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劍修對自己的傷勢不以為意,徑直朝著一人而去,牽起了坐在角落裡青衣男子的手,全然不顧周圍人的目光。
被他稱為“阿綏”的青年摸了摸他的面龐,似乎在誇贊。
燕秦看見了黑衣劍修臉上的笑容,有些出神,這就是他遺忘的事嗎?
他的心髒忍不住快速跳動,直勾勾地望著青衣男子。
阿綏,阿綏。
原來這是你的名字。
剛剛大比勝利的劍修感覺到了一陣窺視的目光,彰顯主權地摟緊了身旁的愛人,目光警惕地朝著視線來源而去。
燕秦下意識隱去身形,看著“自己”落在青年腰上的手,不自覺皺眉,臉上笑容稍淡。
第236章 修真界
大殿外,燕秦隱匿著氣息站在青衣男子的身側,觀察著他的面龐。
強烈的心悸感讓他不安定,有什麼念想在心裡勃發,卻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看著眼前人,情緒無休無止,又似乎因為見到他而波瀾微平,矛盾情緒在心中橫生,讓他無法思考,隻能靜靜窺視。
他們曾經是一對愛侶麼,那他為什麼會忘記,他又為什麼躲著他?
燕秦心中有太多不解,他想要立刻喚醒青年告訴他這裡隻是機緣幻境,自過往而生,是實亦虛,可他又太想知道其中內情,以至於他僵立在一旁,心緒不定。
藺綏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他,但環顧了一周,卻又沒有發現什麼奇怪之處。
他看見了走出大殿的燕秦,將心裡怪異之處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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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秦不愧是主角,竟然可以越階挑戰對手,現在一定傷勢很重,此時隻要他悉心為他療傷,燕秦一定會更在意他,日後他也更好動手。
往日的念頭升起,藺綏腦袋空白一瞬。
為什麼感覺心裡這麼不舒服,藺綏眉心微蹙,仿佛有種巨大的愧疚要將他淹沒,讓他心煩意亂。
“阿綏,你不舒服嗎?”
直至耳畔傳來燕秦的聲音,藺綏才回神,對著燕秦勉強牽動了唇角。
“我擔心你傷的太重了,有些心神不寧。”
黑衣劍修不疑有他,牽起了藺綏的手,唇邊帶著並不明顯的笑。
燕秦看著擁著藺綏御劍而去的青年,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雀躍。
畢竟那是自己,他怎麼會不清楚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晨霜在震動,似乎在困惑怎麼有兩個自己,又催促著燕秦上前。
懸劍山上有禁制,但燕秦就是懸劍山的主人,他走了進去,抵達了洞府。
和他簡潔隨意的洞府不同,機緣幻境中七十年前的洞府布置的堪稱奢華。
對於燕秦自身而言,一個蒲團足矣,但此刻洞府中鋪的是雪獸的皮毛,燃的是一千上品靈石一兩的香,床是冬暖夏涼的整塊凝煙玉制成,擺在桌上的靈石是難得的可以延年益壽的小果。
跪坐在玉床上的美人衣衫半解,冰肌玉骨,一雙含情眼仿佛能攝人心魂。
燕秦定定望著,並不疑惑過去的自己能如此擺設,若是他,有過之無不及才對,哪怕是他要拿著本命靈劍去把玩,他也心甘情願地奉上。
“你別動,我替你療傷,你運氣便是。”
藺綏的手掌按在了青年的肩上,手心下的筋骨皮肉都蘊含著力量,軀體內更是有他垂涎的天生道骨。
某種意義上來說,爐鼎便是被採補的器具,上等爐鼎輔以雙修之法,如同療傷聖藥。
明明在大比上沉默兇狠的青年此刻卻如乖順的家犬,那隻按住他的手分明沒有用力,卻讓他動彈不得。
燕秦用力閉了閉眼,心裡低語,這是曾經,那是自己。
可看著因為機緣幻境而陷入過往的青年跨坐在青年身上,酸澀尖銳的妒意還是如同螞蟻爬滿心竅,在這種詭異的與理智的僵持中,又因為那人是自己而生出隱秘的快意。
燕秦的視線落在美麗青年的身上,看著他帶著水霧的眼眸,手指按著晨霜的劍柄。
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將注意力從青年自身轉移到他所用的功法身上。
爐鼎?
可他分明是魔修。
燕秦心口泛起稀碎疼意,他不知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變故,可不管是他身為爐鼎還是歷經了什麼成為魔修,都讓他心裡酸澀。
凝煙玉床上,青年的指尖泛著熱潮的淡紅,在劍修的脊椎上輕輕滑動。
這是個極具安撫引誘意味的動作,卻又透著別的意圖。
燕秦看向了自己的手心,想起了軀體內的道骨。
當他跨越劍宗的山梯站在頂端時,閉關許久的師父出關將他收為弟子,說他極具仙緣,身懷至寶。
這具天生道骨可助他修習,也會招來禍患與覬覦,與旁人的道骨不同,他的道骨可換主,雖可再修習但十分不易,囑咐他務必守好。
燕秦的黑眸轉動,心道不對。
他並非將渾身功力看為重中之重,他深愛阿綏,倘若阿綏有所圖,必然會雙手奉上,又怎麼會讓他化為魔修。
燕秦想知道答案,他並沒有貿然在此時現身告知青年這裡都是虛幻之境,擔心他會因此心神大亂導致幻境外的軀體魔氣暴動,又怕此處崩塌,他們都要困於此。
因此等到過去的那個自己離開洞府,洞府裡僅剩一人時,他才現身。
藺綏有些倦怠,這次療傷將他的修為耗費了不少,盡管燕秦又補回給他甚至給的更多,可這具身體就是這麼不爭氣。
眼角餘光裡又掃到了黑色暗紋布料,感受著熟悉的氣息,有些昏昏欲睡的藺綏攀附上男人的軀體,閉著眼睛問:“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燕秦微微失神,身體卻先思緒一步做出了回應,手掌撫過青年的脊背按在他的腰上,將他貼著自己更緊。
那股暖香在鼻端浮動,不是洞府內燃著的香的氣味,源於青年的身上,融入到他的肌膚皮骨中,骨髓生香。
燕秦本欲說出的話停在嘴邊,有些貪婪地感受著青年的體溫。
藺綏察覺到了微妙的不對,立刻睜開了眼,瞧見燕秦時,又放下了懷疑。
是燕秦沒錯,可怎麼這副模樣,不過是出去一趟又回來,好似有什麼變了。
“在懸劍山外遇見什麼了麼,臉色有些不好。”
藺綏仰著頭伸手去觸碰燕秦的下颌,指尖順著他的脖頸線條劃動。
燕秦搖頭,握住了青年的手,輕吻他的指尖。
藺綏握住了他的手,同他貪歡。
燕秦看著他微有些疲倦的模樣,知道他為何而累,忍不住貼的更深。
“你怎麼……”
青年的墨發披散,腳腕被握住,沒了話語。
在青年為過去的自己療傷的過程中,燕秦一直在看著,因而他知道青年身上有幾顆痣,具體在什麼位置,又有哪裡碰了反應最厲害。
他如同過去的自己那般,執著於那類似於蝴蝶的青色胎記。
它振翅翻飛時,他們親密無間。
燕秦的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等他理智回籠時,青年早已經在他懷裡安睡。
察覺到山外傳來的氣息,燕秦不想和過去的自己對上,這隻是存在於阿綏記憶中的幻象,不能多生事端。
藺綏睡醒時精神好了些,被喂了一顆果子後睜開了眼。
“這次你睡了好久。”
黑衣劍修為他擦去唇邊的水漬,動作輕柔。
藺綏看向他,這是因為誰,但很快他的視線凝住,落在了身前人的脖側。
這裡沒有痕跡,可他分明記得因為被弄得有些重了所以在這裡留下了抓痕,即使燕秦恢復的很快,但是按照燕秦的性子,他不會刻意去清掉身上的痕跡,除非是自然消失。
他仔細地看著身前人的臉,直到把人看的不自在。
“怎麼了,我有什麼不妥嗎?”
黑衣劍修有些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疑惑。
藺綏搖頭,垂下眼眸,再度抬眼時,眼裡光芒潋滟,如同幽暗的河,讓黑衣劍修有些失神。
藺綏看著七十年前稍顯青澀的燕秦,唇角微揚。
他知道真正的燕秦也在這裡,隻是藏起來了,不知在哪個位置。
如果沒有燕秦的介入,或許他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清醒,他不至於迷失,隻是在看見時,忍不住放縱了自己一會兒。
一個人承載著所有記憶,當可以重溫過往時,總忍不住讓自己稍稍沉溺。
他心有愧,為算計燕秦而愧,對燕秦的愛意受之有愧,對不顧燕秦私自做決定讓他一無所知的活著,同樣有愧。
“去練劍吧,我想你在懸劍山上刻上我的名字。”
藺綏看向存在於過去的愛人,不再故作偽裝,語氣柔和,卻不容拒絕。
黑衣劍修感覺到了心上人的轉變,卻沒有太訝異,雖然不知為何,但是藺綏希望他去做的事,他就會去做。
他攜劍離開洞府,直至看不見時,藺綏才從他的背影上收回視線,撐著胳膊從凝煙玉床上坐了起來。
如今已是這樣,瞞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就是不知道天道意志看見這些場面,又打算如何。
問心三重已過,機緣幻境驟然碎裂,藺綏睜開眼,眼前還是那個神殿,小玉像已然不是灰蒙蒙的模樣,露出了本色,散發著瑩潤的光,浮在了半空中。
男子的殘影再度從中浮現,捻著胡須的模樣帶著幾分瀟灑,他笑道:“你我有緣,一切隨取。”
他的身影消散,這本就隻是一縷殘意。
藺綏將小玉像收進儲物戒中,這才是這次的機緣,一個可以把人困入意識世界的法器,至於神殿裡的其他東西,藺綏也毫不客氣地全部掃蕩走。
做完了這些,他才看向了一旁的黑衣劍修。
和初見時和七十年前不同,眼前人越發內斂,修為至化神期,鋒芒越斂。
“你沒什麼想問的?”
藺綏見他一直不說話,但看他的神色,又分明不像是記起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