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嚇得往後縮。
富貴前爪搭在床沿上,黑眼睛茫然地望著主人。
清溪掃眼四周,看到熟悉的閨房,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場夢,隻是,怎麼會夢到顧懷修?
拍下富貴爪子讓它一邊玩去,清溪仰面躺在被窩,腕表顯示下午三點五十,再躺一會兒又要起來去面館了。清溪舉著胳膊,慢慢地,視線從腕表移到了左手上。為何會夢見他?因為昨晚他無賴地抓了她的手,握了很久很久。
清溪肯定是生氣的,氣顧懷修的膽大霸道,可是,光頭男嘴上欺負她,她又怕又恨,顧懷修都動手了,清溪卻不怕也不恨,就連生氣,清溪想了一晚,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氣顧懷修的無賴,還是,更氣他當著小蘭、翠翠的面那樣。
男人的冷臉不停地闖進腦海,清溪一把抓起被子,將腦袋蒙上了。
讓她慶幸的是,小蘭翠翠都沒有問什麼,仿佛昨晚並沒看見,她們不問,清溪便隻當沒有發生。
晚上顧懷修又來吃面了,清溪惱他,躲在廚房,一眼都不給他看了。
八點半打烊,顧懷修等在面館門外,清溪一出來,他便如昨晚那樣,走到了她左手邊。
清溪抿著嘴,回頭叫翠翠、小蘭跟上。
二女互視一眼,齊齊低下頭,站在原地沒動。在她們眼裡,顧懷修已經不僅僅是小姐的追求者了,更是周密保護小姐的人,以前顧明嚴送小姐她們都隔了幾步距離,方便兩人談話,對於幫小姐解圍的冷峻三爺,她們一是不敢,二來,也願意給三爺與顧明嚴同樣的待遇。
丫鬟們怕顧懷修比她多,清溪更惱了,瞪眼顧懷修,她加快腳步,雙手插進袖口,像一些老者那樣走路。
像是要證明自己的君子般,男人將右手插進了西褲口袋。
清溪看見了,但她不信。
兩人在沉默裡交流了一個回合,後面小蘭、翠翠看在眼裡,都忍不住笑了,覺得這樣的三爺一點都不兇。
巷子走到一半,顧懷修突然道:“明天下午兩點,我讓陸鐸到柳園外接你,你可以帶上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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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心裡好奇他有何目的,嘴上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去。”
顧懷修平靜地道:“去了,我保證年前不再見你,不去,說明你想每天都見我。”
這叫什麼邏輯?
清溪低聲強調:“我不去,是因為我不想見你。”
顧懷修看看她,意味深長地道:“我自有判斷。”
清溪往右側扭頭,不就是激將法嗎?她就不去,莫名其妙叫她過去,誰知道他要做什麼?
“我不會傷害你,你應該清楚。”顧懷修進一步解釋。
“你先說清楚,如果是正事,我可以考慮。”清溪心裡明白,這人一直默默地“追”她,突然提出這種要求,肯定有原因。
顧懷修卻道:“明天下午兩點,柳園外,如果你沒出現,兩點十分,陸鐸會登門拜訪。”
清溪氣結,仰頭瞪他:“你……”
“明天見。”迎著女孩的視線,顧懷修點點頭,然後取出墨鏡戴上,徑直走了。
清溪咬唇,就顧懷修這種邀請態度,她真的不想去,可她怕家人擔心,更不想讓柔弱的母親、年邁的祖母知道自己被一位送過人頭的三爺看上了,如此一來,就成了顧懷修威脅她的把柄。當然,如果顧懷修沒有救過她,清溪對他毫不了解,她寧可告訴家人,也不敢去赴他的約。
被人拿捏了軟處,清溪沒辦法,第二天晌午打烊後,清溪回家換身最不起眼的衫裙,然後以散步遛狗的名義,帶著翠翠、富貴出門了。小蘭到底是半路投奔她的丫鬟,去見顧懷修這種事,清溪暫且隻放心讓翠翠知道。
柳園是南湖的一個景點,因為是周四工作日,湖邊遊覽的人比較稀疏。
黑色別克停在柳園外,陸鐸利落地跳下車,遠遠地朝清溪招手。十八歲的男人,穿了一身白色西服,笑容燦爛俊朗,比冬日午後的陽光還要明媚,叫人一直暖到心裡去。
“好久沒見,清溪小姐有沒有想我啊?”陸鐸拉開後座車門,戲謔地問。
清溪笑而不語。
翠翠俏皮道:“當然想了,陸少不來,我們每天少賺一毛錢呢。”
陸鐸哈哈大笑,然後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不是我不想去,上個月舅舅派我去申城辦事,我昨天才回來,晚上本想去面館的,可舅舅不肯帶我,不知道我又哪裡得罪他了。”
翠翠偷瞄自家小姐,三爺為啥不帶外甥,因為不想讓外甥旁觀他追求小姐唄。
清溪佯裝不懂,彎腰上車,坐好後低頭逗第一次坐洋車的富貴,努力掩飾自己微紅的臉。
繞過半個湖就是花蓮路,陸鐸談吐風趣會哄人,三人笑著笑著,好像沒用多少工夫,車子就開進了顧懷修的別墅。
隔著車窗,清溪看見顧懷修與一個金發男人站在院子裡,顧懷修一頭黑色短發,那個洋人居然扎著一條辮子,松松散散的垂在肩上,瀟灑不羈。見二人都朝這邊望來,清溪連忙收回視線。說來也怪,如果這裡有個陌生的中國人,清溪大概會擔心自己見顧懷修的事情傳出去,換成洋人,清溪就少了一層擔憂。
汽車停穩,顧懷修已經來到了車前。
車門一開,富貴搶先跳了下去,瞅瞅顧懷修等人,小家伙先撒歡在新院子裡跑了一大圈,逛完院子又衝向別墅大廳。無人阻攔,隻有來福追了上去,恍如別墅最忠心的管家要盯著新來的客人,以防客人破壞東西。
翠翠下車後,顧懷修上前一步,朝裡面的女孩伸手。
陸鐸咳了兩聲,故意挑釁舅舅:“舅舅你什麼意思?翠翠怎麼沒見你這麼紳士?”
一句哈,成功弄紅了清溪的臉,躲開顧懷修的手,自己下車了。
顧懷修不以為意,指著斜對面的金發男人給清溪介紹:“那是布萊克,是位攝影師。”
金發男人眼眸深邃,長得就像清溪曾經在申城影院外見過的外國電影明星,十分帥氣,見對方朝她笑,清溪心跳突然加快,緊張地點頭致意。
“你好,清溪小姐。”布萊克走過來,用生澀的普通話與清溪打招呼。
清溪紅著臉與他握手。
“Very beautiful,I say she is the most beautiful ese lady I have seen”一邊與清溪握手,布萊克一邊真摯地向顧懷修表達他的驚豔。
顧懷修道謝,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兩人交握的手。
布萊克恍然大悟,連忙松開清溪,並向顧懷修表示歉意,他對中國文化有些了解,知道大部分男人都不喜歡外男與他們的妻子、戀人有身體接觸。
顧懷修朝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布萊克便與陸鐸一起朝大廳走去。
清溪臉還紅著,悄悄問顧懷修:“三爺,他剛剛跟您說什麼了?”
顧懷修準確翻譯:“他誇你很漂亮,是他見過的最美的中國女人。”
這下子清溪臉更紅了,低頭扭捏一會兒,繼續問:“還有一句呢?”很短的一句。
那是布萊克在向顧懷修道歉,顧懷修看看女孩紅彤彤的臉,低聲道:“他說我很幸運。”
幸運?
她長得美,顧懷修幸運什麼?
清溪不解,但一對上顧懷修別有深意的目光,清溪忽的懂了,再次惱羞成怒,沉聲問道:“現在三爺可以告訴我,你叫我過來究竟是為何了嗎?”
顧懷修頷首,望著西方道:“明天我要去趟國外,年後才回。”說到這裡,他再次看清溪。
小姑娘垂著眼簾,似乎無動於衷。
顧懷修接著道:“臨走之前,我想與你合張影。”
言外之意,當他遠在國外看不見她本人的時候,他需要一張照片……睹物思人。
後面那四個字,清溪光是想想,都要挪不動腳步了。
“我不拍。”清溪頓足,然後轉身要離開。真拍了,與答應他的追求有何區別?
顧懷修擋在她面前。
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慌亂顫動,細膩的臉蛋浮上紅暈,那是女兒家的羞澀與矜持。
顧懷修很確定,她並不討厭他了,否則那晚他不會握她的手。
“聽話。”顧懷修微微彎腰,語氣是兩人初遇起,他對她最溫柔的一次。
清溪心怦怦地跳,與面對金發外國男人時的緊張截然不同,顧懷修看她的眼神,他似命令又似哄求的語氣,甚至他籠罩下來的身影,都像一把火,快要把她烤化了。
“隻拍一張。”顧懷修腰杆彎的更低,黑眸與她平視。
清溪心底掙扎的,是女孩最真實的意願與矜持。
“我說,你們倆在那兒磨蹭什麼呢?”大廳那邊,突然傳來陸鐸催促的聲音:“快點的,人家布萊克先生是大忙人,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咱們這兒,別叫人家久等。”
清溪心裡一緊。
“走吧。”顧懷修握住她手,拉著她往裡走。
如同觸電,清溪一下子掙開了,隨後在顧懷修轉過來看她之前,清溪低著頭朝前走去。
顧懷修眼裡閃過淺淺的笑意。
大廳門口,陸鐸遠遠地朝舅舅遞了一個“厲害”的眼神,如果一個薄臉皮的傳統閨秀願意同一個追求她的男人合影,理由除了喜歡,還能是什麼?陸鐸由衷地佩服舅舅,同時也深深地遺憾,沒能親眼目睹高冷舅舅的追美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