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言亂語,我聽不懂。」
「沈曼,我們從頭開始吧。如果你不記得的話也沒關係,因為我們起初就是這樣。不過後來我們結了婚,如果不出意外,也本該有個可愛的孩子。」
他說到後面,氣勢漸漸弱下去。
周圍人來人往,有人好奇地向這處探頭張望。
我有些不耐煩了:
「你是不是腦子摔壞了?」
「你再喜歡我一次吧,你從前說過的,你說過不離開我的,你還說過你喜歡我, 怎麼可以隻有我一個人記得?沈曼,那些都是你親口對我說過的。」
我看了看時間,不想再和他周旋,乾脆直接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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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在我身後低聲絮叨著些什麼,但聲音漸漸消散在風裏。
難以說清我內心是種什麼情緒。
當初我說那些話的時候,在裴川的眼裏一定很滑稽。
我那笨拙又洶湧的愛意。
12
搬家結束後,我在學校的事也全部收尾了。
天氣陰沉,烏雲翻滾,紛紛揚揚的雨絲從天而降,我剛結束面試,就看見站在雨 中的裴川。
他撐著傘,不知道等了多久,髮型有些淩亂。
看見我的一瞬,沉寂已久的眼神突然清亮起來:
「曼曼。」
像在請求我走到他的傘下,和他同行。
我駐足原地,冷冷地看著他。
雨聲漸漸大了些,升騰而起的雨霧讓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形走到我身旁,我被籠在一片陰影之下。
祁嚴皺著眉低聲對我說:
「我不是讓你在裏面等我嗎?怎麼出來了?」
他的大掌覆住我的手,語氣擔憂:
「手好涼。」
裴川走近幾步,視線停留在祁嚴的臉上,面色瞬間蒼白如紙。
祁嚴看著他挑了挑眉,看起來心情頗好。
我的臉上維持著剛剛好的客氣微笑:
「麻煩你別再跟著我了,這讓我很困擾。」
他握傘的力度緊了緊,抬起頭看著臺階上的我,語氣卑微:
「沈曼,你之前很喜歡我的,就像之前那樣吧。我們還像之前那樣,這次我不會 再錯了。」
我連禮貌的微笑也保持不住了,語氣驟然冷淡下來:
「裴川,你知道這段時間他們都怎麼說我嗎?
「他們說我不要臉,說我仗著自己長得像江皎,就肆意插足你們的感情。還說我 欲擒故縱,靠吊著你玩弄感情,彰顯優越感。
「你不了解我,實際上我是個很要面子的人。和你這種天生就備受關注的人不
同,我討厭被人議論。這些話也讓我感到很痛苦,所以就當我求你,別來打擾我 了。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會活得很好。」
我一連說了很多話,他終於平靜下來,最後啞著嗓音低聲了一句:「對不起。」
祁嚴拉了拉我的手:
「走吧。」
裴川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他後退幾步,整個身形都隱在一片雨霧中。
走出了很久後,我回過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把傘扔了,紋絲不動地站在雨
裏,像一座雕塑。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裴川都沒再出現。
畢竟現在的我和他素不相識,也沒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他沒辦法把這些感情強加 在我身上。
13
時間不疾不徐地流逝,我收到了一份滿意的 offer,生活逐漸邁入平穩。
江皎沒多久後嫁到了美國,有關裴川和江皎的過往逐漸銷聲匿跡,被人遺忘。
畢業後,祁嚴決定獨立創業,裴川則完全失去了音訊。
起初我怕辜負祁嚴的感情,怕還沒看清自己的內心。
後來才發現我早就徹底放下裴川了。
祁嚴溫柔又耐心,會認真記住我的喜好。我們之間幾乎不需要怎麼磨合,就能夠 相處得很和諧。
我嘴饞又不能吃辣,他給我帶夜宵時從不放辣椒。
我生理期總是很痛,他會很貼心地提前為我備好布洛芬和紅糖水。
他外表清冷漠然,可也願意陪著我窩在沙發裏一起看韓劇。
有時候我也在想,和祁嚴有更進一步的關係也並非不可。
工作第二年,祁嚴捧著一大束鮮紅的玫瑰向我表白了。
微黃的燈光勾勒出他立體的五官,他氣息有些顫抖,在口袋裏摸索了很久才把一 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拿了出來。
一顆鑽點綴在戒指上,折射出的光芒閃耀如華。
「沈曼,和我在一起吧。」祁嚴目光虔誠又認真,他的聲音在人聲寂寥的街道上 顯得那樣清晰。
他大概知道我不喜歡受人關注,特意挑了個靜謐的夏夜。
我沉默著看他,突然想逗逗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求你。」他說這話時語氣很平靜,目光深邃得幾乎要將我吸進去,「沒你 我不行。」
我幾乎招架不住這樣的神情,匆忙看向別處。
「現在同意了嗎?」
「還沒。」
「那現在呢?」
「再等等。」
「那好吧。」
再見到裴川,是我和祁嚴的婚禮上。
他憔悴很多,眉眼冷峭,整個人透著股說不出的壓抑。
「我沒請他。」祁嚴站在我身側撇了撇嘴,有些不滿。
裴川把禮金遞給我,笑容苦澀:
「恭喜。」
沒人接過他的紅包,他的手就那麼僵滯在半空。
我斂下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思緒恍若飛回前世我和裴川結婚那天,那時他始終心不在焉,或許是在遺憾娶 到的人不是江皎,而是我。
我還是不明白。
裴川將禮金擱置在一旁的臺子上,認真地看著我說:
「沈曼,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我們明明前世也是在差不多的時間認識,為什麼 這一次你會那麼冷淡,我一直在找問題出在哪裡。起初我以為是我的冒失給你招 惹了麻煩,但是前不久我想起來了,那串項鏈是我前世送你的生日禮物。
「所以你比我更早回來,你隻是不想原諒我,對嗎?」
祁嚴握著我的手驟然緊了緊,我清晰地感受到他手心微微發汗。
我看著裴川,突然松了口氣:
「裴川,你走吧。」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可最後什麼也沒說。
像從沒來過一樣,片刻後就消失在了視線裏。
15
我不清楚祁嚴心裏是否有疑惑,但我們後來都很默契地對關於裴川的事情閉口不 談。
祁嚴帥氣多金,事業有成,性格又隨和,幾乎是人人豔美的結婚對象。
婚後沒多久,我們迎來了第一個生命。大概是激素影響,我開始變得多愁善感, 總是無緣無故地遷怒祁嚴。
祁嚴始終任勞任怨,即便是深夜也被叫醒也總乖乖聽話去買夜宵,模樣頗有些可 憐。
前世的記憶逐漸變得久遠,慢慢湮沒在我的腦海裏。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和前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偶爾撒嬌的時候才恍然發 現,原來自己也擁有無理取鬧的權利。
而非小心翼翼,委曲求全。
後來祁嚴幾乎把公司全權交給家裏其他人打理,成天陪著我幹些不著調的事情。
夜晚兩個人一起對著韓劇哭得淚流滿面時,我驟然對上他的目光,淚水更洶湧了
「你怎麼這麼好哇!」
他目光虔誠又嚴肅:
「沈曼,我是回來愛你的。」
番外:
「在開會,有什麼事下班再聯繫。」
發完這條資訊,裴川瞥了眼窗外陰沉的天色,隱隱有種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他眉心跳了跳,情緒有些煩躁。
沒講幾句,他又打開聊天框:
「你在外面?發個定位,等會我去接你。」
等了幾分鐘,還是沒有回應。
裴川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煩躁地叫停了正在彙報的專案經理,匆匆撈起車鑰匙推 開會議室的門。
窗外街景漸漸倒退,隱約有雷聲隆隆。
家裏的保姆說沈曼一早就出門了,手機卻始終打不通,他隻能開著車沿街尋找。
他猜測著沈曼會不會是在賭氣。
裴川的思緒漫無目的飄蕩時,看到了車窗外吵鬧的人群和救護車。
醫院前的路口又發生了交通事故。
他突然想起沈曼前段時間說過身體不舒服,也曾問他要不要陪她一起去檢查。
儘管這種不好的預感在腦海裏立即被否定,裴川依舊停下車,推開人群,試圖用 事實來反駁它。
人群中議論聲紛紛,他越靠近人群中央就越惶惶不安。 直到看清躺在地上的人,他身形頓時僵住了。
裴川的神情變得錯愕,臉色越發慘白,最後血色盡失。嘴巴無聲開合,他的心不 斷下沉,重得像灌滿了冷鉛。
裴川突然想起過去的很多個瞬間,沈曼怎樣鮮活而具象地對他笑、對他說話。
他人生的至暗時刻,做專案做到殫精竭慮、信心全無的時候,她也總是安靜地陪 在他身邊。
他以為那會是永久。
可現在沈曼的手,冷了。大概是車禍太嚴重,她的關節都有些扭曲變形,白裙子 被染得一片鮮紅。
他幾近崩潰地跪在地上,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擁抱他血肉模糊的妻子。
3
他的生活歸於寂寥,像置身於永遠看不到盡頭的黑夜。
沈曼最初就是這樣的人,永遠獨來獨往,是他執著地要把堅冰融化。
可後來他發現沈曼的愛意虔誠又洶湧,幾乎是他難以承受的分量。
他態度那麼冷淡,她也照單全收。
主動招惹沈曼,起初隻是因為江皎。
裴川和江皎幾乎快訂婚時,江皎突然說她要出國讀研,說她要提升自己。可是沒 等多久,她在美國結婚了。
後來他遇到了沈曼,幾乎是帶著些報復和賭氣的想法,他和沈曼結婚了。
他和沈曼婚後第二年,江皎離婚回國。
同學會上,同班同學笑著起哄他們這對曾經的戀人。江皎也在桌底蹭著他的褲 腿,微笑著開暖昧的玩笑。
水晶吊燈下,她笑意淺淺,梨渦深陷。
那時他還固執地站在回憶裏,可其實江皎早就變了。
胃裏一陣翻湧,他突然覺得無比噁心。
「抱歉,我結婚了。」裴川放下酒杯,眸光冷淡。
周圍人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轉變,自覺閉了嘴。
可他們分明說裴川有個忘不掉的初戀,還和一個長相相似的替身結婚了。
似乎想不到自己會被拒絕得那麼俐落,江皎的笑容滯在了臉上。
宴席不歡而散。
4
裴川一遍又一遍翻看著掉落在現場的孕檢報告單。
幾乎能想像到,她是怎麼猶豫糾結,怎麼把它折起,展開。
折起,再展開,最後變成這副皺巴巴的樣子。
突然想起沈曼第一次向他表達愛意的時候,緊張得衣角快攪碎了。
就好像給她一點點好,她就要把整個心全部交付出去。
可惜他當時總是心不在焉,總是認不清自己的心意。
她在他面前總是很小心翼翼,就像從一開始就註定他們的關係不會是平等的。
沈曼好像永遠那麼溫溫柔柔,永遠沒有脾氣,日子平淡得像水一樣,泛不起任何漣 漪。有時候他在想,他寧願她發發脾氣鬧一鬧,也好過這樣小心翼翼地對他。
很多時候她就站在眼前,可是卻模糊得讓他看不清。
這讓他很煩躁。
直到沈曼走了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堅強明媚的沈曼他也喜歡,冷淡漠然的沈曼他也喜歡。
愛她原原本本,也愛她支離破碎。
可惜他從沒對她說過。
5
裴川開始整夜失眠。
嘗試放空的時候,回憶總像潮水一樣洶湧上來,在寂靜的夜裏淹得他瀕臨窒息。
大概是服用安眠藥過量,夢裏他回到了五年前。
他想著重新開始,想著大不了從頭來過。
起初沈曼就是這麼被他捂熱的,後來他發現這次根本動搖不了沈曼。
她開始越發堅定地邁向不同的未來,身邊也出現了更好的人,事態開始漸漸偏離 掌控。
畢業後的幾年,他買了個莊園,日夜種玫瑰。
他想起沈曼也曾看著那些捧著大束玫瑰被求婚的女孩豔美不已。
他想給她看。
突然有一天,他後知後覺地想到了那串項鏈,一切事情突然有了答案。
沈曼比他先回到這裏,她就站在那裏看著裴川怎麼愛江皎,看著他怎麼把從沒給過 自己的溫柔和耐心給江皎,可她什麼都不說。
她站在他的回憶裏,意識到自己隻是個替身。
婚禮那天,她一身華貴的白色婚紗,長髮松松地挽起,隨性又優雅,眉目清絕地傾 聽著他的道歉,面上依舊掛著冷淡而疏離的微笑。
他知道,她再也不會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