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他摸了摸金毛的腦袋,卻沒有回頭,或許是不希望讓她看到此刻眼底的不舍。
“房子很大,多一個人沒什麼。”他的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但這是他最後的妥協。
江醒醒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便不會輕易改變,她柔聲說道:“謝謝您了,商先生。”
婉拒的話語,有時候也能刺傷人心。
他冷嗤了一聲,轉身回了房間,不再理會她。
江醒醒離開的時候,抬頭望向金毛狗:“大毛,媽媽走了,你留在這裡,爸爸會好好照顧你的。”
金毛似乎也感受到了情況不對勁,它衝她的背影拼命吠叫,江醒醒強忍著心裡的酸澀,走得頭也沒回。
二樓的落地窗邊,商戒的手攥成了拳頭。
**
當天下午,勞倫斯的辦公室裡,碎了一個價值不菲的青花瓷瓶。
勞倫斯是骨灰級的古董愛好者,隻可惜眼拙,花了大價錢淘來的古董物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不過唯有這一件古樸的青花瓷瓶,是商戒幫他尋來的真品,產自元代景德鎮,正兒八經的元青花。
它碎掉的時候,勞倫斯同時也聽到了自己的玻璃心哐啷破碎的聲音。
“誰允許你自作主張去找她。”
盡管商戒來之前已經吃過鎮靜的膠囊,但是此刻很難平息心頭的怒火。
他眼裡透著森然的寒意:“這件事你越界了,勞倫斯。”
勞倫斯並沒有回答他,而是蹲下身,將瓷瓶的碎片小心翼翼撿起來,搖了搖頭,嘆道:“Louis,作為你的精神醫生,我做什麼都不算越界,還記得嗎,這是你自己給我的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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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uis是商戒大學時期使用的英文名。
“我給你的權限,僅限於在第二人格出現的時候使用。”他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凝著冷意,一字一頓道:“現在是我,我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生活。”
“可是那個女人,她並不屬於你現在的生活。”勞倫斯收好了所有的瓷瓶碎片,小心翼翼地裝好,轉身對他說道:“她屬於過去,屬於你的第二人格。”
商戒固執地說:“她是我法律上的妻子。”
從他願意將稱呼從“江小姐”改成“夫人”的那一刻起,他已經認可了這段關系。
勞倫斯震驚於商戒在這件事情上的執著,說道:“Louis,以前的你可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以前的商戒,孑然一身,胸有溝壑都是他的錦繡江山。他要將商氏集團推向一個無人企及的高峰,而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於他而言,都不重要。
“看來他真的影響了你啊。”
商戒沉聲道:“他就是我。”
“不,他不是,他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隨時隨地伺機佔有你的身體,而我要做的就是阻止他,Louis,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這是他所希望的嗎?
誰不想擁有一個正常的人生,誰不想主宰自己的人生。以前他總是將第二人格與自己剝離,不肯承認他。
而現在,他竟然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選擇。
如果承認,是不是那個女人所愛的人,就會是他?
這個認知就像一個毒蘋果,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引誘他在混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Louis,病愈之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以追求她,以你的魅力,難道還會擔心搞不定女人嗎。但是現在,你必須克服第二人格對你的影響。”
商戒坐到了旋轉椅上,臉色低沉:“從今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私下裡見她。”
勞倫斯看著商戒,露出了困惑的神情:“Louis,難道你愛上她了嗎。”
聽到這句話,商戒眼角肌肉猛地顫了顫,倏爾,他淡漠地說:“如你所言,隻是第二人格的感情影響我罷了。”
“希望如此。”勞倫斯見他總算平靜了下來,總算松了一口氣:“任何情感羈絆都會影響我們的治療,現在你必須拋開這些。”
商戒離開的時候,勞倫斯突然叫住他:“你的氣色很不好,最近睡不好嗎。”
商戒冷冷地睨他一眼:“我老婆都被你勸跑了,我指望我能睡什麼好覺?”
勞倫斯淡淡一笑:“你也會開玩笑了。”
“不過,最近倒是真的經常做夢,夢到同一個人。”
“哦,什麼內容。”
“一個小女孩,看不清臉,頭發很長,皮膚非常白。”
“聽著像是噩夢。”勞倫斯打了個哆嗦:“最近看了《咒怨》麼。”
商戒沒理會他的玩笑,眸色變得有些深沉:“她站在很遠的地方,總是對我做同一個動作。”
他伸出左手,勾了勾無名指:“一直這樣。”
勞倫斯微微蹙眉:“這是第二人格的下意識動作,目前我們還弄不清楚他為什麼總是這樣做。”
“或許這個小女孩,和我的病情有聯系。”商戒說:“隻是我看不清她的臉。”
勞倫斯道:“今天太晚了,下次你過來,我們進行一個催眠治療,或許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第39章 生日
江醒醒重新回到了過去的生活, 不習慣是肯定的,她的小家和商戒的豪宅沒法比,條件差了太多。
當然,這些都不是問題。
最令江醒醒感覺不能適應的……還是一個人的生活。
嘗試過有人陪伴在身邊的滋味, 對孤獨反而變得敏感起來。
有的時候, 她會在財經新聞裡看到關於商戒的瑣碎消息, 除此之外,她很難見到他的面。
早上, 江醒醒打著呵欠一臉倦意來到攝影棚,發現一群人圍著她的梳妝臺,竊竊私語低聲議論。
江醒醒好奇地走過去, 赫然發現, 她的桌上放著一捧紅豔豔的玫瑰花,少說一百朵, 合攏成了巨大的一簇,招招搖搖地擱在她的桌上。
玫瑰花上的卡片, 幾個遒勁有力的字體,寫的是——
親愛的寶貝,生日快樂噢!今晚記得早點下班, 愛你~
江醒醒:……
她肯定不會自作多情以為是某個沒情調的死狗男人送的。
劇組的同事們則議論開了:“哇,醒醒,這是你男朋友送的吧。”
“他對你可真好啊!訂這麼大一束花給你慶生。”
“真令人羨慕。”
……
江醒醒拿起電話直接撥給了明瑾:“你們搞什麼啊, 那麼大一束玫瑰送到我工作的地方, 是嫌我的緋聞太少了嗎。”
明瑾樂呵呵地說:“小可憐不是被商戒趕出家門了嗎, 我怕你這豪門棄婦在劇組被人為難,使了個障眼法,讓那些人知道,你還是商夫人,江山穩固呢。”
江醒醒揉了揉眼角,覺得有點心累。
“首先,我們是隱婚,沒幾個人知道隻要你不出去亂講;第二,說了多少遍啊,我不是被趕出來的!寧折不彎江醒醒是自己搬出去的好不好!”
“好啦好啦,我就姑且信你放著那麼大一棟豪宅不住,放著商夫人的身份不要,寧折不彎繼續住你的出租屋。”
明瑾一邊做美容,一邊捏著嗓子道:“晚上來紅房子,大家伙兒給你慶生啊。”
江醒醒掛掉了電話,看著桌上那簇盛開得紅紅火火的玫瑰花,無奈中其實還帶了一絲小感動。
娛樂圈捧高踩低,一貫如此,尤其是那些從高處摔下來的,更是被人按在泥地裡欺負,虎落平陽的悽涼,江醒醒見過太多了。
即便她一無所有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感受到絕望,因為她背後還有這幫最佳損友。
**
現在劇院的狀況好了很多,美人魚的童話劇順利上演,獲得了很高的贊譽,開始在臨近周邊幾個城市巡演。
話劇團的成員都挺感激商戒,明裡暗裡他幫了他們不少的忙,包括僱佣優秀的演員,置換劇團老舊的設備道具等。
“所以,他是真的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
“像電視裡那樣,不愛說話也不愛笑?”
“那他們到底還是同一個人嗎?”
“甭管是誰,反正幫了咱們劇團很多忙。”
“以前的那個商大哥還能回來嗎?”
……
關於商戒的病情,自然是大家伙兒最感興趣的事了,不過江醒醒沒有過多泄露他的情況,隻說自己也不知道。
熱熱鬧鬧地吃了晚飯,江醒醒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江致開車送她回去。
路上,作為兄長的江致猶豫再三,終於忍不住問道:“什麼時候離婚。”
江醒醒本來正在小憩,聽到這話立刻睜開眼睛:“哥,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你還催著我離婚呢?”
江致臉色很無奈:“你這不是都被趕出家門了嗎。”
江醒醒:……
還要她解釋多少遍,她不是被趕出來的!
江致嘆息道:“既然過不下去,不如離婚,哥還是希望你能像從前一樣快快樂樂,至於有錢沒錢,其實沒那麼重要。”
“哥,你可別勸我了,你要勸我,指不定我還真就腦子一熱,主動提離婚了”
江致說:“這叫瀟灑,拿得起放得下。”
江醒醒垂著眸子,不再說話。
他是她的丈夫啊,人這一生能結幾次婚,她怎麼能夠放得下。
**
臨川發現,今天的商戒有些不在狀態,別說開會的時候心不在焉,一直走神,就連下屬匯報工作的時候,他也是聽一半忘一半,完了還要人家重新說,有個項目經理被迫匯報了三次,最後他隻回了一個淡淡的“哦”。
他一直在看手機的時間,像是趕著有急事似的。可是臨川清楚,今天的日程表並沒有特殊的安排。
晚上九點,商戒還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處理文件。
臨川門口兜了好幾圈,想不通老板這到底是有事呢,還是沒事。他猶豫良久,叩響了他的辦公室大門,提醒道:“大老板,不早了,您該回家休息了。”
商戒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鍾,站起了身,目光掃向黯淡的手機屏幕……
終究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