。
雷東川拿了一個新足球,在腳上、膝蓋上顛了幾個球,隨意道:“小碗兒你去手心手背,替我一塊了,哎你們,老規矩啊,誰跟白子慕一組,我就在哪一組。”
大家伙一聽興奮極了,都在喊白子慕,杜明腦子轉得快,伸手護在前頭立刻道:“弟弟,出手背!記住啊,一定是手背,咱們一幫的!”
“子慕別聽他的,你出手心兒!”
“對,你跟我們一組,我一會給你買奶油冰棍吃!”
……
一幫小孩哄搶起來。
白子慕出了手心,杜明在一旁扼腕長嘆,但還是認命去了對面一隊。
一幫人很快在地上用石塊劃分了區域,連球門都是畫出來的,非常簡陋,但玩兒起來特別開心。
白子慕還小,踢球盯著球,不看路,就一直跑。
後來球被搶了兩次,就抱著去給雷東川。
“哥哥!”
雷東川樂得不行,喊他:“小碗兒,扔過來,往我這扔!”
白子慕用勁兒扔過去,足球在地上滾了幾下,雷東川跑得飛快,搶在前面用腳勾住,轉身還做了一個假動作把後面跟著的倆人閃開,一腳就踢到對面球門裡去了!
守門的小孩都沒反應過來,還在那蹲馬步站著,球飛過去才“啊”一聲想攔。
杜明跑了幾步,擦了腦門上的汗:“你‘啊’什麼‘啊’,守的都沒對面董天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