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藺綏是一般的帝王,燕秦可能會覺得按照利害關系對方不會明目張膽的下手,可藺綏卻不一定。
藺綏親自過來殺他他都覺得有可能,畢竟出於他對藺綏的性格了解,他這位皇兄是個睚眦必報的人,眼裡容不得沙子。
燕秦安排完了事物,在桌案上展開了紙張,提筆沾了墨,在紙上描摹著心上人的風情。
皇兄哭起來的時候滋味難忘,在金鑾殿的龍椅之上抱了當今帝王,燕秦的心竅裡湧出熱流,想著帝王被頂撞的眼睛發紅的模樣,指尖酥麻。
“皇兄。”
“阿綏。”
他的言語情態痴迷,直叫這漠北風沙,化為京都柳絮。
燕秦以為自己等到的會是一道死令,沒想到竟然隻是降位為副帥,頗有些驚訝,甚至有些歡欣鼓舞。
這算是皇兄的垂憐嗎,哪怕是這種足以死罪的冒犯,皇兄竟然也不會處置他。
後來燕秦才知道,什麼叫鈍刀子磨肉,什麼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哪怕他是秦王,但也隻是副帥。
毛玉秋來漠北那可是雄赳赳氣昂昂來的,因為爺爺覺得他實力不夠,他越發覺得自己要證明自己,要不負皇恩,對秦王很是瞧不上,覺得什麼戰神都是吹出來的,他可是知道秦王當了好多年傻子,怎麼可能那麼厲害。
想起在家中爺爺叔叔他們叮囑的說他不如秦王,讓他好好學習不要擅自決定,毛玉秋更加氣不順。
他可是皇上欽點的將軍,怎麼會比別人差,隻是其他人根本不明白他的實力,毛玉秋暗自下決心,他一定要幹出一番大事,讓看不起他的家人大吃一驚!
新的主帥空降時,軍中和當地百姓都頗有微詞,不過皇命高於天,大家就算心裡不平,在燕秦的命令下也沒有太過刁難人,但總也有忍不下去的時候。
“媽了個巴子的呸,什麼玩意!”
有人忍不住嚷嚷,看向了燕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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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姓毛那小子擺明了找事,還否認您的戰術,他是個什麼東西,都跟他說了戎族可能會從左翼圍包,他非不信,結果輸了,他還怪我們,真是廢物點心,那監軍也真是偏心眼,分明是他挑釁您在先,竟然還說您目無軍紀,這鳥氣誰能受得了!”
大家開始也不明白,明明將軍是皇帝的弟弟,這個勞什子毛主帥憑什麼給臉子,那監軍還幫著那個人,後來大家知道了,原來皇帝不喜歡將軍這個弟弟,奇了怪了,將軍用兵如神是漠北的守護者,給皇帝守江山,皇帝憑什麼這樣?
燕秦的面龐在戰場的血氣與長年的塵土中越發深邃與沉默,幾乎見不到當年在皇宮裡天真的模樣。
他安撫著下屬的情緒,將澀意藏在心裡。
這是皇兄對他的懲罰,他願意受著。
遠在京城的藺綏,每隔幾日便會收到下面送來的情報。
藺綏靠著軟椅,翻閱完了內容,看著紙張被點燃。
那簇火苗倒映在他的眼裡,跳動燃燒,而後熄滅為灰燼。
毛玉秋就像隻日日在人眼前晃悠但是不能殺的蟑螂,格外惡心人。
而且觀測他目前的動向,怕是不出多少時間,就要犯蠢了。
不出藺綏所料,毛玉秋果然幹了蠢事。
他才是真正好大喜功對自己實力沒有數的人,試圖想拿功勞,結果被戎族反擒了。
燕秦這邊正商量著什麼營救毛玉秋,毛玉秋做出了和原書裡一致的叛國行為。
營地的糧草庫被劫,燕秦中了一箭,但將入侵的戎族都殺掉了。
藺綏看見燕秦的傷勢時,捏著紙張的手指用力了幾分,又緩緩松開。
等到燕秦把毛玉秋從敵營帶回來時,京城都快入冬了。
漠北早就一片冰寒,由於入冬,戎族的進攻越發猛烈,燕秦連續失利了兩次,戰報傳到京都,大家都一片擔憂。
藺綏自然是知道為什麼,燕秦在兩次之後也明白了是為什麼,但他並沒有如同原書那般斬了毛玉秋,而且將他關了起來,打算年前回京匯報。
這其實是很好的處理辦法,但藺綏想逼他反,怎麼可能會讓這件事輕松揭過。
藺綏下令殺了毛玉秋,並且將這件事放在燕秦的頭上,卻沒想到情報傳回來時,情況截然不同。
“戎族將領射殺了毛將軍,秦王與將士們十分悲憤……”
八百裡急報在朝堂上念出,毛老將軍不知內情,身體搖晃了一陣,險些暈厥過去。
燕秦這招玩的漂亮,他沒往自己身上攬,把這件事往戎族身上丟,還隨便用毛玉秋之死激勵了將士,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
年底,燕秦並未回京領賞。
藺綏料想,燕秦清楚毛玉秋之死的內情,大抵這次他是真的灰心了,估計再刺激刺激就能謀反了。
燕秦沒打算回去,他心想的是他皇帝哥哥肯定不願意看見他,他就不回去給他添堵了。
然後他聽見了京都傳來的消息,皇帝冊封了儲君。
儲君乃是太嫔玉嫔之子,年僅兩歲。
已經有許多人在猜測皇帝多年不娶,隻是因為痴情太嫔,這孩子也不是先皇的血脈,而是當今聖上的孩子。
燕秦翻身上馬,朝著京都疾馳而去。
第84章 暴戾太子x痴傻皇子
燕秦並沒有如同上次那般直入皇宮,他秘密進京去了裴府。
夾雜著霜雪的風凍人,燕秦不在意自己僵硬冰冷的身體,徑直去了書房。
裴昔年看見忽然出現的外孫一驚,還沒來得及詢問他怎麼忽然回京,就聽見他問:“儲君一事,我想知道前因後果。”
燕秦的聲音極啞,他這一路腦子都被亂七八糟的思緒充斥,以至於無法冷靜的思考對策。
他始終不相信皇兄心裡會有別人,也不相信那個皇子會是皇兄的孩子。
即使他知道藺綏曾經和玉嫔結盟,從理智上講有這個可能性,但他根本不願意承認。
並不是他不願意面對現實,恰恰相反,他對藺綏心裡擁有一種天然的信任。
那種情緒沒有緣由,但是根深蒂固。
裴昔年有些莫名:“陛下一無後宮,二無子嗣,何來立儲之說?”
“原來你衝動回京是為了這事,若是不願意留下,那便速速回去,以免落人口實。”
裴昔年後面說的內容燕秦都沒聽進去,隻抓住了自己在意的那一點問:“皇兄沒有立儲?”
燕秦喃喃,立刻翻出了那張情報字條,仔細細地看了每一個字後,忍不住狂喜。
原來是他看錯了!
這張情報的來源是皇宮裡的暗線,也就是說這上面的情況隻是搜集了某種可能性。
暗線從玉嫔那邊搜集到了十一皇子很可能會被立儲的消息,將這個列為危急第一條情報,下面搜集的是最近的一些輿論趨勢。
畢竟在處理太嫔這件事情上,皇帝的行為的確不太符合他以往的作風。
如今後宮空無一人,唯有太嫔,且皇帝命人精心照料也是現實。
燕秦徹底松了一口氣,將那張紙攥在手心。
“你收到的情報不會是陛下要立十一皇子為儲吧,這麼荒唐,你怎麼會相信?”
裴昔年有些不可思議,不知道為何秦王會因為這件小事秘密回京。
“不過說起來也怪,陛下前些日子又訓斥了一些勸他廣納後宮開支散葉的大臣,說他們有闲心盯著他後宮裡這點事情不如多去幹兩件實事。”
“可開枝散葉繁衍血脈,本就是重中之重,大臣們私底下已經有頗多言論,不過按照陛下的性子,沒有人敢冒死上言。”
裴昔年是大臣,當然知道同事們私底下都在揣測什麼。
他們懷疑天子有疾,可這種事情是萬萬不能放在明面上講,天子性格殘暴,誰敢觸霉頭?
燕秦面帶笑容地點頭,裴昔年以為他是在幸災樂禍,但燕秦隻是單純在高興。
“我準備一下進宮,便不多言了。”
回京的第一件事情如果不是面聖,可是大不敬,燕秦打算偽裝成剛回來的樣子,從裴府暗道離開了。
裴昔年看著燕秦說走就走的樣子,沒來得及叫住。
算了,過兩日再商討也來得及。
如今朝中形勢不好,陛下針對之意毫不遮掩,他看不明白他這外孫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說他全然是忠臣,哪怕面對君王的誤解也毫不怨懟是真,但有時又不盡然。
打燕秦離開漠北,藺綏便收到了消息。
藺綏本還有些不明就裡,待他弄清楚緣由後,便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確是想把玉嫔的孩子立為儲君,但這件事並不著急。
雖然他想要盡快的推動這個世界的進程,但是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比如戰爭比如統治,所以這個孩子是他幾年之後堵住別人嘴的手段。
但如果沒到那時候,他就完成了任務,這個儲君自然就可有可無。
藺綏現在所處的世界是分裂出來的小世界,於他而言其實沒有多大的真實感。
如果非要類比,就好像是現實世界裡的一款款遊戲,這些小世界依附於主世界,當他完成任務離開時,他收集的燕秦的殘魂自然也會隨之離開。
到時候這個世界是停滯還是破碎是他們兩個的痕跡全然消失,和藺綏也無關了。
藺綏以為燕秦會像上次那樣偷偷進宮做些什麼就離開,沒想到燕秦遞了消息,光明正大的從皇宮正門前來拜見。
藺綏並沒有趕他走,在御書房見了他。
“臣弟拜見皇兄。”
燕秦特地洗幹淨澡,給藺綏行了禮。
“朕還以為你會死在漠北,沒想到你還敢大搖大擺的回來。”
御書房裡太監宮女們早就退了出去,藺綏說話自然也沒顧忌。
他毫不掩飾話語裡的厭棄和不喜,眼眸幽冷晦暗,像是盤踞吐信隨時準備絞殺獵物的巨蟒。
“臣弟怎麼會死在漠北呢,就算隻有一口氣,臣弟爬也會爬回來見皇兄。”
燕秦並不是甜言蜜語油嘴滑舌,他說話的樣子十分認真,讓人不由自主的覺得他說的就一定會做到。
藺綏也知道他會做到,他斂了內裡的心思,隻是用極為古怪的眼神打量著眼前人。
若是有第三人在場,定會覺得十分怪異,這對君臣兄弟分明是針鋒相對有來有往的畫面,卻給人一種無端旖旎調情之感,仿佛利刃生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