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大哥……你……你坐了……快有一個時辰……了吧。”由於才跑完,他說話不住大喘氣兒,“就不怕……被張……張校尉責罰嗎。”
大毛總感覺這個不顯山露水的年輕人很不簡單。
比如他射箭從來摸不到靶子,但跑步二十圈下來氣都不帶喘的,又比如他明明與人比試一向三招定勝負,隻輸沒贏,卻在一道射偏的利箭逼近時,能不著痕跡地輕巧避開。
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是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撞出這樣的好運氣。
“責罰就責罰唄。”
項桓斜靠著兵器架,將兩手枕在腦後,神情頗為闲適。
年少成名時吃下一肚子的虧,他借此長了不少心眼,知道什麼時候該藏拙,什麼時候該張揚,餘飛委婉的勸他在新兵營裡大顯身手,項桓卻選擇了不露圭角。
一段時間下來,他倒也沒覺得這樣無盛名所累的日子有多難熬。
“項工頁!”
巡營的張校尉終於發現了這顆藏在陰暗處的耗子屎,氣急敗壞地大發雷霆,“誰讓你在這兒曬太陽的,負重十圈跑完了嗎?”
地上的少年懶洋洋道:“跑完了啊。”
“……跑完了不知道幹點別的啊!成天就知道偷懶,去崗哨換崗去!”
項桓倒沒發脾氣,真拖著步子上營牆和人換班了。
坐太久,站站也不錯。
招募的新兵不多,簡陋的木欄圍出巴掌大的營地,為了方便調兵,校場是緊挨城牆而設,高處望下去能看見三軍巡邏的士兵正在附近整齊的轉悠。
他握著長戟兀自發呆,樓梯上一個守營門的士卒走上來,大老遠扯著嗓子喊:“項工頁,你家裡人給你送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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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越來越覺得項工頁這個名字很羞恥……
每次打出來都感覺是在公開處刑阿懟。。
咳。
其實上一章有個彩蛋,你們居然都沒有發現!
在瘟疫篇裡,懟懟曾經說過[我要是喜歡誰,就給她世上最好的東西]
所以昨天其實是……一個隱晦的告白了呀!!
一整章的過渡~~
懟懟終於也長大了,知道穿新手套裝去裝逼了……
[其實他還是那麼中二,隻不過現在更上了一個層次……]
明天休息一天,沒有更新啦,大家不用等~
第68章
項桓聞言轉向那個傳話的士兵, 他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的扔了長戟, 拔腿奔跑起來。
張校尉一見他就來氣, 正張口要喝斥:“軍營重地,送什麼……”
冷不防看到了營門外信步而來的餘飛, 便硬生生將後半句話自己吞了,化作憤慨的腹誹:官場果真陰暗如斯啊!
“前面就是了, 咱們在這兒等著便好。”餘大頭摁住腰間的刀, 尋了片樹蔭乘涼。
宛遙將食盒換隻胳膊挎,迎著日光手搭涼棚地往上看, 藏青的大旗在風中烈烈飄揚, 營地裡厲兵粟馬的肅殺之氣撲面襲來。
正是在此時, 柵欄的瞭望臺上, 有人如獵豹一樣掠出,他單手撐著木欄,饒是穿了厚重的甲胄, 依舊身輕似燕的穩穩落地。
不知道為什麼,項桓在遠處瞧見宛遙的時候,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踏實與安寧,有一種, 隻要她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 哪怕多少刀山火海也能闖過去的感覺。
“這麼精神。”餘飛抱懷望著他,“看樣子過得不錯嘛。”
項桓敷衍地翻了個白眼,“真是託你的鴻福, 姓張的天天找我麻煩,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欠他債了……”
說完,順手接過宛遙臂彎裡的食盒,分量沉甸甸的,他掂了掂,唇邊噙起一抹笑,低頭下去問她,“特地做來給我的啊?”
宛遙避開他的目光將腦袋往旁邊埋了埋,掩飾道:“沒有啊。”
“我是去給餘將軍送吃的,順道路過……才想著來看看你。”
項桓隻似笑非笑地收回視線,倒是沒再多言,打開盒蓋來往裡一瞥,才微揚起唇角睇她,“連糖醋排骨都做了,還說不是來看我的?”
宛遙脖頸往上的地方開始不自然的發燙,像是做了壞事被人撞破,她忽然沒來由的發難,把食盒搶回來,摟在懷中。
“誰說這是做給你的,我自己吃不行嗎?”
“行,你那麼瘦,是該多吃點。”項桓笑了笑,也不追問下去,自然而然地伸手,“那我幫你提,你看餘大頭這人多不懂眼色,這麼重也不幫你拿著。”
餘飛正在旁靜靜地瞧他調戲小姑娘,內心一陣鄙夷。
“對了。”他像是很高興,拉起宛遙的手,“我帶你去個地方。”
她不解:“什麼地方?”
營地外三丈處有棵古樹,不知是什麼品種,但樹幹粗大,長得張牙舞爪。起初有枝幹險些伸到了城牆邊,未免歹人圖謀不軌,守城的將領還下令給砍了一大截。
項桓行至樹底將她攬腰一帶,幾個縱躍翻了上去。
足下的枝杈雖然粗厚,宛遙還是站得戰戰兢兢,隻能緊緊扶住他的胳膊。
“不用怕——過來瞧這個。”
項桓順著樹椏引著她往裡走,撥開遮擋視線的枝葉,前方赫然是個小小的樹洞。
洞中一陣細碎的喳喳聲。
宛遙從他背後一探頭,黑壓壓的幹草堆裡數個毛茸茸的雛鳥挨挨擠擠,初生牛犢也不怕人,居然還衝著這邊張嘴乞食,若不是毛還沒長齊,估摸著就要搖晃著蹦過來了。
“怎麼樣?”項桓見她一臉滿足的表情。
宛遙點點頭,年輕的女孩子總是對這種生得小巧玲瓏的動物感興趣,當即誇贊道:“很可愛。”
“是我養大的。”他適時補充了一句。
這就有點聳人聽聞了!
甚至比起看到一窩小鳥,他突然丟出來的話更令宛遙震驚。
“你養的?!”
畢竟項桓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他急躁易怒,喜歡虐貓,衝動的時候還容易爆粗口。
項桓坐在一旁語氣輕松地和她解釋,“這地方清靜,我晚上練完槍一般會過來坐一陣。大概在前幾天,就聽到有聲音響,扒開一看發現是雌鳥被蛇咬死了。
“原本我也不打算管的,想著沒準兒你會喜歡,反正闲得無事,就試著養養。”
餘飛不敢站得太近,佯作放哨般的在樹下豎著耳朵聽,當下就有些不好了。
我塞你進來攢功勳,你居然沒事幹,消極怠工,天天跑來這兒養鳥!
宛遙倒是沒想那麼多,果然很覺得新奇,“你都喂些什麼?”
“有什麼喂什麼,這時節蚯蚓不好挖,米飯它們也吃,反正不挑。”
“我能摸一下嗎?”
“摸啊,要不要替你逮出來?”
他習慣性的開始使用暴力。
“不用不用……诶你輕點啊,它都開始吐舌頭了!”
餘飛開始後悔,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找虐,平白被秀了一臉。他默默地踢飛腳下的石子,地面投射著樹上模糊的兩道人影,一高一矮,兩小無猜,看著看著,竟生出些令人動容的歲月靜好來。
寒冬的飯菜涼得很快,項桓吃時已經漸冷了,他捧著碗迅速地扒飯,再喝口溫湯衝一衝,眨眼就消滅了一大半。
宛遙拿手帕替他擦唇角沾上的油漬,正往腰間去摸荷包,忽的撈了個空,她忙仔細地低頭尋找了一番,動靜有點大,樹枝開始上下起伏。
“怎麼了?”項桓吞了一口飯問她。
宛遙顰起眉,顯得很著急,“我的錢袋好像掉了……”
“是不是丟在路上了?”
“我也不知道……”
說話間,不遠處一隊巡邏的守衛剛好朝這邊走來,其中似乎有一人還拿著什麼,正同餘大頭交談。
兩人對視了一眼,項桓便先抱著她跳下去。
這一隊巡邏的戰士約莫有十人,看裝束都是大魏的普通士兵,但和尋常不同的是,他們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清一色的銅質面具,乍然一望,好似都一個娘胎出生的,分不清彼此。
對方聲音很低,繡花的袋子被他捏在手裡,和餘飛不知說了些什麼。
宛遙拿不準自己要不要上前,半晌隻弱弱地開口:“那個……是我的荷包。”
後者似乎頓了一下,循聲往這邊一掃,才頷了頷首,厚重的面具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微響。
那人將錢袋交給了餘飛,轉身便走回了隊伍之中。
宛遙一面注視著那群鐵面軍,一面行至餘飛跟前,不禁遲疑道:“他……”
“他是來還東西的。”荷包輕掂兩下拋跑過來,她趕緊手忙腳亂的接住。
宛遙並未急著清點錢兩,反而問道:“他們為什麼都帶著面具?”
“你可能不知道。”那隊戍衛繼續按著路線巡邏,餘飛抱起手臂,慢條斯理地踱步,“這些便是所謂的‘威武騎’,皇帝陛下親自選拔設立的親兵。”
提到這個名字,項桓和宛遙才隱約回憶起之前聽說過的一些零碎的傳聞。
比如手撕戰馬,單挑猛虎,把虎豹騎打得滿地找牙之類的……好像對他們而言不是十分光彩的事……
剛這麼想著,旁邊的餘飛已冷笑出聲:“對外宣稱什麼天下第一,無人能敵,其實就是一群磕大力丸的。”
項桓:“怎麼說?”
“為首的叫楊豈,也不曉得從哪兒弄來一堆稀奇古怪的藥丸子,尋常人服幾粒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脫胎換骨,筋肉強健,力大無窮,數日之內能趕超普通將士訓練三四年。”
宛遙到底是醫家,聞之驚奇:“這麼厲害?”
他興許看對方不順眼很久了,語氣滿滿的不屑,“當然厲害,不厲害能跟著我們出徵嗎?”
“這幫人,正兒八經的操練也不過兩三個月。除了一身蠻力,他們懂個屁!”
自古將星成名都是經過時間的沉澱與戰火的洗禮,縱然這世間百八十年會出一個天才,但也不至於一步登天。
人體的骨肉有它自己的那套章法,無論多厲害的神藥也無法打破千百年的規律,不過是寅吃卯糧,提前榨幹體內的精氣神而已。
宛遙略一沉吟,忍不住輕嘆:“這種藥吃下去,恐怕極為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