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息之後。
噗通!一聲悶響。兼竹的後背砸上了冷硬的地磚,他上方壓下一個沉重的身軀,帶了涼意的發絲落入他襟口,和他自己的頭發交纏在一起。
懷妄很快撐起來。
兼竹被壓懵了,裡還攥著懷妄的腰帶。上方的人衣衫散開,線條完美的腰腹沒入下方,健碩有力的胳膊撐在兩側。
熟悉的視角。
“啪嗒”,一聲瓷響將他驚醒。
兩步之外的椅子上坐著掌門,後者託著茶盞,杯蓋落進茶水,濺起幾滴沾在他胡須上。
掌門目瞪口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兼竹,“……”
這話本走向怕不是江潮雲寫的。
他隻是不想讓懷妄悠闲旁觀,沒想到他們會摔在掌門臥房裡。
兩息過去,懷妄的目光落在他拽腰帶的上,冷冽至極。有絲絲寒意彌漫在屋裡,“還不松。”
兼竹回神,假裝鎮定地松開,“有延遲。”
兩人在掌門復雜的目光起身,懷妄抬系好衣衫,兼竹低頭理理袖子。
茶盞放下,掌門驚疑不定,“仙尊,這是怎麼回事?”
懷妄周身的冷意還沒完全消散,“在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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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開始思考“過招”和“落到自己臥房裡”的關聯。
兼竹看懷妄沒打算告知實情,便替人自動補全,
“我滑,丟成了傳送符。”
未乙掌門將信將疑傳送符可不便宜,這得滑成什麼樣?但他看懷妄沒說話,似乎是默認了,也不再提出質疑。
懷妄理好衣衫沒有逗留,徑直抬步出門,兼竹緊隨其後。
兩人從屋裡出來時,門外的小童還嚇了一跳,同懷妄施禮,“見過仙尊!”
懷妄應了一聲,飛身回了蒼山,如一道流光消逝。兼竹在小童好奇的目光下袖擺一振,以不遜於懷妄的速度跟了上去。
…
蒼山席鶴臺。
一道白光墜下,長衫翻動,懷妄落到崖邊。
兼竹剛落在他身後,懷妄便轉過身來,眼底的冷冽更甚蒼山霜雪,“沒有下次。”
“仙尊是指什麼?”
“你說呢。”
兩息靜默,兼竹開口,“是我唐突了。”
銳利的氣息稍稍收斂,此事姑且翻篇。懷妄回身往庭院走,“符陣我看清了。”
兼竹“喔”了一聲,緩步跟上。
懷妄道,“的確是瀛洲派系下的陣法,至少是分神期修士布下。”
“瀛洲最近怎麼了?”
“靈氣復蘇。”
這不算什麼密,想必過段時間九州之內都會傳遍,大批修行之人將蜂擁而至。按理說靈氣復蘇是好事,但懷妄話並無喜意。
兼竹沉吟,“仙尊是怎麼想的?”
懷妄淡淡,“我不知。”
幾句話間已至院門前,懷妄推門而入,“砰!”地一聲院門在兼竹面前關上。他看著緊閉的門扉,感覺還有灰塵撲在臉上。
半晌,兼竹輕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懷妄哪是不知,隻是不相信他,不想告訴他。
·
曠課一天,兼竹第二天就被檜庾逮住了。
今日講授實戰,幾個境界的弟子全都匯聚一堂,由檜庾、洞迎、歸庭位長老授課。後兩者在場教習著,兼竹被檜庾拎到場邊,“你昨日無故曠課,可有解釋!”
兼竹,“迷路。”
檜庾,“……”
眼看檜庾又要追根問底,兼竹不想他繼續深究下去,嘆了口氣主動認錯,“請長老責罰吧。”
他難得這般配合,檜庾甚至懷疑他又有什麼小花招。兩人的動作沒有避開其他弟子,場上大半人都在往這邊瞄。
檜庾嚴肅,“便依門規罰你,曠課半個時辰抽一戒尺,你昨日曠課四個時辰,當受八戒尺。”
兼竹伸出掌心,“是。”
臨遠宗懲戒弟子的戒尺以棘鐵打成,不會傷及筋骨,落在皮肉上卻極疼。檜庾抽出戒尺,定定看了兼竹掌心幾秒,隨後揚抽下一尺——啪!
響聲傳出大半個比練場,所有人都靜下來了。就連場正在比試的弟子也停下動作轉過來,一臉不忍。
棘鐵貼了皮肉,是鑽心的疼。
兼竹第一下沒忍住,悶哼了一聲,背脊輕震。掌心立馬多了道刺眼的紅痕。
離得不遠,江潮雲也跟著抖了一下代入感太強,他已經在痛了。
江殷暗自高興,兼竹被罰他就舒暢,誰讓兼竹之前叫他不痛快?他轉頭同身邊幾名同門小聲道,“咱們宗門裡,兼竹同檜庾長老算是積怨最深。”
同門也依稀聽過些傳聞,“好像說是檜庾長老不願他拜入宗門。”
江殷道,“要不是他自身有問題,長老何必為難一個人?”
同伴紛紛點頭,覺出些道理。
……
八戒尺落下,檜庾收了,“銘刻在心,下不為例。”
“多謝長老。”寬大的弟子袍落下,蓋住心,兼竹面色不改轉頭回了弟子隊伍裡。
江潮雲跑過來,“痛嗎?”
兼竹看了他一眼,江潮雲立馬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
“不過沒事。”兼竹說。檜庾雖然對他有偏見,方才卻是嚴格按照規矩來的,沒有私自施加暗勁。
江潮雲松了口氣,“你昨日到底為何曠課?你不知道,剛剛你受罰,我看江殷都想當場放炮慶賀了。”
兼竹否認,“不可能,宗門內禁止燃放煙花爆竹。”
“……”江潮雲卡了一下,接著湊近兼竹壓低聲音,“總之你小心江殷。他到處造謠說你身份不明,好多人聽信了不敢接近你。但也有不少長了眼睛的,對你第一印象很好。”
“那他也算是為我的交際圈擇優汰劣了。”
江潮雲很痛心,“你不要淨和我講這些塞邊打網的話!”
兩人正說著,旁邊忽然走來一人。青年面容周正,一身弟子服穿得規整,他同兼竹道,“傷口可疼?我這邊有上好的傷藥,你若需要不必客氣。”
兼竹看他面生,“多謝,我自己也有。”
青年點點頭,又寬慰了兩句轉身離開。
待人走後,江潮雲驚訝到鼻孔張大,“你怎麼認識掌門座下首席大師兄!!”
兼竹避開
他鼻孔出氣的地方,“不認識,第一次見。”
江潮雲泄氣,“看來是洛師兄人好,來做慈善。”
兼竹拍,“難怪是首席,這胸襟、這氣度。”
江潮雲一起拍,“是可以載入史冊的程度!”
“……”
一天的授課結束,傍晚兼竹回了蒼山。
今日天氣好,餘暉一片金光赤紅,連帶著蒼山也被映照如鑠石流金。
白天挨下的傷痕大剌剌地遍布整個掌心,透出血珠的紅痕,他攤開心透氣吹風,赤金色的夕陽下傷痕更顯得駭人。
兼竹一路隻注意著自己的,等快到蒼梧林前才看見懷妄。後者廣袖垂在身側,暖光之下少了些不近人情。
兼竹停下,“仙尊?”
懷妄的目光落了下來,棘鐵戒尺是蒼山專用於責罰弟子的用具,傷痕一眼便知。
他的眼神從傷處移向兼竹的雙眼,“為何不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兼竹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暗示,暗示就是提示,提示就是確有其事。
懷妄……不準套娃。
還有就是,撒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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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鳩佔鵲巢
懷妄的瞳色很淺,輪廓卻很深,這樣抬眼看來時似乎能將人看透。
他問,“為什麼不解釋,上次也是。”
上次?兼竹思索一二,想起自己差點被帶去地牢那次。他想還能為什麼,不就是為了你這失憶的沙雕。
他解釋保護的是自己,不解釋保護的則是臨遠和懷妄。況且就算拋開私心,他也不會讓臨遠陷入困境。
兼竹眺望遠方,“強者總是緘默的。”
“元嬰期的強者?”
“……”
日,忘了自己還穿著馬甲。
懷妄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不知道在想什麼。隨後銀衫一翻,轉身走回庭院。
兼竹看他一言不發地回去了,自己也準備回屋,還沒走進蒼梧林,那頭的庭院門又打開。
幾步之間懷妄便已走近,一個精致的瓷瓶遞到他跟前,“傷藥。”
兼竹心頭跳了一下,恍惚間眼前的人和從前的人重疊在一起。他喉頭一動,“我不好擦藥。”
他攤開,試圖在懷妄的底線上展翅滑翔,“仙尊若是方便……”
血紅的傷痕晃入眼底,懷妄腦驀地跳出那夜兼竹眼角的一抹緋紅,情思濃重。思緒一瞬回籠,他蹙眉將瓶子扔過去,“上不了就找別人。”
“啪嗒”冰涼的瓶身落入掌心,硌得兼竹一聲抽氣,“嘶。”
什麼重疊,全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