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意外,梁鳴重生到了和自己同名的小歌手身上。
小歌手年紀不大,全靠公司包裝後期修音,唱的歌全無技巧可言,卻有著格外顯眼的好相貌和一把好嗓子。配上梁鳴精湛的技巧和創作天賦,很快便從選秀節目中脫穎而出,收割粉絲無數,在娛樂圈中刮起一陣飓風——按世界分類的標籤來看,大概是個以純粹蘇爽為核心的故事。
需要陸燈參與的任務卻與主線的關系並不緊密。
這次要他拯救的炮灰名叫顧寒山,是圈中頗有些名氣的金牌經紀人。與主線劇情發生關系的是他手裡一個樂壇影視雙棲的藝人,名叫譚一哲,同主角在一個比賽中同臺競技,手段陰損無所不用其極,是主角前期遇到最大的反派角色。
譚一哲出道時並沒什麼太好的資源,甚至還很是潦倒了幾年,後來碰巧因為一檔網劇而爆火,短短幾月擁有了無數粉絲,一躍成了正當紅的流量。
做藝人也總要過日子,當初無論如何都沒法出頭的時候,譚一哲曾經苦苦哀求顧寒山幫他接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小代言和狗血劇,現在一夜爆紅眼界高了,新的資源紛沓而至,當初那些自然再看不上。
隻是談妥了的還能再改,已經籤了合同卻無論如何都再推不掉,不說違約金,失信的名聲被爆出來也無疑會受人詬病。譚一哲思來想去下,竟索性把這一切都推到了顧寒山身上。
一夜之間,經紀人打壓藝人、刻薄剝削藝人,甚至在藝人不知情時私自代藝人籤署合約的爆料就沸沸揚揚傳了滿網。
顧寒山一夜之間成了千夫所指,譚一哲前些年的不溫不火也仿佛終於找到了根由,鋪天蓋地的怒火瞬間點燃全網,不由分說傾瀉在了這個曾經的金牌經紀人身上。
當紅流量能帶來的收益也是極為可觀的,更何況木已成舟,譚一哲的公司正樂得將這些合約打成無效,少陪一份違約金,自然不會再多費心思替經紀人一方撐腰。顧寒山手中即使有些證據,那些枯燥的合同條文落在暴怒的網絡浪潮中,也實在微弱得幾乎激不起半點水花。
網絡暴力從來都是可怕的,更要命的是有時候即使手中就握著道理,也根本沒辦法講得清楚。
當經紀人的,尤其是當道金牌經紀人的份上,在圈子裡絕不可能不樹敵,牆倒眾人推也是尋常事。即使業內不少人清楚這個昔日的金牌經紀人實在無辜,最多隻是錯在打眼挑了個白眼狼藝人,在他被公司發出聲明開除後,也沒有公司會在這種時候冒險再朝他遞出橄欖枝。
顧寒山失業之後,獨自調整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才終於重新振作。
圈子裡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能不落井下石已算是足夠有涵養。他當了多年經紀人,自然也清楚這些道理,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隻怕再難有什麼起色,索性打算了出國散散心,順便開始全面正式學習經紀人的職業技巧,卻在這時意外遭遇了飛機失事。
一個經紀人的離世,混雜在無數悼念飛機失事的消息中,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人們再想起他,是在譚一哲和主角一次又一次的拼命作對,最終人設崩塌之後,被悉數過去的黑料時曾經翻出的這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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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和主角作對的反派都是沒有好下場的,譚一哲人設幻滅得和紅起來一樣快,不知多少人闲闲翻閱著那些帖子,看到“汙蔑經紀人”這一條之後,模模糊糊回想起那時的情形,然後搖頭罵上兩句人不可貌相。
然後也就再沒有然後。
沒有人知道,在那場耍了幾乎所有網友,讓不少人指點唾罵的鬧劇中,還有一個無辜牽累的經紀人一度幾乎無路可走,在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後,卻又隨著一場意外事故,永遠消失在了異國他鄉的公海上空。
……
掃地機器人在身旁嗡嗡響著,陸燈將那個帶出來的鈴鐺在掌心攥了攥,等著冰冷的金屬材質被手掌的溫度捂得溫熱,才輕輕晃了晃,聽著微啞的鈴聲叮叮咚咚響起來。
他自然可以買一個公司下來,甚至可以直接把譚一哲的公司直接收買,然後強行留下顧寒山,甚至替顧寒山出錢打官司,直接動用法律手段讓譚一哲低頭發道歉聲明——可這樣卻依然是沒有意義的。
人們有同情弱者的習慣,又容易相信半真半假的傳言。他要替顧寒山出頭,手段越強硬,不吃這一套的人反而會越多,顧寒山的名聲也會毀得越厲害。
名聲就是名聲,隻能用一次,毀了就再難翻身。
這個圈子裡的規則他當初也曾經見識過,即使顧寒山的確沒做過那些事,以後大概也不會有明星願意再同他合作,寧肯退而選擇些安穩的普通經紀,也不願再信任一個會和藝人徹底撕破對簿公堂的經紀人。
對於一個經紀人來說,最大的榮耀和喜悅就是親手帶出一個明星,將他一步步推上巔峰。沒了這一條,當經紀人的意義也就少了一大半。
顧寒山是真心喜歡這一行,甚至在已經被人害得這樣慘之後,依然不改初心,即使出國散心,也惦記著想要進一步學習和豐富經驗。
況且……
陸燈斟酌著低下頭,不及回神,膝上已被塞進了一本裝訂精美的《如何成為大明星(七天速成版)》。
掃地機器人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捧花束,拿機器手夾著在他面前,激動地晃來晃去,一個勁兒地望他懷裡面塞。
自己才隻是稍稍動了這個念頭,沒想到系統連參考書都找到了。陸燈不由啞然,接過捧花摘下一朵,插在掃地機器人頭頂的接口縫隙裡:“七天就行嗎?”
“商城有各種道具和技能包,還有速成包會課程,宿主看一眼就能學會。”
系統頂著花高高興興閃著小紅燈,信心滿滿保證:“什麼技能包都有,可以搭配著這本書自己挑——宿主要演戲嗎?當初的電影宿主就演得很好的!”
自己的存盤裡現在還有一份原版藍光,別的系統天天和它借著看!
現在都出盜版了,過兩天還得去商城舉報!
陸燈聞言微怔,仔細回憶了一陣才意識到自己當初在那個世界確實本色出演了個角色,不由啞然輕笑,揉揉系統圓墩墩的腦袋:“那是演我自己,自然容易得多……”
話雖這麼說,他卻也清楚自己能選的餘地實在沒有多少。
顧寒山帶的藝人大都是拍戲和唱歌兼顧,手中的資源人脈也大都集中在這一塊兒。圈子裡的資源真刀真槍的搶,主角以樂壇為主發展,他就要盡量避開,不然萬一不小心影響到了主線劇情,主角又要哭著給他發私信。
上次哭了整整十五分鍾的那條語音私信還沒聽完呢。
“宿主先試試看,不行我們就去唱歌,再不行我們就去當男模——再不行就當小鮮肉!”
不等打定主意,系統已信心滿滿地替他規劃了成名之路,牽著他往進入世界的端口過去:“有目標人物在,宿主一定能比那個反派更厲害得多!”
陸燈抱著那本書尚在猶豫,已被馬力強勁的掃地機器人拉著往前走了好幾步,望了望屏幕上已走過小半的劇情進度條,終於抿了唇角下定決心,深吸口氣投入了茫茫星海中。
*
七八月的太陽格外曬人。
伏天還沒過去,熱辣辣的陽光燙在微卷的葉片上,連蟬鳴都熱得有氣無力,拖長了有一聲沒一聲地堅持聒噪著。
異常明亮的刺眼日光下,人群卻不知熱似的黑壓壓擠成一片,捏著簡歷的手攥得緊緊的,一張張清秀甚至稱得上精致的面龐上都閃著希望的光芒。
今天是Meda公開招募品牌廣告拍攝的最後一天。
“Meda”是個有名的國際男裝品牌,全年齡男裝都有覆蓋,目前大刀闊斧地投拍廣告宣傳片,正準備在亞太市場進行一撥實驗性拓展。
負責廣告的知名導演別出心裁,幾款15-25年齡段的休闲裝不想找知名明星來拍,說是拍出來太過精致刻意,不夠真實生動,向外全面開放了招募。消息一出來,就吸引了不少有夢想沒機會的群演和藝校生,報名處天天都被擠得水泄不通。
樹蔭下,高挑男人指間夾著支煙,向後退了兩步,靠在樹幹上。
他的衣物稍許陳舊,卻仍看起來整潔幹淨。男人一隻手插在口袋裡,視線逐一掃過那些面孔,眼中光芒些許黯淡,極輕地嘆了口氣。
日光一寸寸挪動,煙已快要燃到指間。
男人靜靜望了半晌,終於將那煙頭在手中捻了捻,按滅了扔進垃圾桶,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熱鬧的腳步聲。
除了個別款別出心裁啟用素人模特之外,Meda當然也不能免俗,其餘幾款正裝和商務款男裝都請了當紅的流量和咖位不低的明星,現在熱鬧倒也不奇怪。
不欲與這些人再有交集,男人轉身正要避開,身後卻忽然傳來了個頗熟悉的聲音:“顧寒山?”
男人瞳色微深,回身看過去,目光已淬了分明寒意:“譚先生,好久不見。”
“你上這兒幹什麼——找有沒有新的小孩兒被你騙嗎?”
譚一哲目光落在他身上,滿是嘲諷地上下一掃,精致面孔上露出些平時絕不會出現在媒體鏡頭前的不屑冷笑,聲音壓得隻兩人能聽得到。
“你還沒死心?我早跟你說了,你低個頭,老老實實去過你的日子,咱們各自安生,我說不定還能幫你掏點賠償——你穿成這樣,現在恨不得當褲子賠錢了吧?就不能服軟一次?我也能記你個好處……”
他將那些不想接的破爛合約甩給顧寒山,原本盤算著對方就吃了這個啞巴虧也就算了,卻沒想到顧寒山居然還留了一手,拿出了不少對他不利的證據。要不是那些證據太專業,網友們看不懂,還真未必就能糊弄過去。
險些就被反咬一口,譚一哲對他也沒了之前的虛與委蛇,每次見了都勢必要冷嘲熱諷一通,恨不得公司立刻將他徹底辭退,讓這個人從自己眼前——也從所有人的視野裡徹底消失。
顧寒山緩緩站直身體,將身上衣物整理妥當,卻也不同他多廢話,推推眼鏡轉身便走。
“顧寒山!”
從當他手下的藝人起,譚一哲最恨的就是他這副對誰都油鹽不進的冷淡姿態。見他竟敢徹底無視自己,眼裡便越發迸出些火氣,咬牙上前,忽然高聲喊了出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害了我一個還不夠,現在事情敗露了,又來騙這些一心想混出個名堂的小孩兒來?從我這兒栽了,你再去吸他們的血,拿他們給你掙錢?想都別想!我絕不會叫他們再步上我的後塵!”
他的聲音絲毫沒有壓制,自然吸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隱在暗處的狗仔也紛紛振作精神,幾個鏡頭已經悄悄轉了過來。
譚一哲站在原地胸口起伏,白皙臉頰隱隱發紅,像是被氣得狠了的樣子,眼底卻不著痕跡閃出些陰冷。
他在人前的人設就是心直口快仗義執言,這件事的熱度又沒有過去,正好能趁這個機會再固一波粉。人們看了隻會當他不願叫顧寒山禍害那些年輕演員,忍不住挺身出頭,到時候的風評定然要比現在更好。
顧寒山在娛樂圈裡摸爬滾打多年,如何不知道他這些心思。隻是他此時全然弱勢多說多錯,視線一掃那幾個位置剛好,說不定是譚一哲親自讓人買來的狗仔,更是莫名的心灰意懶,蹙蹙眉峰,甩開他便要離開。
譚一哲目的已然達到,隻剩最後一場戲還要演完,快步上前走到炎炎烈日下,正要再義正辭嚴地說上兩句,一道身影卻忽然自人群中擠出來,站在了顧寒山身前。
眼前狀況顯然不是在劇本中的,譚一哲一怔,下意識停下腳步。
是從那一堆人群裡擠出來的,不用細看就知道是藝校生或是年輕的群演橫漂。
“有什麼事?是想混出個名堂來嗎?”
想起剛才譚一哲慷慨激昂的那一通當眾演講,顧寒山愈覺無趣,一邊抬頭,一邊索性半自嘲地懶散開口:“不好意思,我這裡專職騙人——”
“不想。”
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嗓音幹淨涼潤,清泉似的傾落下來,截斷了他的話頭。
顧寒山心頭驀地輕跳,眉峰微揚,抬頭將目光落在面前身影上。
眼前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卻也並不怯場,目光清亮地望著他,明淨黑眸彎成了個好看的月牙,認認真真將名片雙手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