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漲價,也由我一律承擔,不管差價多少,貨物按合同上籤訂的給大家。”
董玉秀的話落地有聲,周圍人一下都安靜下來,大家互相看了彼此,隻這一點就讓不少人歇了鬧事的心思,兩個月後的物價,和現在比起來怕是要隻高不低。
金穗向前一步,對眾人道:“大家來我這裡登記一下,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坐下談。”
董玉秀坐在自己店鋪前,她三家店鋪門上都有被撬開的痕跡,場面看起來有些狼狽。但就在這樣的店門前,她穩穩坐著,並且逐一回答所有人的問話,盡自己最大可能去談,爭取到了兩個月的期限。
她給每一家商戶都寫了欠條,籤了自己名字。
董玉秀有主心骨,她說話做事有條理,因為她態度強硬,因此眾人也慢慢向她靠攏,周圍的人聲逐漸平息下來——他們來這裡的目的,無非是要錢要貨,有了解決方案,總要比無頭蒼蠅似的到處瞎碰的好。
董玉秀之前生意做的好,不少來討貨的人還是願意再相信她一次的。
隻是她眼睛出了問題,多少也有人心裡生出了其他心思,討要了錢款,趁早溜走了。
董玉秀手頭的現錢不足以支付所有人,那些拿著欠條的,也隻能摸摸鼻子,對她道:“董老板,那就兩個月後見了,你可要記得,這錢要算利息的啊。”
董玉秀點頭應道:“好。”
也有人拿了貨物批條,雖然不滿,但還是離開了。
等眾人走了之後,董玉秀和金穗她們又一起打掃了店鋪。
店裡的店員隻剩下了三人,金穗扶著董玉秀坐下,去拿了賬冊單子小聲念給她聽,董玉秀眼睛還未好,閉眼聽著,在心裡過了一遍賬目。
期間有人過來敲門,一個女店員走上前,期期艾艾道:“玉秀姐,我家裡說讓我要了這個月的工資,就先回家去,我其實很想留下來,就是家裡實在是……對不住啊。”
董玉秀睜開眼,對她道:“沒事,金穗你去把她工資算一下,我這裡還有點錢,給她付清。”
金穗答應了一聲,去辦了。
Advertisement
那個女店員走出去老遠,還在回頭去看董玉秀,看她湊近了去看賬冊的樣子忍不住皺眉,低聲問道:“穗子,你還要留下來啊?要不跟我一起走吧,老板都這樣了,眼瞎了能做成什麼事?”
金穗狠狠瞪她一眼,從腰包裡翻出一沓錢數好,沒搭理她。
女店員接過來的時候,還抱怨了一聲:“怎麼都是一塊錢呀,這皺巴巴的……”
金穗壓低了聲音,氣道:“皺了的也是錢!管好你自己吧,玉秀姐對你那麼好,一出事兒就知道跑!”
對方嘀咕道:“跑的又不是我一個,你說她們去呀,衝我發火算什麼本事。”
金穗不跟她多講,給了錢轉身就走。
女店員把那些一元錢收好,再回頭看看那三家店鋪,一時心裡有些說不清的情緒,但到底還是僥幸心理佔了上風。董老板背了那麼多債,還是她聰明,拿了最後一份工資連夜跑路,留下的那些人怕是一分錢也拿不到嘍!
第60章 白長淮
董玉秀眼睛看不到,但她心裡沒瞎,把周圍人的那點小主意瞧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人即便留下,也幫不上什麼忙,反倒是金穗和最後留下的那個手腳勤快,是死心塌地跟著她做事的。
有這樣兩個人,就足夠了。
董玉秀回店鋪的事很快就傳開了,連家屬大院裡也有不少人聽說了這事。
隻是比起市場上那些人,家屬大院裡更多的是吃穩定工資的礦區職工和家屬,她們對做生意原本就有些疑慮,見了董玉秀如今這樣,更多的是唏噓感慨,覺得這麼大一筆錢欠下來,當真是一輩子都還不清。
還有人想巴結雷家,跑去跟雷媽媽那邊念叨了幾句闲話,勸她遠離董玉秀母子。
“方錦姐,依我說,董玉秀這輩子怕是都翻不了身了,我聽說她欠了好幾萬呀!”來報信的女人嘖了一聲,連連搖頭一副嚇怕了的模樣,“咱們東昌市才幾個萬元戶?加起來都不夠她還債的,她現在是不成了,你還是不要和她來往的好。”
雷媽媽道:“我認識她的時候,她也沒發達,我認的是這個人,不是她的錢。”
“那她現在也欠了太多錢了呀……”
“欠賬怎麼了?”雷媽媽不客氣地頂回去,說得中氣十足:“玉秀這人我信得過,你且看著吧,等她緩過來一口氣,沒準比之前飛得更高!”
對方噎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小心要債的跑來你們家鬧”,就灰溜溜走了。
催債人沒去雷家,倒是去找了董家。
畢竟他們才是董玉秀名義上的親人。
吳金鳳對此反應激烈,催債的鬧,她也跟著鬧,哭得比對方還兇。
吳金鳳是真的心疼啊,她就知道,當初給董玉秀做手術的那七百塊錢就不該拿,現在好了,董玉秀欠了一屁股債,她這錢肯定打水漂了,還不回來了呀!
那幾個催債的也都自己開店,沒見識過吳金鳳這般潑辣不講理的人,一時面面相覷,自己走了。
吳金鳳心裡割肉一樣疼,爬起來去找了妹妹吳金鸝,跟她訴苦。
吳金鸝家裡獨門獨戶,是一個二層小樓,院子裡還停了一輛貨車,這會兒正在睡午覺,冷不丁被叫起來十分不爽,坐在那聽她姐姐在那幹嚎,更是忍不住翻白眼。
吳金鳳哭道:“金鸝呀,我可怎麼活啊,我命怎麼這麼苦,家裡攢點錢就遇上事兒,之前玉海住院用光了積蓄,這次又是玉秀出事,我辛辛苦苦,攢了那麼久的錢,一分也沒用呀。”
吳金鸝道:“你怎麼沒用呀?你身上不是穿著新衣服,昨兒還看你割了兩斤豬肉呢!”
吳金鳳:“……”
吳金鳳:“我說的不是小錢,是大錢。”
“哎呀,你整天想著管錢幹什麼,你家中那樣就挺好,錢都放在一處,有什麼全家人一起商量著,你婆婆也不找你麻煩,丈夫也不在外頭瞎胡鬧,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啊。”
吳金鳳沒轉過彎來,直愣愣問她:“怎麼,妹夫在外頭瞎胡鬧了啊?”
吳金鸝火冒三丈,掐腰道:“放屁,他敢!”
吳金鳳困惑道:“那你剛才說那些幹什麼?”
吳金鸝:“……我那不是勸你嗎!”
吳金鳳又心痛起來:“我就是心疼那些錢,自打玉秀做生意之後我這眼皮子就直跳,她生意做的好,我沒沾一點便宜,現在虧了錢,肯定還不上我那七百,不行,我得現在就跟她要去。”
吳金鸝攔住她,勸道:“姐,你眼光放長遠點,董玉秀做生意已經做出了名堂,她能做成一次,肯定就能做成第二次。這種人心眼活泛,你光跟在她身邊學,就能學到不少。”
吳金鳳悶悶道:“我不學她,我就要我那七百塊錢。”
吳金鸝被她活生生氣笑了,掏出錢包道:“不就是七百塊錢嗎,你缺錢,我先借給你用就是。”
吳金鸝家裡條件好,幾百塊錢拿出來也不覺得心疼,吳金鳳高高興興揣著錢走了,臨走還把董玉秀的借條給了妹妹——那是董姥姥湊醫藥費的時候替董玉秀寫的,借條給了吳金鸝,以後這七百的債務就歸吳金鸝了。
吳金鸝倒是無所謂,拿著借條看了一會,又放到一邊去了,打了個哈欠去翻衣櫃裡的新衣服,她丈夫剛跑完一趟長途,去大城市給她帶回來幾條新裙子,還未來得及細瞧。
另一邊,雷媽媽回家的路上,也遇到了一個背著行囊的人。
這幾日確實有人來找董玉秀討債,也有過這樣打扮的人,雷媽媽心裡有所警惕,一直看著對方在前頭徑直走進胡同,大步走向白子慕家小院拍了拍鐵門的時候,這才敢確定下來。
她也不作聲,進自己家去,在客廳瞧見雷奶奶忙問道:“子慕呢,沒在咱們家嗎?”
雷奶奶搖頭:“沒呀,剛才好像和東川出去玩兒了。”
正說著,雷東川就從外頭進來了,手裡還提了一個塑料袋,裡面放了好幾根鹽水冰棍和冰袋,雷媽媽忙問他:“東川哪,子慕沒跟你在一起嗎?”
雷東川道:“沒有啊,他說有個印章忘家裡,剛回去找了,我倆說好了,我買了冰棍回來叫他,咋了?”
雷媽媽急忙道:“你先把冰棍放下,過去把小碗接過來,他家門口有人,別走正門,翻牆過去啊。”
雷東川問:“啥人啊?”
“小孩別管。”
雷東川摸了摸鼻子,把冰棍放下,他還是頭一回得到允許翻牆,到了牆邊熟練地找了幾塊磚頭搭起來,三下五除二就翻過去了。
隔著院牆,模糊聽到雷媽媽小聲跟奶奶說了一句“要債的”。
雷東川聽見了,往小院鐵門那看了一眼,倒是正好和門口那人視線對上。
那男人彎腰看他,喊了一聲:“哎,幹什麼的——”
雷東川沒理他,轉身往屋裡跑,喊了白子慕一聲:“小碗兒,快出來!”
門口那人又喊了兩聲,大約是看到他翻牆,開口制止幾句,見喊了不聽,立刻把行囊扔下,身手利索地從小院鐵門那翻了過來,呵斥道:“站住!你這是違法的知道嗎!”
雷東川撿起一塊土坷垃扔他,惱怒道:“你才違法!”
男人擰眉,幾步上前就把雷東川按住了,他手下留了分寸,沒使勁兒,但雷東川顯然也沒那麼好制服,泥鰍一樣滑不留手,翻身就爬出來,還趁機給了對方一腳。男人“咦”了一聲,又去抓他,費了不小的勁兒才給制住,雷東川力氣不小,被按在那還在大聲喊:“媽,媽你快來啊——!!”
男人挑眉:“這個時候知道喊媽了,學校老師沒教過你嗎,你知不知道翻牆有多危險,而且也不能隨意翻牆去別人家裡啊……”
門口鐵門哗啦啦響了幾聲,很快就被人推開了。
男人扭頭去看,就看到了拿著竹竿的高個女人,他手下壓著的小男孩又扯著嗓子喊:“媽,他打我——”
雷媽媽拿竹竿驅趕對方,惱怒道:“還有沒有王法了,青天白日的,翻牆進別人家裡偷小孩!”
男人立刻站起身,舉高了手道:“誤會,誤會,我是看到這孩子他翻牆,以為他是來偷東西……”他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封介紹信,遞過去道,“同志你好,我是54集團軍162師的張帆,這是我的介紹信,這次來是探親。”
雷媽媽將信將疑把信接過來,打開看了。
雷東川等對方一松手,立刻就起身往房間裡跑,白子慕手裡握著一枚玉石印章,渾然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麼事,迎頭被雷東川抱起來又送回了房間裡。
白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