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
雲南白藥……還不知道被扔掉了沒有。
但有這些進展,譚冥冥已經很滿足了,杭祁可真給力呀。她歡快地哼著歌,洗了個澡,決定明天去學校後要想辦法再接近杭祁一步。
不過很快,出了浴室之後,聽到表姐和小姨周末要來自己家的消息,她頓時高興不起來了。
譚冥冥的這位表姐,連同表姐的一家,都是非常討厭的人。從小到大,每次過年,譚冥冥在一群吹牛逼的三姑六婆中,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一家人。
每次來這邊,小姨總隨意地打開譚媽媽的衣櫃,一邊對譚媽媽的品味挑剔不屑,一邊又忍不住挑中幾件好看的,讓譚媽媽送自己,理直氣壯地說反正譚媽媽一個當護士的,一周有六天都在穿工作服,要那麼多衣服幹嘛?
譚媽媽在譚爸爸和譚冥冥面前脾氣大,但不知怎麼,卻總是讓著小姨,可能從小到大都忍讓成習慣了,雖然不悅,但還是容忍她。
除此之外,這一家人都有吃飯時砸吧嘴、伸長筷子在盤子裡翻來翻去、不經過人同意就看人手機的壞習慣。
這也就罷了,最讓譚冥冥惱火的是,每一回小姨都要明裡暗裡地在所有親戚的面前諷刺自己成績差、腦子笨。
小姨對譚媽媽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高中時期這麼關鍵,你怎麼還不給冥冥買點補腦子的,我記得今年的分數線又提高了吧,按她現在這個每科七十多分成績,恐怕隻能上個三本吧,哎喲,從三本出來能找到什麼好工作啊,月薪兩三千,到時候還得啃老……”
譚媽媽尷尬地應和著,還要狠狠瞪一眼不成器的譚冥冥:“好好聽你小姨教訓!”
“我家思琦就不一樣了,她每科都能上八十分,還有個體育特長加分,到時候進了好大學,她又漂亮,好好拾掇一下不就能認識個有錢的男朋友嗎,最好是去首都,我聽說那裡很多大學生家裡都有公司,身價上億!”
“哦,對了,冥冥啊,到時候讓你表姐給你介紹個也還行的,雖然你條件差了點,但是有你表姐在……”
譚冥冥每次聽到這些話,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非常不耐煩。
不過,被小姨諷刺,她還能默默忍了,她最難受的就是,每次小姨走後,譚媽媽和譚爸爸都要沉默好幾天。
有一次晚上譚冥冥起來上廁所,見夫妻倆坐在客廳滿面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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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爸爸白天上班已經很累了,但還扶著眼鏡,眯著眼睛,拿著一沓自己的試卷,挨個分析自己哪一科薄弱——
平日裡他顯得很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燈光襯託,讓他頹在沙發上,看起來老了很多。
譚媽媽更是,很瘦,一臉疲態。
譚爸爸分析來分析去,是每一科都不行,從小到大就沒有平均分以上高點的分數!
“唉,怎麼辦啊你說。”
“要不給她報個補習班吧?”
“可從小到大的補習班也沒少辦,咱們冥冥成績也沒有半點改變……要不還是算了,兩三千月薪就兩三千吧,反正咱們有房子,讓她留在咱們身邊也好……”
雖然這麼低聲商量著,可夫妻倆過了會兒又沉默下來,臉上是滿滿的憂心忡忡。
譚冥冥知道他們雖然平時不施加給自己壓力,但這不代表他們心裡不難受。
尤其是在小姨炫耀過表姐文思琪又考了班上第幾名之後,他們對比起平庸無奇的自己,肯定更覺得焦慮難過。
……
因此,聽到這位小姨又要帶著表姐來玩,譚冥冥一下子壓力山大。不知道這次小姨家是又買車了還是買房了,還是表姐又考出什麼好成績了,又要過來神氣揚揚、炫耀一番了。
她臉上的表情都垮了下來,喝完一杯牛奶就心情沉沉地回到了房間。不止是她不開心,譚爸爸聽說那對母女要來,心裡頭也不舒服,但是沒有表現出來。
不過——
譚冥冥坐到書桌前,翻開日歷,忽然想到,明天下午就有一場數學考試,數學老師改卷子速度一向很快,周五之前就能改出來,也就是說,自己的分數在小姨她們來之前可以拿到!
如果這次自己的分數可以讓她們閉嘴呢?
譚冥冥眼睛一亮!但前提條件是,自己考試完後,試卷能順利被老師批改完畢,且高分數不被屏蔽抹殺。
與此同時,杭祁收了傘,甩了甩頭,將漆黑短發和肩膀上的些許雨珠甩掉,然後將自行車推進昏暗的樓道,老舊小區年久失修,樓道裡燈壞了好久了,偶爾會有老人在這裡摔跤。
他放好自行車後,順便從書包裡掏出一個十四瓦的燈泡,擰了上去。
“啪嗒。”燈光亮了起來,照亮走道裡的灰塵、垃圾桶、凌亂的掃帚拖把,老式自行車,以及身形高挑但略顯單薄的他。
杭祁住在三樓,單間,不大,租金比較便宜,而且這附近沒人認識他,讓他覺得自在點。
他將單肩包從肩上摘下,開門進去,然後燒水,從沙發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來一包泡面開始煮,等煮好後用鍋乘著,放在矮桌上,席地在報紙上坐下,開始吃晚飯。
照例是一室冷清,寂靜得讓人覺得有些冷,但今天,好像又有哪裡有些不同……
桌子上多了一盒活血化瘀的雲南白藥。
以及一張橢圓形的小卡片,像是從某種紙質比較硬的便利貼上撕下來的。
還有一行字,一個表情。
杭祁面無表情,眼睛闔黑,視線落在隨手擱在桌上的那盒藥上,半晌,指尖捏了捏,他忍不住將藥拿了起來,打開包裝,一行一行讀著說明書。
吃完,洗完碗,他回到二手沙發上,沒有像平時一樣抓緊時間讀各類機械軟件方面的書,而是忍不住繼續拿起那張說明書,拇指無意識反復在上面摩擦。
杭祁抿著唇,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把這盒藥帶回來。
……或許是因為,即便可能是惡作劇,這也是他這十七年的貧瘠人生裡,頭一回得到這樣的饋贈?
他肩膀上有傷,淤青蔓延到脖頸上,偶爾會從校服領下露出來一小塊,轉動脖子時偶爾會覺得異樣酸疼,但他從沒當一回事。
可——
有人注意到了,還細心地留下了這一盒藥。
這樣的、從未體會過的關心和溫柔,讓他心裡面被撞了一下,細微地顫抖。
他抵觸這一場同情般的惡作劇,也厭惡被憐憫,更加害怕稍縱即逝的善意之後留下來的更見血的刀子。沒有期待,才不會有失望。
可是,卻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再被關心一點——
如果是惡作劇的話,即便是惡作劇,能不能持續的時間再長一點呢?
他寂靜無聲,攥緊了手中的傷藥。
翌日,杭祁來得異常的早,他一向都是前幾個到教室的人,可今天,他比往日還要早。
他將自行車停在車棚裡,便收了傘,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腳步很快,帶著些掙扎的期待,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他不清楚。
他進教室時,教室內空無一人。
他單肩背著書包,書包裡多了一盒雲南白藥和一張小卡片。
他路過教室後面的失物招領處時,特意看了眼,發現兩天過去了,那三盒感冒藥竟然還在,沒有人拿走。
杭祁猶豫了下,還是沒有管,讓它們待在那裡,他走到自己座位上,腳步頓住,然後,眼睫半垂,漂亮修長的手指緩緩打開桌子。
他視線頓了頓,才朝桌子裡掃去——
但是,今早桌子裡除了他自己的課本和水杯,卻是空空如也,沒有多出來什麼東西。一沓沓試卷老實地按照一如既往的位置待在那裡,在小雨的早晨,灰蒙蒙的光線下,寂寥安靜。
杭祁手指頓了一秒,才心不在焉、沒什麼表情地關上桌子,他放下書包,坐下,拿出英語課本,靜默地看,可是過了好半晌,視線依然沒有往下移,手指緊緊攥著紙張。
這場突然闖進他宛如死水的生活的惡作劇,不知道是不是消失了。
他滿臉冷漠,盯著英文試題的眸子也沒什麼色彩。
教室的人漸漸多起來,杭祁聽著耳邊的嘈雜、將自己隔離在外的話題、和自己無關的熱鬧,他盯著冰涼的、再沒熱水的水杯,竟說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望。
……
而譚冥冥咬著豆漿吸管,差點遲到!
該死,以前透明的時候從沒發現,變得不再透明有多麻煩。
今早譚冥冥和往常一樣匆匆出門跑向公交車站,除了手上拿了一份之外,書包裡還額外多帶了一份雞蛋和黑糖豆漿,她起得很早,比雞還早,睡眼朦朧的時候就一骨碌爬起來了,為的就是早點抵達教室,將早餐放在杭祁課桌上。
杭祁應該仍然不會接受食堂裡的雞腿,但是——說不定他可能隻是不喜歡吃油膩的雞腿,而會接受別的類型的早餐呢。
不管怎樣,都得試一試才行。
而在譚冥冥一如既往叼著豆漿,跳上公交車,想要刷卡時,卻破天荒地被從來無視她的司機給攔住了。
還沒等她來得及高興,這司機就將她趕下了車,嚴厲批評她:“車上不準吃東西,豆漿喝完再上車。”
譚冥冥:!
以前因為太過路人甲,所以在車上吃吃味道不大的東西,她從來沒有被乘客或者司機攔過,可今天,在交通工具上不再變得透明化,竟然就被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