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笑了一會兒,衝了水,才打開隔間一前一後的出來。
……
剛出來,就愣住,一個漂亮的少年抱著手臂,靠著水池懶散站立,半垂著頭,綁了石膏的一隻腿微微曲著,腳尖百無聊賴踢著瓷磚,似乎在發呆。
襯著他身後髒汙牆壁上的白色蜘蛛網,有種奇異的髒汙與純白相交的感覺。
兩人嚇了一跳,這不就是他們剛才談論的隔壁病房的漂亮小孩鄔念嗎,他們簡直有幾分驚悚,呵斥道:“你在這裡幹什麼,全都聽見了?!”
少年這才抬起眼睛,靜靜看著他們,不知為何,一瞬間叫人有幾分不寒而慄,片刻,突然衝他們莞爾笑了一下,“當然,我看起來像是聾了嗎?”
兩人面面相覷,難免有幾分尷尬,而這尷尬中,又有幾分詭異的害怕感。
可分明這少年才多大點兒……
雖然聽說他又打架又盜竊,佔了他那一條街,但他們可是兩個成年人!
“至於在這裡幹什麼——當然是因為這裡沒有監控。”
“好幫你們多找兩張床位,方便你們陪你們家住院的小寶貝啊。”
鄔念想到什麼,唇角笑意又倏然消失,陰森冷厲地擰起眉:“……她皮膚是很白,但就看你們有沒有完整的手摸了。”
這語氣輕輕柔柔,可是卻讓兩人脊背發麻,什麼鬼?他們難道還怕區區一個長得像娘炮的臭小子不成?他們對視一眼,雖然憤怒,但不知為何,全都不約而同地,扭頭就要朝著廁所外面走。
可,還沒走兩步,突然看見廁所門外拉了一條黃線,放上了“正在修理,請勿闖入”的牌子,昏暗的廁所,外面走廊很嘈雜,可沒一個人進廁所裡來。
……突然意識到什麼,猛然看向鄔念。
少年已經繞到了他們面前,捏了捏拳頭,壓低聲音,冷冷道:“我還沒說可以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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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譚冥冥按照自己的計劃, 第二天鬧鍾還沒響, 四點多的凌晨就一個鯉魚打滾從床上爬起來了。她匆匆穿毛衣,手腳利索, 像是要去幹什麼大事一樣。
狗子趴在床頭邊的地板上,自然也警覺地醒了,趕緊爬起來跟著她衝到洗漱間。
……她怎麼又這麼早起來?還沒到平時的起床上學時間, 還可以再多睡兩個小時的呀。又是要去幹什麼?
狗子突然發現自己對譚冥冥的人際交往一無所知, 不止如此, 甚至連她在學校都幹些什麼都不知道!比如說現在,她這麼反常,天還沒亮就要出門, 到底是幹什麼?!它根本無從得知。
它所知道的, 所擁有的, 隻是譚冥冥在家中的這一小段時間。
……她經過客廳時躡手躡腳的, 怕吵醒譚爸爸譚媽媽, 顯然是害怕譚爸爸譚媽媽知道——所以,必須要瞞著家人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
譚冥冥正在刷牙,忽然感覺褲腳被咬住, 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圍在自己腳邊,她一邊刷牙一邊低頭往下看, 就見一百萬用疑惑而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
“又吵醒你了?抱歉,繼續去睡吧。”譚冥冥哪裡會知道一條狗的心思,還以為小狗又是舍不得自己出門呢, 於是抬起腳,輕輕將自己褲腳拽了回來。
狗子嘴裡叼著的褲腳也失去了,忍不住圍著譚冥冥的腳轉,它內心有點焦灼,它覺得譚冥冥似乎有什麼秘密,不僅是自己不知道,就連譚爸爸譚媽媽也不知道——能是什麼秘密呢,難不成還真的,談戀愛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狗子立刻被自己噎住,強烈的難受感比昨天更濃烈了。
也是——它抬起腦袋,仔細打量著譚冥冥,個子高挑,皮膚很白,脾氣又好又善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應該都很受那些高中男生的喜歡吧!
雖然沒見過她將情書什麼的帶回家,但是保不準在外面會收到呢,而且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多都會青春萌動,這很正常。
是,是很正常,可是自己就是該死的心裡不舒坦。
……所以,她清晨起這麼早,是去約會?還是和男同學在圖書館看書……?不會還要在小樹林見面吧?!
操,該死的學校,為什麼要那麼早開門?!
狗子怨念叢生,絲毫沒注意到譚冥冥已經刷完牙,打開馬桶蓋了。
譚冥冥動作頓了一下,意識到小狗還在衛生間裡,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是一隻狗,可這隻狗太聰明了、情緒太多了,搞得她有時候竟然不由自主把它當成人來看來……
於是她迅速彎下腰,將它不輕不重地扔了出去,關上洗手間的門。
平時狗子聽到洗手間裡傳來的衝水聲,都會面紅耳赤地趕緊逃開回避的,但它從昨晚到現在心情都很糟糕,神情恍惚,壓根沒聽見譚冥冥在裡面做什麼,一直趴在洗手間門口發呆,眼裡不由自主地劃過幾分濃鬱的悲傷……
如果自己永遠變不回去,永遠是隻狗。
那麼,自己隻能陪伴它十年,可能,還不到。
她要結婚,而自己卻要被絕育。
這……
譚冥冥出來時,差點被趴在地上的悲傷的思考人生的、呆毛都喪裡喪氣垂了下去的狗子嚇了一跳,但沒時間去管,揉了揉它的狗頭,就拎起書包匆匆離開了家門。
她和工人約的時間很早很早,電工師傅雖然有點不耐煩,但為了掙錢,還是黑著臉色來了,譚冥冥連說了好幾聲抱歉,他才架著電梯開始修理了。
而譚冥冥給他打著下手,邊憂傷地打開自己支付寶看了眼,過年時候收到的三千多塊壓歲錢隻剩一半了,這段時間簡直花錢如流水啊,萬一徹底花光了,之後還怎麼辦呢,要不,自己也學杭祁打打工……
但,迅速被譚冥冥憂傷地否決了,自己要是發傳單,隻怕一整天都發不出去一張,因為會被所有過路的人給無視。
杭祁家這邊是城市裡最老的那一片小區,亟待拆遷,便宜出租,破舊的單元樓外電線橫亙,雖然隔幾米就有一個路燈,但是電燈泡大多都壞掉了。
譚冥冥在電工師傅挨個去修路燈的同時,百無聊賴地將那些電線杆子上亂七八糟的廣告摘掉了一些。
修燈泡不算是什麼特別難的活兒,不到一小時,就完成了,譚冥冥付了錢,雖然有點心疼,但背著書包飛奔上公交的時候,還是無比快樂的——
又賺了好多分!
因為必須卡在杭祁出門之前溜走,所以譚冥冥才起得比雞早,直到修完燈泡,也才五點五十分,這比她平時到學校的時間早多了。
剛走到教學樓底下,就見公告欄那邊一群學生圍著,不知道在激動地議論什麼。譚冥冥愛瞧熱鬧,忍不住也興奮地擠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
“元旦晚會?”她踮起腳尖,瞥見了幾個字。怪不得同學們這麼興奮,每年元旦晚會都是很熱鬧的日子,學校張燈結彩的,晚會上也會有各種舞蹈歌唱節目演出。
當然,參與節目這種事是和譚冥冥無緣的。
但這並不妨礙她替大家興奮,她眼睛賊亮地繼續往前擠,想看看貼出的通知上元旦晚會到底安排了哪些節目,有自己班上的入選嗎?
……
杭祁迎著清晨的寒風,將自行車放在車棚裡,轉過身來,摸了摸脖子上的創可貼,眼底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青黑。
他昨晚並沒睡好,除了被殷家的人來找之外,更多是因為在意白天那件事。
昨天一整天,她好像都沒有看自己,視線劃過自己身上,很快就移開了,還和任慄說說笑笑,因為不能借任慄試卷而感到失落。
而且,杯子是空的,沒有開水,自行車也原地放著,沒有被動過,她沒有像以往一樣悄悄做些小動作……為什麼?是突然,覺得沒意思了嗎?
杭祁抿起唇,漆黑眼睫半垂,心不在焉地逆著寒流,朝著教學樓走,情緒有點低沉。
少年的心情總是多變,會因為升旗儀式下短暫的一句對話而內心波瀾,也會因為看見別人拽她衣服、親密打鬧而迅速變得烏雲蔽日。
他本不該如此患得患失的,隻是,他的世界本來就隻有她一個人,所有的孤寂和冰冷,也是由她驅趕而走,可她——
可她並不隻是有自己一個。
她是不是隻是出於善良和溫柔,才悄悄對自己好的?就像是幫助街邊一隻流浪的小狗一樣……會對髒兮兮的孤單的小狗生出同情,悄悄去幫助,可並不會生出半點、半點喜歡的意思……
……
杭祁心情沉鬱,所以,自己生出那麼多嫉妒、佔有欲,是不是過於太貪婪?
杭祁知道,人越是貪婪,越是會血本無歸、一無所有,但他就是這樣貪婪的人,觸碰到一點溫暖,就再也不想重回黑暗,隻想不顧一切地攥在手心裡。
他控焦灼而卑微地希望著,她對自己,不止是幫助……
杭祁心中情緒紛湧,快到教學樓時,止住腳步,漆黑不見底的眼睛抬起來。
突然注意到她正擠在公告欄下的人群裡。
……
譚冥冥剛擠進去的時候,人並不算很多的,但沒想到越來越多同學注意到這裡有新的通知,都興奮地圍過來了。要是換作別的女生擠在中間,男生們都會笑著照顧著些,不會刻意去擠,就會是這個場景——
人人人人人人女生人人人人人人
但變成譚冥冥被擠在中間,就變成了——
從從從從從譚冥冥從從從從從
根本沒人會在意她是不是會被擠壞啊!全都宛如擠沙丁魚罐頭一般往她身上擠,把她當成透明的一般,推推搡搡,譚冥冥差點被擠得吐出一口血,後悔沒早點趁著人不多的時候離開了。
她艱難地吸了口氣,兩隻手撐著周圍的人群,努力想要擠出去,可,前面一個女生突然興奮地大叫一聲,不知道是不是節目被選上了,然後就激動地跳起來,譚冥冥猝不及防被她一胳膊肘往後一捅,頓時朝後猛然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