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廷安看著女兒小可憐似的背影,忍不住心軟了。女兒好不容易才不怕他了,巴巴地跑過來想跟他一起進餐,現在他撵走女兒,女兒又變回膽小怯懦的老樣子怎麼辦?
徐潛也有些猶豫。她那麼渴望與父親用飯,卻因為他的在場而被父親撵走。
就在徐潛想開口表示他不介意與阿漁同席時,曹廷安警告的眼神突然浮現腦海。
徐潛沉默了。
曹廷安本就懷疑他對阿漁別有居心,此刻他真的叫回阿漁,曹廷安會怎麼想?
所以,徐潛就當猜不到阿漁的心思般,繼續若無其事地往廳堂走。
曹廷安沒有徐潛的灑脫,畢竟那是他的女兒!
當阿漁已經走到走廊拐角,當阿漁戀戀不舍地回頭看過來時,曹廷安終於受不了了,抬手朝女兒招了招,豪爽笑道:“罷了,阿漁回來吧,反正你五表叔也不是外人,不會介意你隨我們一起吃的。”
阿漁心花怒放,脆聲問:“真的可以嗎?”
曹廷安突然心酸又感動,女兒這麼想他,他也要待女兒更好。
“來吧!”曹廷安笑得更自然了。
阿漁馬上往回走,腳步輕盈,裙擺隨著步伐起落,像隻漂亮的粉色小蝴蝶。
曹廷安便想,隻要女兒高興,其他的都不重要。
“五表叔,您不介意吧?”回到兩個高大的男人身邊,阿漁先腼腆地問徐潛。
徐潛搖頭,客氣又疏離:“我陪侯爺喝酒,四姑娘自便。”
換個姑娘或許會被徐潛的態度冰得打退堂鼓,可阿漁領略過徐潛冷漠外表下的如火熱情,所以無論徐潛多冷,她都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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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進了廳堂,紫檀木的八仙桌已經擺好了,曹廷安坐了東邊的主位,請徐潛坐他對面。
徐潛默默落座。
“阿漁坐這兒。”曹廷安指著北面的座椅道。
阿漁乖乖坐好。
曹廷安吩咐管事上菜。
稍頃,丫鬟們端著一盤盤廚房精心準備的菜餚走了進來,依次擺好,最後的四個丫鬟,一人抱了一壇子酒。
曹廷安對徐潛道:“聽聞五爺酒量不錯,今日咱們一醉方休。”
徐潛不置可否。
謙虛自己酒量不行,那是文官才喜歡做的事,要麼就是真不行。
徐潛心知曹廷安有挑釁之意,又怎會示弱。
筷子都沒拿,兩人就開始喝起了酒。
曹廷安準備的美酒,全是烈酒。壇蓋打開,醇厚的烈酒倒進海碗,二人隻對飲了一碗整個八仙桌周圍就飄滿了濃鬱的酒氣。
阿漁很喜歡酒的氣味兒,她覺得這味道十分香醇。
隻是她的身體特別怕酒,喝一口就醉,聞得多了與喝進肚中沒有太大區別。
“爹爹。”頭暈暈的,趁自己還清醒,阿漁杏眼迷蒙地喚道。
曹廷安正在喝酒,沒聽見。
徐潛聽見了,朝阿漁看去,見阿漁臉紅如霞,徐潛驚得忘了再去倒酒。
曹廷安還在咕咚咕咚的仰頭灌酒,阿漁無奈,隻好轉向徐潛:“五表叔,我,我不行了……”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便朝一側倒了下去。
徐潛反應夠快,猛地離開座椅,長臂一撈,及時將阿漁接到了懷中。
“大膽!”
放下酒碗的曹廷安剛想看看徐小五喝得如何了,卻見徐潛竟色膽包天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輕薄女兒,頓時怒發衝冠,奪步朝徐潛而來。
徐潛神色凝重道:“侯爺,方才四姑娘說她不行了,你看她的臉。”
曹廷安低頭,這才發現女兒臉色潮紅,杏眼緊閉。
為何會這樣?
曹廷安首先記起女兒幼時生過的那場大病來,難道女兒突發了什麼急症?
因為阿漁根本沒有喝酒,故無論徐潛還是曹廷安,都認為阿漁突然暈倒是身體出了問題。
接過女兒,曹廷安厲聲吩咐劉總管快去請郎中。
吩咐完了,曹廷安急匆匆抱著女兒去了他的房間。
他沒有心思招待徐潛,也沒有交待下人,徐潛想了想,決定留在廳堂,等待消息。如果阿漁身體早就抱恙,那今日她昏倒自然與他無關,如果阿漁暈倒是因為中毒,徐潛自覺有必要解釋清楚,洗脫自己的嫌疑。
那邊曹廷安將女兒放到床上,聽女兒呼吸均勻,似乎並未承受什麼病痛的折磨,他便試著輕輕拍女兒發燙的臉蛋:“阿漁,阿漁……”
阿漁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她。
睜不開眼睛,醉酒的暈沉狀態讓她仿佛又回到了鳳陽城的那個傍晚,那頭頂喚她的男人,是徐潛?
阿漁不由地抱住了那隻拍她臉的大手,抱得特別依賴,兩隻小手一起使勁兒,仿佛不這樣,他就會跑了。
“五爺。”抱住了,阿漁滿足地喃喃道。
曹廷安沒聽清,但那軟軟的尾音很像“爹”。
女兒肯定是在喊爹爹了。
曹廷安心軟的一塌糊塗,以前女兒太膽小,他就以為女兒對他隻有懼怕畏懼,沒想到女兒如此渴望他的父愛。
“阿漁不怕,一會兒郎中就到了,有爹爹在,沒事的。”右手被抓,曹廷安俯身,維持腰背與女兒持平的低腰姿勢,好方便女兒抱他的手。
阿漁便徹底睡熟了。
小姑娘臉蛋紅紅的,嘴角微揚,不知在笑什麼。
曹廷安這輩子就沒哭過,親娘死的時候他都成家立業了,難過是難過,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不允許自己像二弟三弟那樣哭得稀裡哗啦。
可此時此刻,他居然被女兒對他的強烈依賴感動得想落淚。
兩刻鍾後,在曹廷安彎腰彎得整個肩膀都發麻了時,郎中終於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了。
曹廷安試著抽出手,結果女兒才皺了下眉毛,曹廷安就不忍心繼續了。
於是,他僵硬地挪到床裡面,跪坐在女兒一側,看郎中一會兒撐起女兒的眼皮,一會兒掐開女兒的嘴,最後才是號脈。
望聞切都做了,郎中開始詢問曹廷安四姑娘昏倒前的情形。
曹廷安如實道來。
郎中微笑,道:“果然如此,侯爺不必著急,四姑娘這是聞不得酒氣,醉倒了。”
曹廷安愕然。
郎中解釋道:“酒水入腹最容易導致醉酒,但一個酒性不好的人,聞得多了或是部分身體泡在酒中,同樣也會醉酒。隻是這種體質並不常見,四姑娘不巧趕上了,好在四姑娘隻要遠離酒水,便與常人無異。”
這郎中在京城頗有名望,曹廷安還是信他的。
“多謝郎中解惑。”曹廷安哭笑不得地道。
郎中行禮告退。
得知女兒身體好好的,曹廷安便沒有那麼緊張了,慢慢抽開了手。
“去請江姨娘。”坐在床邊,曹廷安沉著臉吩咐丫鬟道,他要問問江氏是否知道女兒怕酒,如果江氏早就知道卻從沒想過要告訴他,那也太過糊塗。
丫鬟去傳話了,劉總管想了想,過來提醒道:“侯爺,徐五爺還沒走。”
曹廷安這才記起徐潛,看眼女兒,他出去見客。
“侯爺,四姑娘如何了?”徐潛正色問。
曹廷安好笑道:“虛驚一場,小丫頭肚子餓,見咱們不吃菜,她也不敢吃,餓暈的。”
女兒怕酒,這事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容易遭人陷害。一個姑娘家碰了酒便睡得不省人事,太危險。
徐潛不是很信,從這兩日阿漁的表現來看,她一點都不像寧可餓肚子也不敢先動菜的人。
或許她得了什麼不便外傳的重病?
如果是這樣,徐潛理解曹廷安的隱瞞。
“四姑娘身體要緊,侯爺安心照顧她吧,我先告辭了。”徐潛語氣平和道。
曹廷安還要見江氏,確實沒功夫待客,笑著去送人。
第16章
送走徐潛,曹廷安重新回了正房。
江氏已經到了,神色不寧地守在女兒身邊,看見丈夫,江氏第一次忘了害怕,急著問道:“侯爺,阿漁的身體到底怎麼回事,為何會聞聞酒氣便醉倒?”
曹廷安本來是想審審江氏的,如今聽了江氏的話,他也不用問了。
想想也是,江氏不喝酒,女兒小小年紀更沒有飲酒的機會,別說江氏,便是女兒應該都不知道她是這種特殊體質。
屏退下人,曹廷安拉著江氏坐到女兒身邊,低聲轉述了郎中的話。
江氏聽愣了,世上竟有這等奇事?
曹廷安看眼女兒熟睡的小臉,肅容對江氏道:“女子有這種體質,極易被人利用,有些話我不便對阿漁說,等阿漁醒了,你好好跟她解釋其中的利弊,叮囑阿漁萬萬不可將此事告訴他人,更不能在外飲酒或旁觀他人對飲。”
江氏緊張地心都揪了起來。
她是女人,更加明白這種體質的危險,倘若哪個男子對女兒有非分之想,那對方連迷藥都不用準備,直接用沾酒的帕子醉暈女兒便是。
“侯爺放心,我知曉厲害。”江氏目光堅定地道。她命苦,家中貧寒父母早逝,為了安葬父親不得已出賣姿色,成了曹廷安的姨娘。但女兒不一樣,女兒雖然是庶女,卻是勳貴之家的庶女,以曹廷安護短的霸道脾氣,女兒一定可以嫁位好兒郎為妻。所以,江氏絕不會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讓女兒陷入險境。
捧起女兒的小手,江氏輕輕地親了親。
她這樣,曹廷安就又想到了女兒當年病重時的情形。
猜測女兒要睡上一陣,曹廷安不禁將江氏拉到了懷裡。
江氏大驚,一邊緊張地盯著女兒一邊不安地掙扎:“侯爺,您別這樣,阿漁隨時可能會醒。”
怕驚醒女兒,江氏聲音低低的,弄得好像曹廷安要在孩子床邊與她偷情一樣。
曹廷安失笑,摟緊她道:“你把我當什麼?別動,我隻想好好跟你說說話。”
他就是突然很心疼她,才想抱一抱。
江氏沒他的淡定,如果讓女兒瞧見她與侯爺現在的樣子,江氏便再也沒臉見女兒了。
“您先松開我。”江氏低頭堅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