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婭作為我的靈感啟蒙老師,她開始在社交媒體上分享一些日常,有助於人們更 深入地瞭解視障人士的生活。
自然,她的生活收入也會有所提升。
這次的成功不在於銷售出去多少產品,更重要的是在這件小事情上讓殘障人士受 到了更大的關注。
他們的困境,他們的尊嚴,以及他們應當享受到的服務。
我想這個消息也應該要傳回國內,這個人口數量位於世界前列的國家。
這裏有更多的弱勢人群需要被關注到,首先從清理盲道開始吧。
呼聲隻要夠大,無論哪個國家的人都可以聽到。
我畢業不久後,開了自己的工作室,國內也有品牌想請我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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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了,這是一家小公司,但是他們的員工有很多都是殘疾人。
回國後,我沒有回到程家。
程爺爺半年前死了,我本該回去參加葬禮的,程謙昱打電話過來一再強調讓我先 不要回去。
周情也是這個說法,我便打消了回去的念頭。
等我的設計稿完成,老闆隻看了一眼就定稿了。 「您,要不再考慮一下?」
她搖搖頭:「我說實話吧,其實我隻是想借您的名氣宣傳,這個創意需要被更多 的企業採納,所以第一步很重要。」
她說她每天面對的就是這些殘疾人,所以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們有多需要這個設計。
「他們很堅強,卻也很脆弱,這些印在包裝上的盲文,能讓他們有尊嚴地購物,
不用一直詢問,也不會因為買錯東西而受傷,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著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希望您不要怪我,我太著急了。」
「怎麼會怪您呢?這也是我的初衷。」
老闆還想說什麼,我的電話卻響了。
張嫂打來的,我剛接起來就聽到她哭著說:「小意,你快回來吧,先生出車禍 了,快要不行了…
13
我趕去醫院的時候,就看到交警和員警都站在手術室外。
其中一名女警扶著快要哭暈厥的張嫂。
「小意,你來啦?」張嫂撲進我的懷裏,我這才看到她手裏提著的袋子,像是禮
物。
「先生他、他,醫生剛才下了病危通知書,怎麼辦呀?」
我盡力扶住她,耳邊的聲音像是凝固了一般,餘光可以看到員警在同我講話,可 是我卻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我沒有想過程謙昱那樣的人,會突然倒下,生命垂危。
他總是運籌帷幄,好像什麼都能解決,什麼都打不倒他。
可是我忘了,他也是個人,是個極其普通脆弱的人。
「怎麼辦?」我輕聲問了一句,卻不知道是在問誰。
女警過來扶住我:「您先坐下,裏面是市裡最好的醫生,會沒事的。」
她說這話時眼睛是看向別處的。
我摸到戴在胸口的平安福,他將這個給了我。
張嫂抱住我:「先生不會有事的,我們要相信他。」
我低頭看她,僵硬地點頭:「對啊,他不會有事的,他可是程謙昱,怎麼會這麼 輕易 …」
我的聲音徹底哽在喉嚨裏,脹得我心口疼。
我們隻能坐在那裏等著,看著從外地趕過來的醫生匆匆跑進了手術室。
面對生死,我們誰都無可奈何。
自從上次在英國見了一面之後,我們已經三年沒有見過面了。
為什麼不一回來就去見他呢?
不是說已經放下了嗎?為什麼還要賭著一口氣,不回家看看他呢?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手術室的燈才滅。
我幾平是第一時間沖過去拉住了醫生的手,想詢問情況,話到嘴邊卻膽怯了。
醫生很理解我們,疲憊中努力扯出一個微笑:「手術很成功,不過還要再觀察幾 天。」
我的身體瞬間癱軟在了女警的懷裏,緊緊地抓住她的袖子:「沒事了?程謙昱沒 事了?」
女警點點頭:「是的,是的。」
他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我隻能在門口的窗戶上看他。
他插著氧氣管,微弱地呼吸著,睫毛嘴角還有血跡,手指是青紫色。
醫生說如果晚送到一會兒,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每次想起這句話,我的後背就滲出冷汗。
張嫂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背:「先生知道你回來了,他想去看你,特意去公司取 這個,路上出了車禍。」
我看向張嫂手裏的禮盒,粉色的綢帶被血染紅了。
我輕輕打開,裏面是一雙高跟鞋…
「助理說這雙高跟鞋在辦公室放了七年,先生突然要拿走。」
七年前我十八歲。
十八歲生日前,他問我:「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想在這一天收到一雙全世界最 美的高跟鞋?」
我興奮地點頭,然後多嘴告訴他:「如果一個男生在女孩兒十八歲生日那天送她 高跟鞋,就意味著他很喜歡這個女孩兒。」
離開時,我看到他桌上的雜誌停留在高跟鞋那一頁。
可是等到生日當天,我收到的是一條項鏈,他親手為我戴上,然後祝福我:「親 愛的妹妹,永遠快樂!」
原來他買了,隻是沒有送給我。
14
手術結束的第二天,員警來了。
他們找到了當天酒駕逃逸的司機,他們想問我這人是不是和程謙昱有什麼過節。
我看了眼照片,我很確定這個人我沒有見過。
可是心裏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員警:「事發前,這個司機的母親突然轉了院,還換了腎,我們查到他堂哥的賬 戶上那幾天匯進了幾筆錢,數額巨大。」
他拿出手機給我看:「這個是匯款人的姓名,名叫鄭強。」
鄭強?
我記得程謙昱的後媽徐燕,有一個遠房的侄子就叫鄭強。
之前我跟著程謙昱回老宅吃飯,恰好碰到鄭強來跟徐燕要錢。
雖然隻有一面之緣,但是再見我應該也能認出來。
「我可以見見鄭強嗎?」
我將其中的關係告訴了員警,程爺爺死後,徐燕和她兒子程謙碩一毛錢都沒拿到。
但是如果程謙昱這時候死了就不一樣了,他沒有妻子沒有孩子,到時候就會重新 洗牌。
我剛解釋完,員警就接到電話,說鄭強已經在警局了。
我趕緊跟著過去,隻在玻璃外看了一眼,我就認了出來:「他就是徐燕的侄子, 程謙碩的表弟。」
員警離開展開了調查,不到兩天,就查到鄭強打給司機的錢,是程謙碩給的。
他知道鄭強被抓,已經準備出國逃走了,最後被員警在機場逮捕。
這幾天我一邊去醫院,一邊配合員警調查。
程謙昱一直無知無覺地躺著。
每次去病房,我都不敢看他,他越來越瘦、越來越脆弱,如果不是聽到微弱的呼 吸聲,我都要以為他走了。
我和張嫂每天絮絮叨叨地陪他說一會兒話,有時候他的手指會動一動,好像在示 意自己聽到了。
張嫂突然拍了下我的肩膀,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徐燕站在病房門口,手裏還 抱著一束康乃馨。
「小意,我來看看阿昱..」
「他不需要你來看。」我走過去,將她一把推出病房,關上了房門。
「小意,你這是何必呢?我們到底還是一家人啊。」徐燕說著說著哭了起來,又 是這一套,程謙昱因為她的眼淚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
他額頭上直到現在還有一道疤,就是被程海用煙灰缸打的。
「如果你是來這裏表演哭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去公安局看看程謙碩,畢竟以後見 面就困難了。」
她止住了哭聲,臉色煞白,在我轉身要離開時,她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走廊裏來往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徐燕啜泣道:「小意我知道阿碩這次做得太過了,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的,我
讓他給阿昱道歉,下跪道歉都可以,但是他才三十歲,他的孩子才明年就上小學 了,你也見過的,就看在孩子的分兒上,放過他吧。」
徐燕翻出自己藏起來的白髮:「你看我,我都六十歲了,你真的忍心讓我白髮人 送黑髮人嗎?再說了,就算阿碩真的坐牢對阿昱又有什麼好處呢?程家的產業都 是他的,我們一分錢都拿不到,難道還不夠嗎?」
我差點笑出聲:「程家的產業是葉奶奶的嫁妝,跟你們有什麼關係?這理所應當 是程謙昱的。」
我透過玻璃看到程謙昱慘白的臉,鼻子酸得厲害。
徐燕握住我的手:「是是是,是我不要臉,我可以和阿昱道歉,讓我做什麼都可 以,但是求你幫我們說說情,你說的話阿昱肯定會聽的,求他手下留情別..!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他要殺程謙昱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手下留情?程謙昱沒有 程謙碩那麼好的福氣,他母親早早地就被你們逼死了,沒有人跪下求你們饒他一 次,所以他現在還躺在裏面昏迷不醒。
「我告訴你們,不管今天程謙昱能不能醒,我都會讓程謙碩那個混蛋把牢底坐穿。
「不.…」徐燕的眼淚愈加洶湧,「求你.…」
「還有你,」我打斷了她的話,「程謙碩能有今天的下場都是拜你所賜,喜歡的 東西就去要,要不到就去搶。你可真了不起,一步步把兒子教育成了一個殺人犯。 你記住,以後他要是挨槍子兒,就是你遞的槍。」
徐燕嘴唇越來越白,癱軟在地上,不停地啜泣著。
我沒有再理會,進了病房。
直到此刻,我才真的意識到程謙昱這些年的孤獨和無助。
我撲過去,蹲在床邊,眼淚越來越多,我將臉埋在他的掌心。
從前隻要我哭,他都會哄我,然後溫柔地幫我擦眼淚。
我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在我孤單的時候他默默站在我身後,在我受傷的時
候,他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我替我療傷。
可是,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我什麼也做不了。
程謙昱冰冷僵硬的手突然動了,艱難地撫上我的臉,幫我擦眼淚。
「怎麼哭了?」
15
他的聲音於澀,眼睛裏滿是紅血絲,微微睜開注視著我。
我的腦海嗡的一聲,身體僵直連呼吸都忘了。
程謙昱的臉似乎更加白了,見我不說話,又艱難地開口:「誰欺負你了?」
「醫生,醫生...」張嫂尖叫著跑了出去。
我想回答他,但是所有的聲音和眼淚都哽在喉嚨裏,隻能輕輕握住他的手,一個 字也說不出來。
醫生進來檢查之後,笑起來:「情況終於算是穩住了。」
我和張嫂幫他活動著手臂、小腿,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像是已經忘了自己出了車 禍似的。
一直到晚上,他才真的清醒過來:「嚇壞了吧?」
「嗯。」
我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程謙碩已經被抓了,員警還在調查。
他是個蠢貨,做事也不仔細,漏洞百出還覺得自己的計畫萬無一失,沾沾自喜等 著獨吞家產呢。
程謙昱點點頭:「讓你參與了這些髒事..接下來的你就別插手了。」
我沒有說話,幫他把藥放好。
「我先回工作室了。」
他愣了一下,接過我手裏的藥:「我惹你不高興了嗎?」
我搖搖頭,拿著包準備離開。
程謙昱一直看著我,弱弱地問了一句:「那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再說吧,忙完就過來。」
「哦。」我到門口時,他急急地喊,「那你到了記得給我發信息。」
「病人不能看手機。」
說完,我便關門離開了。
等我再去看他時,已經是兩天後。
忙完工作室的事,聽到南方同事的驚呼,我才發現下雪了。
我打開手機,程謙昱在幾個小時前就發了消息:【小意,快看窗外,下雪了,初 雪。】
初雪這個詞是我跟著韓劇裏學的,之後又說給了程謙昱。
原本以為他會對我的幼稚不屑一顧,沒想到之後每年的第一場雪他都趕回來跟我 在一起,即便回不來,也會打視頻過來。
程謙昱發了很多消息過來:【雪很大,上班注意保暖,不要摔跤。
【我的病房看雪還挺漂亮的。】
一張雪景的圖,底下停著救護車。
這哪裡好看了?
見我不回復,幾分鐘後又問:【是不是?】
我實在想像不出,程謙昱在發這些消息時是怎樣的一種表情。
「小意姐?我們打算去吃火鍋,一起嗎?」
我看了眼手機上的消息:「不了。」
等我去醫院,已經很晚了。
推開病房的一剎那,程謙昱便轉身看過來,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濃濃的期許。
「你、你怎麼來了?」
我晃晃手機:「不是你說雪景很好看嗎?我也來看看啊。」
他輕聲笑起來,眼睛一直看著我,像一隻許久沒有看到主人的大狗狗。
「小意,那天我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你告訴我吧,我會改的。」
我將手裏的東西放下,坐到他面前:「我不喜歡你一直將我隔離在你的世界之 外,不喜歡你把我當成柔弱經不起事的泥人兒。」
他愣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後,我聽到他柔聲道:「對不起,我習慣將自己珍視的人和物都保護起來, 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我以後真的會改的。」
他這麼鄭重其事地道歉和保證,倒是將我弄蒙了。
但是氣氛已經烘託到這兒了,我也隻能冷聲應他:「以後不許再犯了。」 他立即豎起耳朵保證:「一定不會了,相信我。」
我忍著笑,打開了炸雞啤酒。
他吃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