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柔韌的身體抵著他的肩臂胸膛,心跳一下一下撞著胸口,稚拙又滾燙。
像是撿了個家裡的窩遠比想象中還要大得多的小動物,高高興興和他在不大的樹洞裡窩著,還要迫不及待地把一樣又一樣找回來的寶貝叼給他,全推到他面前,夾著耳朵緊張地偷看他喜不喜歡。
他不開口,陸雲生也忐忑,抿緊了唇悄悄抬眸,被守株待兔的經紀人及時低頭,在清秀眉眼間印了個輕吻。
溫柔的黑眼睛忽然亮起雀躍的光。
陸雲生翹著唇角仰頭望他,忍著高興盡力顯得鄭重,眼睛裡早開出一朵朵的花兒。
顧寒山稍直起身,目光落進懷間小孩兒澄亮的眼底,無奈輕笑:“果然是很會算賬……”
自己確實在無意間透露過房子不大好買,公司很可能會從中作梗,譚一哲也一定會借機生事……那是他們的家,他當然也無論如何都不舍得。
可也沒有為了一套房子買下來一個公司這麼……會算賬的算法。
要是叫原本的那些高層們知道,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心情。
陸雲生彎起眉眼,迎上他眼底無奈啞然的笑意,唇角忍不住輕快的翹起來,握著他的手用力攥實,拉著他一塊兒往公司快步過去。
今天為了配合發布會,顧寒山特意給陸雲生穿了套量體打造的西服。小孩兒身形雖然不算健壯,卻勝在腿長比例好,在臺上顯得異常的上鏡,出圖的效果也比以往還要更好。
現在那一點兒被正裝壓下去的柔軟活潑全冒出來,領帶隨手拉松,襯衫的領口也敞開著,鮮亮身影映在太陽下面,好看得讓人眼睛發燙。
顧寒山握緊他的手,快步跟上去。
公司反轉效果當然不會好,在圈子裡待了這麼久,經歷過無數風風雨雨的經紀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點。
這個圈子不是有理有真相就能解決一切的。譚一哲的賣慘已經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極弱勢的地位,即使有公司出面澄清、替他撐腰,甚至訴諸法律手段,該不相信的人也照樣會不相信。隻要營銷手段得當,甚至能讓無數人痛罵公司和經紀人狼狽為奸,讓譚一哲順利成為一個被公司欺壓剝削又奮起反抗的典型。
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沒有用,所以他也從沒去想過,甚至連在公司選擇放棄他保譚一哲的時候,也絲毫不覺得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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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孩兒是能買下一整個娛樂公司的,其實隻要讓公司替他說說話,打個官司,哪怕效果沒那麼好,他也不會再有半點兒的不甘心,也會知足得感謝命運厚待。
可陸雲生卻看著他,認認真真地問——是不是火了,就能不再讓別人欺負你。
一個人去Meda的代言報名,在叢林裡沒日沒夜的跑,大夏天穿著十幾斤重的鎧甲拍戲,中暑了都不知道吭一聲。
原本見人低著頭話都不敢說,本能的往他身後藏的小孩兒,咬牙逼著自個兒往鏡頭前面站,臉頰都漲得通紅,肩胛繃得緊緊的,也要對著媒體寸步不讓地護著他。
就為了給他出氣。
這些認知哪怕稍一清晰,就激得他胸口發燙。
觀景電梯慢慢上行,下面的譚一哲身形很快小得看不清了,隻是依稀能按大幅度的動作辨認出他仍不甘心,拼命掙扎著想要突破人牆衝進公司,卻被生怕公司被賣的高層叫人牢牢堵在外面。
他曾經以為,永遠會橫亙在那兒的,這輩子都翻不過去的一個坎兒。
顧寒山抬起手,慢慢按在堅硬的玻璃外壁上——那裡已經被陽光曬得燙手,滾燙的熱度沿著掌心,一路灌進心底最後一點不起眼的角落。
一隻手輕輕拉住了他的。
顧寒山回過頭,陸雲生正抬頭望著他:“還是不喜歡嗎?沒關系的,我讓人幫忙多挑了幾個——”
下面的話被吻及時封住。
陸雲生眨眨眼睛,會說話的清潤黑眸執著地彎成詢問弧度。
顧寒山失笑,把人用力裹進懷裡,低下頭聲音喑啞:“喜歡,太喜歡了——就這個,就這一個,拿什麼都不換……”
太喜歡了。
顧寒山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把感受完整地傳達過去,隻能低下頭深吻他。沁涼柔軟的唇瓣稍稍有些發幹,唇齒間依然藏著奶糖的甜香,兩個人的氣息交融繾綣,顧寒山熟練地按下電梯的防打擾直通按鈕,陽光落在玻璃的觀景牆上,潤潤滑落,碎開一地燦爛流光。
記者們扛著攝像機蹲在樓下,終於陷入了從業生涯以來最深刻的迷茫。
*
一下午不停反轉的實時新聞,轉眼把《白羽行》發布會帶上了熱搜。
先是小鮮肉同被封殺經紀人公開出櫃,接著又是經紀人為保護藝人名譽毅然與當紅流量對拼前程。沒等網友們緩神,兩個人就從發布會現場消失,沒過幾個小時,新聞標題已經從“經紀人衝冠一怒為小鮮肉”變成了“公司總裁為追求知名經紀人毅然投身演藝圈”。
譚一哲所在的公司同一時刻發出聲明,因藝人違約、違法行為決定解約,並保留訴訟權利,依法追究民事及刑事責任。公司所屬權自即日起發生轉讓,詳細合同也以圖片方式一一列出。
看清了圖片上的籤名,聲明下方的評論也瞬間炸開,轉眼就衝上了熱搜的第一名。
「等,等一下,發生了什麼?Σ( °△°三°Д°;)っ我崽怎麼了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你崽大概是被經紀人受委屈刺激了,所以決定發憤圖強,買了個公司送給經紀人出氣……_(:з」∠)_」
「等等所以小雲生???我一直以為追的是金牌經紀人x勵志小鮮肉,原來是隨手買買買超大佬x被人陷害捅刀子經紀人嗎!」
「不……根據小雲生的軟度和甜度,你站應該是沒站反的^那個錄像裡公司高層衝上來鞠躬說了什麼之後,要不是家長攔得眼疾手快,崽怕是又要當眾嚇飛……」
「可是小雲生買得起公司,為什麼還要這麼辛苦來進娛樂圈?說句心裡話我真不覺得崽是因為理想夢想之類的orz一開始每次看到的時候都心疼死我了Q△Q覺得小雲生真的是特別特別努力的在逼著自己走出來給我們看的……」
「因為……要為經紀人出氣吧。」
「圈子裡不就是這樣嗎,隻有站到同等的位置,發出的聲音才能被更多人聽進去,有錢有權都不能例外。小雲生不走到這裡,我們會有這麼多人相信他嗎?」
「同覺得是因為這個QAQ講真……特別羞愧的表示,要是公司發聲明站經紀人,隻要譚一哲一示弱,我肯定覺得是公司和經紀人聯手欺負人_| ̄|○」
「不用羞愧,這是人的本能,人們就是更容易同情弱者的。隻是這種事情就會貽害無窮,一次成功了,以後說不定就會有更多的人去模仿這樣全無底線的營銷手段,等人們的善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以後有真的受到了公司的排擠苛待,求告無門、不得不豁出來解約賠款尋求活路的藝人明星,反而不會再被人們在意和同情了。」
……
陸雲生趴在沙發上翻著評論,看到站經紀人的就偷偷用小號贊一下,眼看著風向終於被徹底扭過來,眉眼就跟著高高興興地彎起輕暖弧度。
“在看什麼?”
顧寒山剛簡單交接過公司的事務,見他刷手機刷得高興,含笑溫聲問了一句。
沙發被填得滿滿當當,顧寒山放下手中的文件,拉開椅子正要坐下,陸雲生已經彈起來,滿目期待地讓出了身邊的位置:“看微博……”
小孩兒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心情就頗為不錯。
這次顧寒山沒再攔,笑著低頭親了親他,在沙發裡坐下去,抱著人趴在自己腿上:“明天沒有咱們的戲,導演特地打電話回來了,說是讓咱們好好歇歇,晚一天再回去……想回家嗎?”
至於“墨鏡還沒到貨,請務必讓劇組消停消停”這種話,就不必給自家的小藝人轉述過去了。
這些日子拍戲拍得緊,兩人已經有一陣子沒能回家了。陸雲生的眼睛跟著亮起來,期待地撐起身體:“家裡還沒搬嗎?我還一直怕沒來得及……”
“值一座公司的房子呢,可不能亂動。”
顧寒山輕笑出聲,手臂探在他背後,攬著人坐起來試了試額頭的溫度,確認了的確沒再不舒服,才含笑低頭貼了貼臉頰。
“想回去嗎?回去就收拾東西上車,今天我做飯。明天沒戲,咱們還能多玩一會兒……”
他還在慢條斯理地說著計劃,懷裡的小總裁已經利落地彈起來,忙忙碌碌地在辦公室裡繞著圈,把散落的東西收拾好裝進背包。
顧寒山撐身站起,耐心陪著他一塊兒收拾。
屋子不大,繞了一圈就又碰到一塊兒,兩人的手探出來,落在同一顆奶糖上。
陸雲生仰頭展眉,大方地撕開糖紙喂進他嘴裡。顧寒山噙著笑含了,握住手一拉,將人圈進懷間,溫存著細細吻下去。
月色清涼,窗外星光正好。
*
晚上下了點兒雨,風吹起來,帶了這些天少有的清涼舒暢。
顧寒山停了車,牽著陸雲生在小區裡彎彎繞繞地走著,星星落在小水窪裡,輕輕一碰就漾起一片銀輝。
幾個半大孩子還沒睡,在一塊兒蹭樓下小餐館的wifi,一邊看一邊熱熱鬧鬧地爭論著,見到顧寒山走過去,就轟然圍過去拉著他評理,一定要弄清楚畫面裡的內容究竟是不是替身。
老式的小區人情熱絡,顧寒山來住的時間已經不算短,和街坊鄰居也有了點頭之交。
身份總是瞞不住的,不少人都知道他和娛樂圈沾些關系。老人們對這一塊兒不感興趣,那些還在讀書的小孩子卻沒少圍著他,不依不饒地問著圈子裡的八卦。
陸雲生隻帶了個口罩,顧寒山怕他被人認出來引起轟動,原本隻打算隨口應聲,目光落在屏幕上,眉峰卻不由微挑。
畫面裡是終於被允許放出的錄播鏡頭,他的小孩兒威風凜凜的跨坐在馬上,眉目是水沁墨描的清秀俊逸,矯健如龍馭馬破空,一身銀甲在太陽下映出耀眼的光。
他的。
從來沒有因為這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生出無限的成就感和自豪——仿佛有極熱烈的情緒在胸口翻滾攪動,噴薄跳躍著想要迸發,卻又必須得隱秘地藏著,誰都不給看,誰都不告訴,於是胸口被無言的滿足喜悅徹底漲滿。
“替身——”
顧寒山一笑,隨手拍拍身邊一個半大少年的肩:“可沒這麼好看。”
少年們都在屏息盯著他,聽見他開口敲定,一半兒猜對了的立刻迸出興奮歡呼。
遮了月色的雲遲緩地爬過視野,月光變得明亮起來,棲落在他身邊人露出的軒秀眉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