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半眯眼看著木頭,用刨刀將不平順的地方刨去,嘴裡問道:“今天的功課做了嗎?就在往外跑。”
他有一把好聲音,低沉中帶著磁性,顏布布卻假裝沒有聽見,走過來瞧那塊木頭,顧左而言他:“你這又是做的什麼呀?”
“那就是沒做。”封琛點了下頭,“下午不準再出去了,把今天的功課補上。”
“哦。”顏布布乖巧應聲,站在旁邊繼續看他做木工,一下下撓著大腿。
封琛眼睛盯著木頭,嘴裡卻問道:“剛才出門沒在絨褲外穿毛褲?凍瘡又發了?”
“嗯,痒。”
“活該。”
顏布布趴在那根木頭上,斜眼看著他:“電影裡的那些人穿毛衣的很多,但我就沒見過穿毛褲的。”
“那又怎麼樣?”
“哥哥,你知道什麼叫時尚嗎?穿毛褲看著一點都不時尚。”
封琛將別在耳後的鉛筆取下來:“那些電影最少也是十年前的了,你管十年前的東西叫時尚?”
“我見到一句話,說時尚其實就是一個輪回。我看了那麼多電影,還有幾十年前的電影,都沒見過輪回到毛褲上的……”
封琛轉頭看他,見他還在撓,便道:“去擦點凍瘡膏,你上次用過的,就丟在那櫃子裡的。”
這層樓被封琛騰出來,一小半做工坊,一大半作為訓練房,屋子原本的東西就堆放在工坊角落。顏布布去打開那裡的小櫃,取出來封琛自制的凍瘡膏。
封琛用鉛筆在木頭上做好標記,轉頭看了顏布布一眼。
“脫褲子前能不能看下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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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布布已經將那條絨褲脫到膝彎,正在往大腿上抹凍瘡膏,兩條筆直白皙的腿就暴露在空氣中。
“反正也沒有人嘛……”顏布布將那瓶凍瘡膏湊到面前,皺著鼻子聞了聞,“臭死了。”
“我不是人?”封琛反問。
“你是哥哥,算不得人。”
顏布布將兩條腿上的紅團都抹上凍瘡膏,再提上褲子走到封琛身旁,將凍瘡膏瓶遞到他鼻子底下:“你聞聞,臭不臭?”
“哪裡臭了?好不容易抓到的鼬鼠變異種,它的油脂熬成膏對凍瘡最有效。”封琛警告道:“你可不準去把腿上的凍瘡膏洗了。”
“明明就是臭的。”顏布布一雙大眼睛斜睨著他。
“香,一股異香。”封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顏布布:“臭,一股屁臭。”
“異香。”
“屁臭。”
封琛不理他了,埋頭在木頭上劃線。顏布布卻挖了一小點凍瘡膏,陡然抹在他鼻子下方,再一股風似地往外跑。
“你說香,那你就聞個夠。”
飛快的腳步聲中,封琛都沒回頭看他一眼,隻慢條斯理地從旁邊紙卷上扯了一段,細細地將鼻子擦幹淨,再繼續在那木頭上劃線。
顏布布一口氣往六樓跑,經過五樓時,比努努抬起身對他龇牙,他連忙放輕了腳步。
六樓已經不是以前的模樣,多了好幾樣家具。
沙發上鋪著手織的毛毯,窗戶旁有一張躺椅,墊著厚厚的獸皮。飄窗上丟著幾本書和一個工具箱,裡面裝著工具和手工半成品。
靠窗牆壁上靠著張大書櫃,最上面三層擺放著各種軍事書籍,中間三層則全是打印出來的裝訂本。
那些裝訂本用厚白紙做成書皮,書脊上寫著工整的鋼筆字:低年級數學、低年級語文、中年級數學、中年級語文、高年級數學……按照從低到高整整齊齊排放著,包羅各門學科,足足佔了兩層。
最下面三層則是一摞摞的考試卷子,全是自己復印出來的。左邊幾摞卷子的內容頗為高深和專業,字體也工整飄逸,錯誤處還用紅筆注釋著正確答案。
右邊幾摞卷子,從低年級的數小鴨到高年級的復雜數學題都有,填寫的答案從幼兒式的胡寫亂畫到逐漸形成自己的字體,筆畫圓潤,像是一個個胖嘟嘟的小球。
那些卷子上雖然寫得密密麻麻,看得出做題的人很認真,卻批閱著很多把大紅叉,分外刺目。
這個大廳已經不再空蕩,被日常用品填滿,到處都充滿了生活氣息。屋中央的那個洞沒有再遮擋,隻是中間豎著一根鐵杆。
顏布布跳到沙發上坐下,嘴裡吩咐機器人小器:“小器,幫我放一部電影。”又壓低了聲音,“……片名叫做隱秘的愛戀。”
“小器馬上播放隱秘的愛戀。”機器人大聲回應著從牆角滑過來,打開投影儀。
“聲音小點!”顏布布探頭看向樓梯口,又連忙改口道:“算了,別放那個,就放……危機重重。”
“小器馬上播放危機重重。”
顏布布盤腿靠坐在沙發上,抓起旁邊被改名為板凳的玩偶。
板凳的鐵皮都被磨得發光,一隻耳朵的顏色也略有不同,應該是原來的耳朵掉了,後面補上的一隻。
片頭音樂響起時,顏布布又撲到沙發一頭,拿起小桌上的通話器,對著音響方向。
五樓立即傳出同樣的音樂聲,但這次沒有聽到比努努憤怒地敲牆或是敲天花板。
顏布布將通話器擱好後,便看到屋中央那個洞口處,比努努爬著鐵杆上來了。
“你最喜歡的危機重重。”顏布布拍了下旁邊位置。
比努努目不斜視地走過來,兩隻小爪撐著沙發翻了上去,態度矜持而倨傲。
電影片頭曲結束,正片開始。
顏布布眼睛盯著畫面,一手端起面前茶幾上的盤子,另一手拿起根木頭遞給比努努。
他抱著一盤子肉幹慢慢嚼,比努努則邊看邊啃木頭。
黑獅悄無聲息地走了上來,肉墊落在地板上,沒有發出半分聲音。它已經處理好那隻變異種兔子,還用積雪擦過爪子,看上去無比幹淨。
它走過來趴在比努努面前的地毯上,瞧見它小爪上沾了木屑,忍不住就想舔掉。
結果舌頭剛伸出來,比努努就在它臉上抓了一把。
黑獅若無其事地側過頭,也開始安靜看電影。
“……你不要進那條巷子啊,你不要進去啊……”
這部電影是比努努的最愛,顏布布和它一起已經看了無數遍。比努努滿臉緊張,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屏幕,小爪將那根木頭捏得死緊。
直到女主停在巷子旁,走向左邊的草坪,一人兩量子獸才齊齊松了口氣。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一道颀長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封琛一邊挽T恤袖,一邊問沙發上的人:“中午想吃什麼?”
“隨便。”顏布布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封琛站在樓梯口,半眯眼冷冷看著他:“那你去給我做個隨便。”
“呃……那就吃土豆燒兔肉。”顏布布晃了晃腦袋,一頭偏長的卷發也跟著晃。
封琛走向廚房:“自己挖土豆去。”
“好,等我陪比努努把這一段看完,這段很精彩,等她從水牢裡逃走後我就去。”顏布布說。
封琛停步轉身:“如果你拖延——”
“不會不會。”顏布布豎起手指保證,“三分鍾。”
廚房裡很快傳出來微波爐解凍,燒水剁肉塊的聲音。顏布布看完主角從水牢逃走那一段,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向樓梯口。
“……你這個狡猾的凱特拉人,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顏布布跟著主角一起背誦臺詞,走到屋中央又停下來,對專注的比努努說:“要不我陪你把這段看完?”
“顏布布。”廚房方向傳來封琛警告的聲音。
“我去挖土豆了。”顏布布飛快地上了七樓。
七樓原本是實驗室,封琛拆掉那些實驗器材,從冰層下挖來泥土,再去物資點找到菜種,將大廳和幾個房間改成了菜地。
大廳被分成兩塊,一塊種土豆,一塊種著玉米,窗戶口透進來的陽光不夠,天花板上還吊著幾個高壓鈉燈人工補光。
顏布布拿起牆壁上的小鋤頭,從地裡刨出來幾顆土豆,又去小房間看了下,摘了兩根已經長好的黃瓜。
他抱著菜回到六樓廚房,封琛已經將兔肉下鍋,正在動作熟練地翻炒。他系了一條用舊衣服改成的圍裙,幾绺沒有扎到腦後的頭發垂落在頰邊,隨著他動作微微晃動。
顏布布蹲在他腳邊削土豆皮,聽見電影裡的插曲響起,也跟著唱起來。
“……你的嘴唇是玫瑰花瓣,淬著最甜蜜的毒藥……”
封琛的動作頓了下,開口打斷他的歌聲:“土豆放著吧,我來削皮。”
顏布布卻道:“我幫你嘛,我來削皮就好……你的目光是出鞘的刀,藏著最鋒利的冷芒……”
封琛道:“真不用,你別唱歌了,去看電影吧,去陪比努努。”
顏布布停下歌聲,抬頭看了封琛一眼:“你不想要我陪你?”
“不想。”封琛果斷道。
“你也不想聽我唱歌?”
“不想。”
顏布布狡黠地一笑:“可是我想!你的嘴唇是玫瑰花瓣,淬著最甜蜜的毒藥……”
砰!
門框發出一聲重響,一塊木頭撞擊上門框又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顏布布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