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入宮,燕秦想跟著藺綏跨入正殿時,藺綏抽了侍衛的佩刀,抵在了燕秦的喉間,迫使他不得前進。
寶酥臉被嚇白,到底是沒開口,怕讓太子殿下心情更加不虞。
“今日若是他們沒找到你,那便是本宮之過失,若是此事被有心人做了筏子,借此對本宮口誅筆伐,你可知本宮會被如何責罰?”
許多事情本就是可大可小,若是沒有人做文章,那便可輕輕揭過,不值一提,若是要有人大肆宣揚,並且以此上升到國祚,那便又是一場口水戰。
藺綏知道燕秦不是有心要借這一場事情算計他,隻是想借機出宮和他外祖裴昔年見一面,但是面上該裝的還是要裝,雖然面上滿是怒火,但心裡卻有些暢快。
人有時候總是會因為處境不得已為之的去做很多事情,就像燕秦如果不利用他或者不利用別人,他隻能被困死在這深宮裡。
權力從來不是被賦予的,而是鬥爭的,所以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如今的燕秦也清楚。
寶酥在太子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便跪了下去,若是太子要以此降罪,她絕對難辭其咎。
燕秦的眼裡也寫滿了慌張,卻沒有開口用無知來替自己推脫,而是同寶酥一樣跪在了地上。
“太子哥哥,我不是有意害你的,我沒有想過害你,你罰我吧。”
五皇子這一跪,周圍的宮人侍衛紛紛都跪下了。
冰冷的刀刃緊貼著肌膚,燕秦仰望著執刀的少年太子,沉默地等待著他的發落。
他早知此事或許不會輕輕揭過,早就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
“起來。”
眼前的少年神色更冷了,他的眼神比刀還鋒利,切割在燕秦的身上。
燕秦站了起來,因為動作過大,脖間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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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是刀刃的邊緣將他脖頸劃破,留下了細口。
“我那日將你從老八那帶走,不是讓你今日來跪我的,你再痴傻卑賤,也是這宮裡的主子,你今日跪我,改日是不是要跪慶王?除了天下之尊,沒人值得你一跪。”
藺綏口中的天下之尊,可不是當今的皇帝,而是未來的他。
他倒是不介意燕秦跪他,有時候玩這個還別有一番風味,但此刻可不是他們二人獨處,周圍那麼多雙眼睛還看著,明日這消息指不定會流入哪個宮裡。
藺綏可不扯男兒膝下有黃金這一套,哪怕燕秦此刻真的是個傻的,他也會這麼說。
沒人值得他跪下。
燕秦怔怔地看著藺綏,渾身血液隨著眼前人吐出的每一字而沸騰翻湧,指尖發麻。
清冷月色落在屋瓦廊檐,執刀的太子神色暴戾,身姿傲然。
在他痴傻之後,聽過的譏諷嘲笑不計其數,和身份不匹配的性格和冷遇讓水都能對他踩上一腳,唯獨一個人,哪怕瞧不上他,罵他是賤妾生的傻子,但也會告訴他,他生而為尊。
“滾出東宮,本宮今日不想看見你。”
眾人屏息下,燕秦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東宮。
寶酥想說什麼,但燕秦微微抬手,她便噤聲了。
等到燕秦回神時,他早已坐在了鍾毓宮裡,頸上的傷痕已經化為一條淡紅色的細線。
他草草洗浴,在紛雜思緒裡睡了過去。
燕秦的生辰,夢裡是月光與寒刃,淡淡的血腥味與暖香味交融。
兄長執刀睥睨,風姿綽約,口中模糊地說些什麼他聽不清,看見兄長朝外離去,他跌跌撞撞地跟隨,到了一片枯敗頹靡的宮牆旁。
紅柱綠藤,一片灰蒙裡,玄衣格外鮮明。
燕秦發覺自己在輕輕靠近,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仿佛要看見什麼?
看見什麼……?
方才狠戾的少年太子眼眸潋滟,咬著布料的朱唇豔紅。
而轉瞬這頹圮的宮牆翻飛成高大寬闊的殿宇,床榻上的少年青絲披散,執書眼眸冷淡地看著他。
他正躺在地上,一雙赤白雙足踩在他的胸膛間。
燕秦在夢裡做了現實不敢做的事,他握住了少年的腳踝。
再往後的事,燕秦便記不大清了,隻記得雀躍與滿足,是一個美夢。
翌日清晨,燕秦有些發懵,在聽見寶酥進來的聲響時連忙喊停,但已經遲了。
“殿下不必害羞,這是正常的,這說明殿下已經成人了。”
寶酥今年二十四,其實已經到了可以放出宮的年紀,但她不放心小主子孤身一人在這龍潭虎穴裡,便自願留下了。
面對燕秦成人的事,寶酥先是有些欣喜,而後又失落下來。
若是娘娘還在,定會將事情安排好,可主子現在依舊在蟄伏,又怎麼好去尋那些事呢?
“待會兒奴婢找些書給您看,奴婢先去打水給您沐浴更衣。”
寶酥帶著笑離開了,燕秦有些面紅耳赤,他隱隱約約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又不太分明。
思及那日太子的行為,燕秦本想著找些書,但又將這事兒拋到腦後去了。
寶酥帶著避火圖來了,幫燕秦收拾好了床被,叫他看完記得藏好,避免被人察覺端倪。
燕秦才翻看了一下便驚得合上,連連點頭。
他小時候讀的是《論語》《禮記》,最近聽的是《策論》《春秋》,哪裡見識過這種東西。
翻看幾頁後,燕秦又覺得無味起來,他望著地面發呆,想著昨夜的夢,心裡慌亂。
即使他對親情淡薄,但也知道那是他不該夢見的人,可偏偏那樣歡喜。
燕秦按著心口,眉心微皺。
他從鍾毓宮遙望東宮,明明距離不遠,卻難以跨越。
午時過後,燕秦打算去尋藺綏,反正太子哥哥說的是昨日不想見他,今日又未必。
去的路上,他碰見了七皇子。
他們有一段時間未相見了,聽說七皇子起了疹子,御醫說不能見風,七皇子便許久沒出月華宮,他出來時燕秦又正巧在鍾毓宮或者東宮裡待著,細數一下,也有幾月未見。
“五哥去找太子?”
七皇子想到在病中聽到的事,心裡撇嘴。
若不是那次落水這傻子不說實話,太子怎麼會幫他,有些人傻了都惹人厭。
燕秦點頭,他心裡藏著事,心早就飛到了東宮,無暇和七皇子多言。
“想來痴兒也會攀高枝,但五哥你也不要太惹人煩了,太子哥哥的耐性可不好,若是惹惱了他,你就算在他殿前跪上一夜扮那奴才作態也沒用。”
這便是明晃晃地譏笑了,昨日東宮發生的事情,今日他便知曉了。
燕秦沉下了臉,心想著太子該整治一下東宮的奴才了,且他心裡有些不大舒服,雖然太子是他們的兄長,可他聽七皇子這聲‘太子哥哥’怎麼如此刺耳呢?
想必是七皇子不是誠心誠意,聽著陰陽怪氣。
“我和太子哥哥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說。”
燕秦翻了個白眼,還沒忘記要裝傻,對七皇子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兒地跑了。
七皇子還沒來得及反駁,看著燕秦跑遠點身影,氣的跺了跺腳,不過他又想到什麼,哼笑了一聲。
燕秦小跑到了東宮,卻被宮人告知太子不在宮內。
“御花園的菊花開了,皇貴妃邀請後妃和皇子們賞菊品蟹,太子殿下方才赴宴去了。”
燕秦點了點頭,難怪剛剛七皇子從那條道上走,想來是下了太學去往御花園。
這要是以往他都不會去,之前燒壞了腦子的時候他就知道趨利避害,但如今不同往日,倒是可以去瞧瞧。
燕秦徑直朝著御花園的方向走,他到的時候,已經開宴了。
皇帝坐在主桌,身旁是皇貴妃,次位坐著太子,太子一旁是慶王,皇子們坐在太子那一列,妃子們便坐在另一列。
燕秦進去時,恰巧聽見皇貴妃開口:“太子殿下年紀也不小,十六也該娶妻生子了,隻是姐姐去的早,未曾有人操辦這些,如今臣妾代掌鳳印,不若由臣妾為太子相看相看?”
後位懸空,皇貴妃代掌鳳印,月妃德妃淑妃從旁輔佐。
話音一落,大家便瞧見太子神色陰沉下來。
藺綏正想開腔嘲諷的時候,一道聲音從御花園門口處傳來。
“這兒怎麼這麼熱鬧呀,大家今日都在這兒用膳嗎?”
五皇子一臉天真疑惑地看著眾人,瞬間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原是五皇子來了,本宮派人去鍾毓宮時未尋到你,來了便入座吧。”
皇貴妃臉上掛上了慈愛的笑容,在皇帝沒說話前先將這缺口補上。
事實上是她根本沒想到五皇子,皇帝入座時不也沒過問麼。
“謝皇貴妃娘娘,拜見父皇。”
燕秦掛著笑,他五官又長開了些,不去看那雙純澈的眼睛,也有幾分少年郎俊朗的風姿。
“阿秦可以坐在太子哥哥身旁嗎?”
燕秦哪能看不出這座次是按照地位尊卑排列的,但他偏要坐在太子身旁,他既‘不懂’這些,旁人又能如何說道。
“自然,”藺綏招手,和慶王對上視線,面上笑意微冷道,“二哥,請讓位吧。”
作者有話要說: 燕三:雖然我不懂但誰都不能和我搶老婆【理直氣壯】
第69章 暴戾太子x痴傻皇子
慶王對外一向是溫和寬厚的性子,自然不會在這個節點上計較,十分謙讓地朝著新添置的位置坐。
其他皇子怎麼能看著兄長坐在自己後邊,便一個接一個地往後挪位置,如此弄的有些忙亂,倒是顯得端坐的兩個人格外任性。
不過大家一想,一個是向來隨心所欲的太子,一個是呆傻的五皇子,便也沒覺得有什麼了。
皇帝瞧見燕秦比弟弟們還要懵懂的樣子,心口便是一痛,在這秋日裡感懷起曾經來,想起曾經格外喜愛的女人,以及孩子幼時的聰慧,夾了一塊蟹肉給他,燕秦乖巧答謝,一派父慈子孝的場面。
這場面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各有心思。
藺綏此刻和皇貴妃、月妃她們的心裡活動是一樣的,皇帝根本就把這個兒子忘到腦後去了,現在又裝什麼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