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時候,阿漁就羨慕大姐姐、三姐姐可以這樣向二叔、三叔撒嬌,現在,阿漁想補回來。
然而她這麼一親,曹家眾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就連在戰場上遇到任何危險都沉著冷靜的曹廷安,威嚴的臉上都浮現一絲尷尬。
這,女兒都十一了,這麼做不合適吧?
可是,對上女兒裝滿思慕、想念的淚眼,曹廷安又無所謂了。
隻要女兒喜歡,想親就親吧,看誰敢亂嚼舌根!
第3章
曹廷安旁若無人地抱著女兒走進了侯府。
阿漁沉浸在父女重逢的喜悅中,一雙水眸目不轉睛地看著父親,還是轉過影壁時無意間回頭,才發現身後眾人復雜的神情。
反應過來,阿漁臉紅了,忙小聲道:“爹爹,女兒太高興忘了規矩,您快放我下去吧。”
曹廷安低頭,見小丫頭羞紅了臉,他笑了笑,這才將人放了下去。
阿漁迅速退到了二姑娘曹溋身邊。
曹溋看陌生人似的盯著她:“你剛剛怎麼回事?”她私底下經常對父親撒嬌,但也沒有這樣放肆過。
阿漁無法解釋,低眉順目地蒙混了過去。
片刻後,一大家子的人都坐在了廳堂。
曹二爺、曹三爺先詢問戰場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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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廷安一一作答,聲音雄渾有力,世子曹煉也會補充一些內容。
阿漁聽得認真極了,杏眼一會兒看看父親,一會兒看看長兄,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上輩子的阿漁,作為一個庶女,她總以為父親心底並沒有多待見她,總以為世子大哥不會把她當正經的親妹妹,她率先在父兄與自己之間畫出了一條界限,導致阿漁對整個平陽侯府都沒有多少歸屬感,出嫁的那天,阿漁甚至為能離開這棟牢籠而松了口氣。
可是很快,父兄都死了,平陽侯府也倒了,沒了娘家給她撐腰,婆母容華長公主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收拾她,徐恪雖然隻喜歡她一個,卻也反抗不了容華長公主,愧疚地將她貶成妾室,迎娶了他的表妹進門。
真正體會過娘家與婆家的區別,阿漁才徹底明白了平陽侯府的好。
現在侯府還在,父兄也都在,阿漁忽然什麼都不怕了。
曹廷安幾次掃過來,對上小女兒如此專注的眼神,既詫異,又覺得欣慰,無論女兒經歷了什麼,隻要女兒別再怕他,他就知足了。
“好了,大哥與煉哥兒遠道歸來,有什麼話咱們晚宴時再說,先讓他們休息休息吧。”
聊了將近半個時辰,二夫人趙氏笑著提議道。
曹廷安點點頭。
二房、三房眾人便先告辭了。
曹廷安看看四個子女,起身道:“為父先去休息,你們兄妹敘敘舊罷。”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在軍營素了數月的平陽侯,現在隻想做一件事。
他素,十九歲的世子曹煉同樣也吃了大半年的素,猜到父親要去做什麼,曹煉登時也十分想念他那兩個通房丫鬟了,盡管他連二人的名字都記不清。但這也不能怪他薄情,兩個丫鬟是去年生辰那天父親送他的,才暖了半年房他就隨父出徵了,能記得才怪。
可父親讓他與弟弟妹妹們敘舊,曹煉就算要裝裝樣子也得多坐一會兒。
“二弟長高了。”曹煉先關心親弟弟。
曹炯得意地笑:“那當然,我這半年勤於練武,已經換過兩撥衣裳了。”
曹煉點點頭,目光投向庶妹曹溋:“阿溋女紅如何了?我記得你說要送大哥一方繡帕。”
當著阿漁的面,曹溋也表現地有些怕他的樣子,腼腆地從袖中取出一方青底的帕子,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我手笨,繡了好幾條都不滿意,這個是昨日才繡好的,希望大哥莫要嫌棄。”
曹煉展開帕子,見右下角繡了一棵青松,針腳細密,松樹也頗有幾分傲骨,不禁贊許道:“不錯,阿溋繡活兒又精進了。”
曹溋笑了笑,退回原位。
曹煉收好帕子,視線一轉,落到了阿漁臉上。
阿漁無措地道:“大哥,我忘了準備禮物……”
曹煉豈會計較這個,仔細端詳阿漁片刻,確定妹妹膽子確實大了些,至少不會因為他看過去就逃避地低下頭,曹煉滿意道:“阿漁也長高了,笑起來像大姑娘了,很好看,以後要多笑,那才招人喜歡。”
沒送禮物居然還被誇了,阿漁又驚又喜,特別感激地望著曹煉。
曹煉一邊起身一邊道:“戰事繁忙,大哥沒空給你們挑選禮物,這樣,明日我帶你們去街上逛逛,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大哥出錢。”
“好嘞!”曹炯興奮地吹了聲口哨。
曹溋面露欣喜,阿漁自然也很高興。
弟弟妹妹都關照過了,曹煉便也回了他的院子,曹炯有很多話想跟兄長說,丟下兩個妹妹就跟了上去。
“四妹妹,咱們也回去吧。”曹溋笑著對阿漁道。
阿漁點點頭。
曹廷安早年喪妻一直沒有再娶續弦,後院姨娘加起來有七八個,其中隻有曹溋的生母吳姨娘與阿漁的生母江氏育有子嗣,每人單獨撥了間院子,剩下那些全都擠在一個院子裡,待遇與別府的通房丫鬟差不多。
吳姨娘住在梅院,江氏住在桃院,曹溋、阿漁分別跟著母親住。
挽著阿漁的手,曹溋一邊與阿漁闲聊一邊拉著阿漁朝江氏的桃院走:“阿漁,你今日怎麼那麼大膽,我都被你嚇了一跳。”
阿漁知道自己的舉動太過反常,沒個說法怕是糊弄不過去,隻好撒謊道:“我昨晚夢見爹爹與大哥都出事了,現在他們好好的,我一高興就忘了害怕。”
曹溋瞧瞧她通紅的眼圈,信了,而且除了這個解釋,她也想不到別的理由。
“明日大哥帶咱們出門,你真的要去嗎?”曹溋猶豫地問,嘆息道:“其實我不想去,大哥隻是跟咱們客氣罷了,咱們又不是他的胞妹,哪好意思讓大哥破費,與其束手束腳地跟大哥去逛街,不如在家做做針線呢。”
她說的那麼真切,阿漁差點就信了。
可她已經活了一輩子,早就知道吳姨娘與曹溋是什麼人了。
這對兒母女,一邊在她與母親面前添油加醋地把父親兄長往冷血兇悍了說,一邊又背著她們偷偷地討好父兄,上輩子阿漁與母親被蒙在鼓裡,她出嫁時好歹醒悟了過來,母親卻一直怕父親怕到了死。
如今重活一世,曹溋所說與她的所作所為,再也騙不了阿漁了。
“二姐姐若不想去,那我自己去吧,到時就說你身子不舒服,相信大哥不會怪罪你的。”想起那時曹溋便是這麼“幫”她支招的,阿漁柔柔緩緩地還了回去。
曹溋抿唇,為什麼阿漁的反應跟她預料的完全不一樣?
但她不可能爽約的,父親兄長一直都偏心桃院,她與母親費了多少心機才讓桃院主動疏遠父兄,才讓父兄稍微多注意了她們一些,如果真給阿漁單獨與兄長相處的機會,讓阿漁發現兄長與父親隻是面冷而已,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罷了,大哥一片好心,咱們做妹妹的,怎能掃了他的意,還是一起去吧。”曹溋幹笑著道。
阿漁默默地看向遊廊之外。
她不擅長與人爭吵,便是看透了曹溋的為人,她也隻能慢慢疏遠對方,做不來一下子就撕破臉皮。
說話間,前面就是桃院了。
阿漁腳步微頓,白皙的臉龐上透出一絲紅暈來。
她很少會聽到父親與母親的床事,所以對上輩子的今日記憶格外清晰,那天也是曹溋隨她過來的,到了院門口便被母親的丫鬟告知父親來了,曹溋黯然離去,阿漁也準備悄悄地回她的東跨院,但就在她已經走到跨院的月亮門前時,她好像聽見母親似哭非哭地喊了聲“侯爺饒命”。
當時的阿漁青澀懵懂,她以為父親要殺母親,偷偷地哭了好久,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籠罩在母親隨時可能會被父親殺死的陰影中。
阿漁真正明白母親那句話的意思,是與徐潛在一起的那一晚。
“阿漁,你怎麼不走了?”曹溋奇怪地問。
阿漁回神,再掃眼母親的上房,她心不在焉地道:“快吃午飯了,二姐姐還是先回去吧。”
阿漁的計劃是,等曹溋走了,她領著寶蟬隨便在外面走走,免得再聽到父母的牆根。
曹溋並不知道父親已經在桃院了,但她猜測父親沐浴更衣後很有可能過來,所以打定主意要賴在這邊,這樣父親不好當著兩個女兒的面去與江氏做什麼,那便隻能改去梅院找她的母親吳姨娘。
“四妹妹莫非怕我蹭你們的午飯?”曹溋故意笑著問。
阿漁忽然明白了曹溋的打算,既然如此,她樂得看曹溋失望。
搖搖頭,阿漁引著曹溋往前走去。
江氏的大丫鬟靈芝就在院子裡站著,見到曹溋,她委婉地道:“侯爺才過來不久,二姑娘改日再來找四姑娘玩耍吧。”
曹溋咬了下嘴唇,江氏那個狐媚子,明明隻是個賣身葬父的民女,除了一張勾人的臉,哪裡比得上她的母親?
計謀不成,曹溋憋屈地告辭。
阿漁笑著送她,順便在外面逗留了一陣。
桃院附近有條菊花小路,九月時節菊花開得正好,阿漁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摘了一朵白菊低頭賞。
可她的心已經飄遠了,飄到了鳳陽城的那個參將府。
她回來了,徐潛呢?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回到了今年?今年,徐潛才十九歲,還是鎮西侯府的五爺。
阿漁仰頭,天藍藍的,像極了鳳陽城的天。
如果徐潛也回來了該多好,這樣他男未婚,她女未嫁,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再沒有身份的顧慮。
想著徐潛,阿漁不知不覺就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寶蟬站累了,掃眼不遠處的桃院,她小聲勸道:“姑娘,咱們回去吧?一會兒該吃午飯了。”
阿漁問她:“咱們在這兒待了多久?”
寶蟬如實道:“快兩刻鍾了。”
阿漁便站了起來,如果她沒記錯,上輩子父親沒在桃院待多久就離開了,陰沉著一張臉去了梅院,而後不久,吳姨娘便有了身孕,可惜沒保住。
那麼,她若能讓父親不去找吳姨娘,有孕的會不會變成母親?
母親總念叨生個兒子就能在侯府站穩腳跟了,說明母親還是想懷孕的,隻是她太畏懼父親,才不敢多留父親。
阿漁心事重重地往回走時,桃院上房,江氏正躲在被窩裡哭。
曹廷安隻覺得掃興,非常掃興。
換個女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偏弄得好像他欺男霸女一樣。
穿好衣服,曹廷安大步往外走。
走到院子裡,就見小女兒捧著一束五顏六色的菊花笑盈盈地跨了進來。
想到小女兒在門口的表現,曹廷安下意識地換上了一副笑臉。
不笑不行啊,好不容易孩子不怕他了,他再黑臉,把女兒嚇回去怎麼辦?
“爹爹,原來你在啊,我還想下午去找您呢。”阿漁不太熟練地撒嬌道。
曹廷安好奇了:“你何事找我?”
阿漁捏捏帕子,難為情地道:“沒事,就是,就是想您了,想多見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