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當了侯夫人之後,曾隨父親去中宮拜見過姑母曹皇後。
江氏輕嘆道:“能一樣嗎,皇後娘娘頂多不喜歡我,側妃、太子妃平時就不把咱們娘倆放在眼裡,恐怕會蓄意刁難咱們。”
阿漁相信曹溋沒有那麼傻,雖然曹溋嫁的是太子,但她也需要娘家為她撐腰,今日曹溋真敢給她們難堪,得罪了娘家不說,傳出去也會被東宮其他女人笑話。
“她可能隻想讓咱們羨慕羨慕她吧。”阿漁笑著猜測。
提到曹溋的肚子,江氏感慨道:“側妃命挺好的,這胎若是兒子,便是太子的長子了。”
阿漁沒再接話。
倘若嫁錯了人,生兒子生女兒都不過是多帶個可憐人來世上罷了。
太子絕非曹溋的良人。
進了宮,母女倆直接被請到了東宮。
與太子人前表現出來的樸素剛正一致,東宮上下陳設雅而不華,還沒有鎮國公府、平陽侯府氣派。
來了東宮,肯定要先拜見東宮的女主人。
到了廳堂,隻見側妃曹溋、太子妃徐瓊都在,徐瓊盛裝坐在主位,曹溋一身簡單的素淨長裙坐在她下首,眉目嬌怯,並沒有寵妃受孕後耀武揚威的樣子。再看徐瓊,她笑容親切地望著阿漁,仿佛當初對阿漁的冷嘲熱諷全是旁人所為。
阿漁曾經做過人家的兒媳婦,倒是能理解二女的變化。
未出嫁的姑娘在自家少拘束,想做什麼做什麼,可一旦嫁了人,就要努力隱藏出嫁前的種種小毛病,讓自己變得端莊大方或溫柔體貼,免得被夫家之人挑剔嫌棄。
嫁進普通的夫家如此,嫁進東宮就更要謹言慎行了。
“夫人請坐。”徐瓊笑著對江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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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輕聲道謝,坐到了一旁。
徐瓊與江氏沒什麼好說的,這會兒看向阿漁,她驚訝地道:“半年沒見,阿漁竟出落得如此美貌了,平時我覺得側妃的容貌便是頂尖的了,瞧瞧你現在,簡直比側妃還要令人驚豔。”
曹溋聞言,微微扯了下嘴角。
阿漁卻有點想笑,這才是她熟悉的那個徐瓊啊。
“我與姐姐再美,到了您面前,都是襯託紅花的綠葉罷了。”阿漁打趣地回道。
這話說得很漂亮了,江氏意外地看向女兒,沒想到幼時與她一般怯怯弱弱的女兒進了皇宮竟能如此沉著,言行得體。
徐瓊卻覺得阿漁在諷刺她!
她向來自恃美貌,雖輸給阿漁一些,但絕不至於被曹溋比下去,可進宮這半年來,太子每月去曹溋那邊的次數最多,就說明在太子眼中,曹溋比她美!
更可恨的是,曹溋居然先她一步懷孕了!
說實話,曹溋很少去國公府做客,選秀之前,徐瓊幾乎想不起曹溋長什麼模樣,進宮後相處多了,徐瓊才漸漸發現這曹溋的一舉一動簡直就是照著阿漁學來的,眉目嬌怯細聲細語,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親姐妹!
光面對一個曹溋就心塞了,現在同時要面對阿漁甚至江氏,徐瓊客套片刻便體貼地叫曹溋請阿漁母女去她的院子喝茶去了。
阿漁等人笑著告退。
東宮地方不大,大多數太子的女人都得三四個擠在一個院子裡,曹溋卻早早就分到了一個獨立的小院,而且,與徐瓊的住處比,曹溋這邊明顯多了幾分奢華之感。
沒了徐瓊的眼線,曹溋終於恢復了在侯府時的姿態,指著廳堂裡擺放的海棠盆景,微微自得地對阿漁道:“我記得妹妹很喜歡海棠,這是昨日太子剛命人從花房搬過來的名品,妹妹若喜歡,走的時候帶兩盆回去吧。”
開在冬日的海棠,多珍貴多稀奇!
雖非金銀,卻更能體現太子對她的寵愛。
曹溋期待地看向阿漁。
阿漁兩世為人,也算明白了一些道理,當一個人想要在你面前炫耀什麼時,你越表現得羨慕嫉妒,對方就會越滿意。
阿漁無需奉承曹溋什麼,但如果她不接受這盆海棠,曹溋可能會繼續顯擺其他東西。
因此,為了耳朵清淨,阿漁受寵若驚地道:“多謝姐姐!”
說完,她還欣喜地盯著那盆海棠看了會兒。
曹溋見了,笑容裡露出一絲輕視。
她早就說過,就算阿漁當了嫡女,她曹溋照樣會高阿漁一頭。
接下來,曹溋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開始不經意般泄露出太子對她的各種殊寵。
阿漁、江氏互視一眼,都羨慕地聽著。
兩盞茶過後,曹溋身邊的嬤嬤溫聲提醒曹溋道:“您該休息了。”
曹溋面露為難,對江氏母女解釋道:“哎,自打我懷了身子,白日就容易犯困,今日母親與妹妹難得過來,我……”
江氏聽她說話就膩味,忙道:“您身子重要,快去休息吧!”
曹溋無奈地摸摸肚子,遺憾道:“那我就不多留母親妹妹了。”
阿漁松了口氣,其實當個合格的陪客也很累啊,明明不想笑,卻又要維持笑容。
走出東宮,阿漁揶揄地朝母親眨眼睛:“我猜對了吧?”
江氏苦笑。
阿漁正要隨母親離開,忽見曹皇後身邊的陸公公笑著走了過來,遠遠地朝兩人道:“夫人,四姑娘,娘娘得知二位今日進宮,特意叫我來請二位過去喝茶呢,瞧我,腳步慢得差點耽誤了娘娘的大事。”
曹皇後有請,娘倆笑著改了方向。
然而還沒到中宮,半路卻撞見了三皇子。
如今的三皇子已經十五歲了,少年郎一身紅色錦袍,眉目倨傲,而他剛剛還在疾步往東宮的方向走,現在見到阿漁就早早停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阿漁,倒好像他急著去東宮便是為了見阿漁。
江氏皺眉,這個少年什麼意思?
她及時擋在了女兒面前。
阿漁也咬了咬唇。
上輩子她曾經深深地疑惑過,為何堂姐曹沛、表姐徐瑛喜歡她,庶姐曹溋、表姐徐瓊卻厭惡她?為何徐三徐四徐五甚至徐恪等表哥都照顧她,三皇子就非要刁難她呢?而且三皇子是主動跑過來要欺負人,比徐瓊、曹沛更壞。
“您是平陽侯夫人?”見到江氏,三皇子愣了愣,還算客氣地問道。
江氏點頭,在身後女兒的小聲提醒下,朝三皇子行禮道:“臣婦見過三殿下。”
江氏容貌溫柔又美麗,還是個長輩,三皇子抿唇,看眼陸公公,道:“夫人要去給母後請安吧,那您先行,我與阿漁表妹說說話。”
江氏第一次遇到這麼不講理還一副理所應當語氣的少年,女兒年後就十四了,憑什麼要冒著被人議論的風險單獨與三皇子說話?
沒等江氏開口,陸公公笑著幹涉道:“殿下,娘娘已經等了許久了,咱們不好叫娘娘再等。”
三皇子的生母乃陳貴妃,後宮地位僅次於曹皇後的妃嫔,內心深處,三皇子並沒有太把曹皇後當回事。
“既如此,我也過去給母後請個安。”三皇子冷哼道,說完便往江氏身後走,要與阿漁並肩而行。
阿漁再惱火,卻無法撵人,畢竟她沒資格阻止三皇子去見姑母。
江氏一直都以為曹廷安夠蠻橫無理了,現在才發現三皇子比曹廷安更無禮!他這麼追著女兒,叫旁人看見該怎麼想,叫徐老太君、徐五爺知道了該怎麼想?
女兒的名聲要緊,江氏相信曹皇後能明白她的無奈!
為了擺脫三皇子,江氏突然彎腰,面露痛苦。
阿漁真的被母親嚇到了,急著扶住母親:“娘,你怎麼了?”
江氏做咬牙隱忍狀,緩了會兒才對陸公公道:“我有腹痛的老毛病,今日怕是不能去給娘娘請安了,煩請公公代我們向娘娘賠罪。”
陸公公忍笑道:“夫人身體要緊,快回府歇息吧。”
江氏便自然而然地靠著女兒轉向宮門。
三皇子目瞪口呆,等他反應過來,阿漁娘倆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
他剛要追上去,陸公公幽幽道:“殿下適可而止,鬧大了貴妃那邊也會降罪於您。”
道理三皇子都明白,可是看著阿漁纖細的背影,想到她相比去年越發嫵媚勾人的臉蛋,三皇子就管不住自己的腳。
他大步朝娘倆跑去。
聽到腳步聲,江氏眉頭緊鎖。
阿漁見了,心底倏地騰起一股怨氣。
將母親交給丫鬟,阿漁轉身,冷視已經追到面前的少年:“殿下究竟意欲何為?”
三皇子見慣了她害怕躲避的怯懦樣,驟然對上小姑娘怒氣衝衝的杏眼,他竟看呆了。
他想做什麼?
他想欺負阿漁,想看她淚眼汪汪的可憐樣,想聽她驚慌卻好聽的哀求,特別是那一聲聲的三殿下,比黃鶯鳥叫的還悅耳。現在她長大了,三皇子忽然還想想捏捏她白嫩嫩的臉蛋,想咬一咬她誘人的嘴唇,想,想讓她做他的女人。
三皇子去年便有了通房。
夜晚的時候,三皇子常常走神,如果換成阿漁會是什麼樣呢?
但,這些念頭他可以私底下對阿漁說,一邊欺負她一邊說,卻不能當著江氏的面說。
喉頭滾動,三皇子目光開始躲閃。
阿漁看不懂他的眼神,江氏看懂了。
“小女已經定下婚事,望殿下自重。”不再裝病,江氏擋在女兒面前,一臉嚴肅地道。
阿漁不禁從後面攥住了母親的袖子,這就要公開了嗎?
江氏隻怒容瞪著三皇子。
三皇子宛如暴雨加身,一下子滅了他心底的熾火。
“你要讓她嫁誰?”三皇子衝動地質問道。
江氏毫不退縮:“這是我們的家事,與殿下無關。”
三皇子呼吸都重了,如果她定了婚事,為何他一點消息都沒聽說?
就在三皇子靈機一動懷疑江氏是不是在騙他的時候,宮門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他抬頭看去,看到一隊神策營的侍衛,領頭之人一身深紫官袍,卻是徐潛,他那位比皇帝老子還喜歡管教人的五表叔。
巡城歸來的徐潛並未料到會在宮門附近撞見準嶽母與小未婚妻。
他迅速掃視三人,見江氏神色、姿態都不對,徐潛命手下原地待命,他縱身下馬,大步而來。
阿漁低下頭,身穿官服的徐潛,冷峻威嚴,莫名叫她不敢直視。
三皇子攥了攥拳頭,卻沒有走開。
江氏看到準女婿,宛如看到了主心骨,一股委屈便不受控制地漫上心頭,再化成眼中的水色。
她自覺丟人,急忙偏頭掩飾。
徐潛捕捉到了,何事竟能氣哭準嶽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