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一上午前兩節課就是數學,現在還沒上課,大家鬧哄哄的,還在說上周五數學考試成績的事情,交頭接耳的,都是在埋怨自己沒考好。
任慄也不例外,他愁眉苦臉地看了眼自己隻有一百三十多的試卷,又瞟了眼譚冥冥桌子上的接近滿分的一百四十八……更加覺得鬱卒得要死了。
他數學一直是所有科目中最薄弱的一科,這次能考個一百三十多,試卷發下來的時候還覺得挺不錯,挺得意呢,誰知道譚冥冥這以前都不起眼的小丫頭居然吊打自己,讓他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當然是要努力改正錯題,超過譚冥冥才對!
出於某種覺得丟人的想法,他並不想找譚冥冥借試卷來修正錯題,於是,視線忍不住拋向了坐在倒數第二排的杭祁。
杭祁是班上的第一名、全年級第一,各科第一。像是這種數學和理科,他幾乎從來都是滿分。所以,待會兒老師進來講課,他根本不需要試卷。如果自己找他借的話,應該可以借兩節課。
……任慄和杭祁以前沒有什麼交流,他也不確定杭祁會不會借他。但是他覺得杭祁應該會借——
倒不是杭祁人好、好說話,他整天冷冰冰的生人勿近,哪裡看起來好說話了?而是因為,杭祁可能壓根不在乎他的試卷最後弄哪兒去了,反正他做一百份試卷也都是滿分。
就像周巖經常在杭祁物理試卷上做手腳,杭祁也懶得搭理他。
考完了滿分的試卷,扔進垃圾桶也無所謂……
這樣想想,任慄還真是有點嫉妒這種滿分天賦呢。他這樣想著,便站了起來,走到杭祁桌邊,撓了撓頭,確定沒人在看自己,才小聲問:“喂,數學卷子能借我看兩節課嗎?”
他等著杭祁無所謂的答應,但……
杭祁掀起眼睫,面無表情,視線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種比平時的冷淡還要更加冷的冰冷。
任慄:?
就見杭祁修長的手指將桌上的數學試卷攥起,從他的手邊冷冷扯開,“哗——”。
……任慄愣了一下,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借張卷子都不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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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小氣?而且,怎麼對自己有種莫名的敵意,平時對班上其他人也沒這樣啊……
任慄有點丟臉又有點尷尬,扭頭回座位上了。
那就隻能找譚冥冥借了……
這倆人,一個滿分、全班第一,一個隻扣了兩分、全班第二。
因為這次數學試卷特別難,班上其他成績稍微好一點的人最多都隻考了一百三十多,都沒上一百四,因為最後一道大題第三問全都毫無思路,解不出來。
所以任慄就隻能找他們兩人借。
譚冥冥是個女孩,仔細瞧,還是個皮膚白皙、長相可愛的女生,任慄這種自戀的人對漂亮點兒的女孩子總是有點兒英雄情結,其實並不想在她面前丟臉,但他又想在老師進來之前把最後一道大題改好,於是,猶豫半天,還是硬著頭皮去借。
他隔著過道,拿筆頭戳了戳譚冥冥的背:“譚冥冥。”
譚冥冥被戳得有些痒,回過頭來,一頭霧水地看著他:“怎麼了?”
“你數學卷子在用嗎?”任慄在女孩子面前裝逼多了,特意清了清嗓子,才用低沉的嗓音問:“嗯,反正你分數那麼高,應該也不需要改什麼錯題,借我對著我自己的卷子修正一下。”
譚冥冥倒也無所謂,她甚至還有點高興——
自己終於也能和同學進行借試卷的正常交流了嗎?!這種變成正常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快樂了!嗚嗚嗚感謝杭祁爸爸!
於是她開心的笑容都差點快從眉角眼梢壓不住,攥著卷子遞過去,還熱情地問:“哪裡看不懂我可以給你講啊任同學!”
活了十七年還沒給別人講過題呢!
任慄一喜,正好,他死要面子,根本不敢說自己對最後一道大題一臉懵逼,一點思路都沒有,看別人的滿分試卷也未必看得懂,有會的人來給自己講再好不過了!
譚冥冥同學簡直是小天使啊,難道看出了自己的窘狀嗎?
他再次咳了咳,正要若無其事地答應,並伸出手接過譚冥冥遞出的那張試卷——
頭頂忽然就落下一道冷冷的陰影,他伸出的手猝不及防被強行塞了一張試卷,試卷分數為一百五,試卷主人名字是杭祁。
他抬起頭來,杭祁站在他身邊,眼睫半垂,視線落在他身上,不冷不熱道:“剛才試卷沒找到,現在借給你。”
……沒找到?!不是,那你桌子剛才被你一把攥走的是什麼?
任慄覺得自己被戲弄了,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想不出來!
譚冥冥見任慄有了滿分試卷,覺得他肯定不再稀罕自己的區區一百四十八分,人生中第一次借試卷給同學、給試卷講題竟然失敗了,於是她扁扁嘴,失望地收回了試卷:“那算了,你用杭祁同學的吧。”
不過,她心中小人又偷偷開心地為杭祁加了一分,她發現杭祁雖然外表冷漠,但其實很善良,比如說上次遊樂場幫米老鼠同事,這次又幫助任慄。
看來自己偷偷給杭祁畫的形象要變了,冷漠的小人頭頂要頂一圈黃色的光環,心髒要變成一顆紅色的、漂亮的心。
譚冥冥背對著身後這兩人,偷偷思忖著,很快又自娛自樂地快樂起來。
而任慄則:“…………”
他抬起頭欲哭無淚地看杭祁。
杭祁冷冷瞪著他。
“……”任慄趕緊飛快接過試卷。
……
杭祁面無表情回到座位上,視線落在坐在前面的譚冥冥身上,剛才那一瞬間,她為什麼失望?她很想給這位同學講題嗎?被自己打斷,便失落了?
杭祁看著譚冥冥回頭對任慄笑容滿面時,心中便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他喉嚨湧上一種難以形容的佔有欲。
明知不對,不可能,可他仍然貪婪而卑微地希望,她的目光和關心隻落在他一個人身上。
……
而譚冥冥絲毫沒發現,一上午,杭祁情緒有多大的起伏,她中午去食堂吃飯,正眼睛亮晶晶地買了份紅燒肉時,突然接到了譚爸爸的電話。
電話中,譚爸爸給了她一個醫院地址,讓她放學後去一趟,那醫院距離她學校還挺近,而譚爸爸譚媽媽還沒下班,便將任務交給譚冥冥了,反正,譚冥冥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格外成熟穩重,譚爸爸譚媽媽對待她總是很放心。
“……爺爺戰友的遺孤?沒人領養?爸,你讓我去看他?具體病房房間號能不能說清楚點,我在食堂太吵了。”譚冥冥脖子夾著電話,一頭霧水。
她倒是記得爺爺還在的時候,經常提起一個救過他的戰友。那戰友留下了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眼神卻冰冷的小男孩,小時候譚冥冥曾經遠遠見過一面,便被驚豔得愣住。
如果說杭祁清冷得如同筆直挺拔又冷淡的白樺樹,那麼那小孩倒是長相明豔異常,小時候見面,譚冥冥還差點叫妹妹,不過,現在也過去十來年了,也不知道對方長相發生多大的變化了。
而那位戰友很早便去世了,留下那孩子無依無靠、身如浮萍。
當時爺爺還提出要將那小孩接過來,但是後來,好像那孩子被其他親戚接走了,爺爺就隻能作罷。
而現在,爸爸說那小孩被如同皮球一般踢來踢去、沒人管、差點進了少管所、正在醫院孤零零慘兮兮地住院是怎麼回事?
第23章
放學後, 乘坐著公交車去往醫院的路上, 譚冥冥了解了更多關於那小孩的事情。
他總共被五個親戚接手過,但其中三個都是為了爺爺那戰友留下來的一點撫恤金, 拿到一筆錢、或者發現無利可圖之後,就將他如皮球般踢來踢去,最後寒冬臘月、天寒地凍的將他趕出家門。
另外兩個親戚倒是沒聽說是為了錢, 但不知道為什麼, 對待他也十分不好, 其中一家還在他五歲的時候,直接忍無可忍、嫌棄地將他扔進了福利院。
這小孩長相精致漂亮,智力也超常, 除了性格孤僻冷漠一點, 沒什麼可挑剔的, 申請領養的家庭當然不可能沒有——但不知道什麼原因, 之後每一次領養, 都無疾而終。
最長的一次被領養是半個月,半個月後, 他頭破血流地跑去報警,養父家暴, 於是,他又被送回了福利院。
十四歲, 他離開福利院,開始自謀生路。
他很抗揍,剛開始, 被一群混混欺負,被毒打到斷了肋骨都能爬起來,到後來,竟然還反將別的混混給狠狠揍趴下,成了那一片讓收保護費聞風喪膽的小霸王。
他還忍飢挨餓過很長時間,最後終於聰明地混跡在貧民堆裡,找到了生路。
他對少管所來說算是常客,經常嘴角帶血地進去,但畢竟犯的都不算什麼大事,而且有未成年保護法,所以基本上都是口頭教訓就罷了,還沒受過拘役。
但這次事態有點嚴重,他偷了一家超市的錢——當然,是真的偷了,還是被冤枉的,還沒有證據,隻是那個超市收銀員一個勁兒地揪著他不放。
他冷戾又狠,二話不說,選擇用拳頭來解決,將中年收銀員揍進了醫院,但同時,自己在逃脫民警時,從二樓跳下,也不甚腳踝骨折,進了醫院。
……實在可謂劣跡斑斑。
現在,派出所實在找不到家庭願意接收他了,打算將他送回福利院去,而福利院在當年曾申請過領養這小孩的人的通訊錄中找了一圈,找到了當年爺爺打過去的電話,從而輾轉聯系到了譚爸爸。
竟然是問譚爸爸,有沒有可能將這孩子領走……
按道理說,這麼個劣跡斑斑的小男孩,譚媽媽是不大願意的,但是,譚家又實在欠這小男孩的爺爺一條命。
當年譚爺爺走夜路時不甚被毒蛇咬傷,要不是那位朋友及時幫他處理,並滿頭大汗地背著他徒步跋涉了十幾公裡去鎮上的衛生所,譚爺爺可能早就沒命了。
當時譚爺爺撿回了一條命,而他那位朋友卻是直接虛脫到暈了過去,足足躺了兩天才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