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都出門來迎接。
阿漁站在母親身後側,看到騎在馬上的父親,阿漁驚覺這才半年沒見,父親居然瘦了一圈,眼角的紋絡也更深了。當然,身穿重甲的父親依然威嚴偉岸,如一柄寒光逼人的劍,在戰場歷練地越久,那肅殺之氣就越重。
阿漁目不轉睛地望著父親,難以想象前世父親殒命戰場的情形。
這邊曹廷安跳下駿馬,目光一一掃過門前的親人們,視線隻在江氏臉上頓了頓,然後就笑著與曹二爺、曹三爺說話去了,仿佛妻子兒女都沒有兄弟重要。
男人們大抵如此,尤其是在人前,太寵女人兒子的容易令人恥笑。
三位爺領頭走在前面,女眷們慢步跟隨其後。
直到二房、三房的人都走了,廳堂裡隻剩下自家一房人,曹廷安才打量起三個兒子來。
長子沒什麼變化,次子更壯實了,幺子都會跑了。
“這半年沒給你們母親惹禍吧?”曹廷安嚴峻地問。
曹煉、曹炯同時低頭道:“兒子不敢。”
熾哥兒仰頭看看娘親,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氏笑著摸摸兒子腦袋,提醒道:“熾哥兒喊爹爹。”
熾哥兒就乖乖地對著曹廷安叫爹爹,但已經忘記親爹的男娃娃不自覺地往娘親懷裡鎖,有點怕爹的樣子。
曹廷安更著急哄小兒子了,便對兩個大的道:“好了,你們先回去吧,明早都去練武場等著。”
他對這兩個兒子表達慈父之情的方式,便是將兄弟倆撂倒在地。
可曹煉、曹炯都大了,二人互視一眼,傳達了彼此要將父親撂倒的雄心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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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後,曹廷安終於不必端著了,強硬的將熾哥兒抱到懷裡,他一邊揉兒子的腦袋瓜,一邊笑著誇贊女兒:“過了年,阿漁更像大姑娘了。”嗯,女兒個子高了,臉蛋也更美了,可惜要便宜了徐潛那臭小子。
他腹誹徐潛,阿漁見弟弟一動不動地坐在父親腿上,不想被父親揉腦袋卻又不敢抗議的可愛模樣,嘴角就翹了起來,笑著道:“爹爹可算回來了,我跟弟弟一直在盼您的壓歲錢呢。”
曹廷安一愣。
熾哥兒最喜歡壓歲錢了,被姐姐提醒,他也不怕爹爹了,立即仰起頭索要:“爹爹,壓歲錢!”
那理直氣壯的樣子,仿佛親爹欠他錢一樣。
這氣勢,像老曹家的種!
曹廷安那叫一個喜歡啊,舉起兒子吧吧地連親兩口,親完了,曹廷安摸摸腰間,忽然意識到他並沒有隨身帶銀子的習慣。
兒子還等著呢,掏不出壓歲錢的平陽侯頓時尷尬起來。
江氏見了,柔聲替他解圍道:“爹爹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包壓歲錢呢,熾哥兒先去吃奶,睡醒了就有壓歲錢了。”
乳母聽了,笑著走過來接熾哥兒。
熾哥兒確實也餓了,盯著爹爹看了會兒,不太放心地挪到了乳母懷裡。
曹廷安哄兒子:“放心,爹爹給你包一個大的!”
熾哥兒嘿嘿笑了。
阿漁也識趣地起身,道:“爹爹路途辛苦,先歇息歇息吧,遲些女兒再過來陪您說話。”
曹廷安一臉慈愛地點頭。
孩子們都走了,曹廷安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去看嬌妻了。
江氏心跳加快,別開臉道:“我去吩咐她們備水。”
曹廷安一把拉住她,啞聲道:“不急,等會兒一起洗。”
說完,他扛麻袋似的將江氏甩到自己寬闊的肩膀上,以土匪頭子搶親的姿態扛著江氏進了內室。
半晌纏綿,江氏哪還有力氣服侍他洗澡?
那曹廷安也抱著她一塊兒去了,舒舒服服泡澡的時候,曹廷安才餍足地問:“這半年,家裡一切可好?”
此時的江氏豔若桃李,媚眼如絲,懶懶地靠著他肩膀道:“都挺好的,就是,就是徐五爺來提親了。”
曹廷安皺眉,怒容道:“不是說了明年再提?”
江氏瞄他一眼,非常有底氣地將那日進宮被三皇子糾纏一事說了:“若非他及時護著我們,三殿下不定會做出什麼荒唐事,侯爺遠在天邊護不了我們,還不許未來女婿維護我們嗎?”
曹廷安的怒火馬上又轉移到了三皇子頭上:“三殿下是吧?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他!”
徐潛所為確實可以原諒了,但三皇子公然欺負他的愛女,此事曹廷安絕不會輕輕揭過。
江氏也氣三皇子,但見曹廷安瞪著眼睛似乎已經開始琢磨如何教訓三皇子了,江氏臉色大變,急著道:“您想做什麼?他可是皇上的兒子,您千萬不能衝動行事。”
別的少年郎曹廷安教訓教訓尚可,他若敢打三皇子,建元帝會如何?
曹廷安哼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沒教好兒子,我替他教!”
三皇子又如何,三皇子欺人在先,便是鬧到建元帝面前,建元帝也不能徇私。
江氏實在勸不住他,又不能不管,想了想,她賭氣道:“侯爺不羈慣了,我卻生性膽小,侯爺若公然去找三殿下的麻煩,那以後我再也不隨您進宮了,您不怕三殿下不怕陳貴妃,我怕得很,倘若皇後娘娘問起,您就說我病了,不宜見風。”
說著,江氏遊魚似的滑出曹廷安的懷抱,起身要跨出浴桶。
還是白日,她美人出水,曹廷安差點噴鼻血!
“回來。”曹廷安再次將江氏拉到懷裡。
江氏繃著臉。
曹廷安奇道:“他欺負阿漁,你不生氣?”
江氏冷冷道:“再氣也要看人家是誰,你不怕得罪皇上,我怕。天底下的父母哪個不疼自家孩子?今日三殿下欺負阿漁你要教訓他,明日你教訓了三殿下,皇上要收拾你怎麼辦?侯爺在戰場上廝殺慣了,無懼生死,我卻膽小惜命,隻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曹廷安並不認為建元帝會為了這點小事就收拾他,他在邊疆立了多少功勞,十個三皇子也沒他重要。
但,他剛回來,想江氏想得緊,不願與她置氣。
“罷了罷了,都聽你的。”曹廷安難得服軟了,哼道:“若有下次,我再教訓他。”
男人總算懂事了,江氏松了口氣。
冷靜片刻,江氏忽然想到一件大事,問道:“您準備何時答復國公府請來的媒人?”
曹廷安心不在焉,一邊親她耳朵一邊道:“明日再說,又不著急。”
該急也是他徐小五急。
第66章
名不正則言不順,雖然人人都認定徐潛上次的提親肯定會得到平陽侯的應允,曹家的四姑娘肯定會變成鎮國公府的五夫人,但兩府一日沒有正式下定,徐潛就一日無法安心。
他本就是雷厲風行的人,這樁親事拖延了這麼久,徐潛心頭就像住進了一隻貓,每當他空闲下來的時候便撓他一撓。
倒不是他多喜歡阿漁多急著娶她回家,在徐潛心裡,阿漁還是一個小姑娘,他對她的感情更多是憐惜、照顧。婚約已定,他身為未婚夫,照顧她是理所應當。
曹廷安回府第二日,徐潛馬上又催媒人去說項了。
媒人來的時候,曹廷安正在練武場檢查兩個兒子的功夫。
二十二歲的曹煉、十九歲的曹炯身高都十分接近他們的父親了,雖比不得曹廷安的雄壯健碩,但也是放在六十萬禁軍中都拔尖的好身板,曹廷安單獨對付一個兒子都要費些力氣,現在一口氣對付兩個,才四五個回合,曹廷安便意識到自己要輸。
他既為兒子們的勇武感到驕傲,又為即將到來的慘敗感到著急。
當老子的怎麼能輸給兒子?
他才四十出頭,還沒到言老的時候!
曹廷安開始拿出了十分的本事!
曹煉“憐惜”父親,收了些力道,曹炯急於證明自己是大人了,越戰越勇,碗口大的拳頭砸在親爹身上,宛如對待殺父仇人!
曹廷安面上不顯,心裡卻將老二罵得狗血淋頭。
就在他堅持得越來越艱難的時候,劉總管來了。不愧是曹廷安的心腹,站在練武場外,劉總管默默觀戰片刻,隨即選擇稟報那件並不是很著急的事:“侯爺先停停吧,鎮國公府託媒人過來給四姑娘說親了,夫人請您過去呢!”
若是侯爺勝利在望,劉總管自會等父子仨人比武結束後再稟。
妹妹的婚事要緊,曹煉率先罷手。
曹炯還沒過癮,繼續揮拳朝老子招呼,曹廷安正擔心兒子們能看出他要不行了呢,此時一腳上去將曹炯踹飛老遠,踹完還罵:“沒聽見我有事?就你那點斤兩,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趴在地上的曹炯:……
他委屈地看向兄長,說好一起撂倒老爹,大哥你怎麼背叛了我?
曹煉扶起弟弟,語重心長道:“正事要緊。”
重新立足了父威,曹廷安披上外袍,單獨去了侯府正院。
江氏正陪媒人喝茶。
看到曹廷安,媒人笑吟吟站起來,朝面容冷峻的平陽侯行了個萬福。
曹廷安冷哼一聲,坐到了江氏旁邊。
媒人也是見過世面的,加上江氏已經暗示過曹廷安會同意了,媒人就照例先盛贊了一番侯府的榮耀、四姑娘的美貌與德行,跟著再贊一贊鎮國公府、徐潛,最後達成結論:四姑娘與徐五爺真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侯爺您就應了吧!
話都讓她說了,曹廷安哼了哼,冷聲道:“茲事體大,容我考慮三日,三日後再給你答復。”
媒人一愣,這啥意思?
她看向江氏。
江氏飛快地朝她眨了下眼睛,見曹廷安看過來,她馬上低頭看茶。
媒人心裡有譜了,笑著告辭。
鎮國公府,徐老太君聽了媒人的回復,無奈地搖搖頭,對身邊的芳嬤嬤道:“曹家那小子,真會擺譜。”
芳嬤嬤笑道:“幸好四姑娘隨了侯夫人,乖巧可親。”
這要是四姑娘隨了曹家的爺們,那可真有五爺受得了。
徐潛得知此事,晚上都沒睡好,然而白日在朝堂上見到曹廷安,還得盡量保持神色平和。
三日後,曹廷安勉勉強強地給了媒人準信兒:合八字吧!
接下來,媒人來來回回在兩府之間跑了好幾趟,敲定大婚之期的時候跑得格外多,在曹廷安與徐老太君的隔空討價還價後,終於將兩人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十月初三,良辰吉日。曹廷安的底線,便是阿漁必須在娘家行完及笄禮後再出嫁。
徐老太君著急快點再抱個孫子,不過婚期一定,徐潛反而不急也不躁了,就像等待進場的秀才舉人,不定考期就總惦記這最重要的大事,定了日子,那他們隻需全心備考便是。
準新郎不急,準新娘也沒有急。
阿漁與徐潛的婚事定下不久,侯府上下就開始籌備三姑娘曹沛的喜酒了。
姑娘嫁了人,就算徹底告別了無憂無慮的閨閣時光,往後再見彼此都已成了他家婦人,再不能像住在娘家時那般整日形影不離。
阿漁舍不得堂姐,白日常去找曹沛待著,幫曹沛做些零碎的繡活。
因為不舍,時間反而變得快了起來,仿佛沒多久,曹沛的婚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