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氅回攬,幹脆利落地割斷了一幹心事各異的目光。顧歸釋放出精神力,朝剩下的軍團長稍一頷首:“回去整隊,今——明早軍部會議室總結戰鬥經驗,今晚每人回去寫一萬字綜述匯報,解散吧。”
沒被嗜血藤嚇倒也沒被元帥居然不是A打敗的軍團長們瞬間被一萬字擊垮,失魂落魄地想要上去攔住元帥,顧歸卻已抱著陸池秋回身離開,精神力重新化成巨鷹,雙翅一凜,載著兩人穩穩騰入半空。
……
戰鬥開始和結束的都太過倉促,皇帝帶著人匆匆趕到時,軍團長已一哄而散衝回去寫綜述。空場上隻剩下那座純黑的猙獰機甲,沉默鎮守著恣意生長的嗜血藤。
被綁在藤間的那些身影,都已連驚帶懼的昏死了過去。
“陛下……管嗎?”
剛在郊外的倉庫裡被嗜血藤兇過一次,皇帝身後的護衛們一點都不想管,對著逼近哈氣的嗜血藤不住搖著頭,恨不得把兩隻手都自動綁起來。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同被藤身死死勒住的那道身影對上:“皇叔,朕還在找你。”
帝國內部亂到了這個地步,是他這個做皇帝的失職。
顧歸帶人迎戰的時候,他也在剿除叛黨。有顧歸及時出手,大部分叛黨都已經及時伏誅,就隻還剩下了他的這位皇叔不知道逃到了什麼地方。
他得到線報,說是對方混入迎接軍隊返航的人群,特意帶人匆匆趕來,卻沒想到陸池秋還比他下手快了一步。
那人並不看他,冷哼一聲轉開目光。皇帝卻也不以為忤,隻是放輕力道撥開藤條,朝前繼續走過去。
沒能給顧歸足夠的保護,甚至逼得顧歸不惜自爆身份,甚至說出辭職的話——同樣也是他這個皇帝的失職。
“陛下!”
皇帝正悶頭走著,場邊忽然傳來急迫喚聲。
是個稚嫩的童音,皇帝微訝,循聲望過去,是一群正穿著索林星戰鬥學校小軍裝的男孩子,正爭先恐後地翻越藤蔓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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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少年跑的最快,稚嫩臉龐已經因為疾跑和嚴寒而顯得通紅,氣喘籲籲地站直身體。
“能請您——請您轉達元帥嗎?我們不在乎他是不是alpha,我們隻知道每一次他打跑了獸潮,我們老師今天還講了他的故事……他是索林星最偉大的元帥!我們也想和他一起打仗!能不能讓他——讓他等等我們,我們很快就能長大了……”
皇帝怔忡半晌,眼底漸漸浸過暖色,微笑著朝他招招手,低頭說了幾句話。
少年目光一亮,用力點頭,轉身頭也不回地飛跑了回去。
*
陸池秋在回去的路上又醒過一次,就又在身後的柔和拍撫下,重新闔了眼昏昏沉沉睡熟。
顧歸始終穩穩攬著他。
厚實的大氅將冷風徹底隔絕,隻剩下胸口的暖意。心跳隔著胸膛真實地貼在一起,那一份強烈的後怕才終於隱隱消散。
差一點就弄丟了。
打又舍不得打,說又舍不得說,他的小妻子哪裡都好,就是一聲不吭就把他扔下去搏命這一點,得——
得和他一塊兒改。
想起自己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的選擇,元帥臉上隱隱一燙,下意識緊了緊手臂,把人往懷裡摟進去,低頭埋進愛人頸間,讓自己緊繃的心神漸漸放松下來。
暫時解決了獸潮的威脅,另一頭卻依然如鲠在喉。他今天釜底抽薪地斷了那些家伙的路,卻還不知道這樣的舉措會收到什麼樣的反響。
要是能把人藏在心裡就好了。
藏在心尖上,拿心血裹著,誰也傷不著,誰也碰不了。
顧歸深吸口氣,盡力眨去眼底潮氣,正要撐身坐直,卻忽然被下方的異樣吸引了注意力。
凜冽的寒風裡,越來越多的人走出家門,高喊著,蹦跳著,朝巨鷹拼命揮手——他聽不清那些人都在說些什麼,也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可精神力傳遞出的親近和信任卻毫無保留地完整傳達過來,形成無形的溫暖力量,不斷注入他的精神海內。
本該列隊修整的軍部,制式機甲轟鳴著緩緩騰空,沉默地排開最高的致意。
顧歸低下頭,神色漸漸和緩下來,巨鷹回以清越啼鳴。
陸池秋動了動,在他懷裡睜開眼睛,讓系統暫時幫自己壓制了酒意,撐身朝下望去。
人們有時候會短暫的忘記一些東西,甚至會在被蠱惑和煽動時做出錯誤的判斷和選擇,可他們畢竟是會改的——大部分人心裡都依然存著善意,那一點光明可能會被暫時遮蔽,但隻要給他們機會和時間,依然會以更加洶湧激烈的姿態反撲回來。
在原本的劇情裡,人們也一樣是後悔了的。所以才會有後來的遊-行和改革,直到很久以後,對顧歸的緬懷也依然沒有停止過。
隻是那時候已來不及,煽動和蠱惑出現在了最危急的戰時,哪怕稍有遲疑都足以致命,在他們後悔時,始終守護著他們的元帥已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來不及就是來不及,即使再後悔,再懊惱,再緬懷,也都已再無法傳達得到。
可這一次卻還有機會。
迎上顧歸的目光,陸池秋翹起唇角,眼裡露出笑意,卻忽然覺出愛人的神色似乎隱約有異。
陸池秋眨眨眼睛,拉著系統搜索了錄像,身形錯愕一僵。
他哭了。
還鬧。
還當著所有人的面去玩顧歸的眼睫毛。
還拿嗜血藤把系統列出的反派名單都給綁了。
……
從來沒真正喝醉過的系統優秀實習員工臉上倏地滾燙,一頭扎進巨鷹頸間的毛毛裡,身形一滑險些墜落,被顧歸眼疾手快地撈回懷間,照鼻尖上輕咬一口:“酒醒了?”
陸池秋:“……”
顧歸輕咳一聲,掩去唇角笑意,展開大氅把他重新裹住,讓巨鷹往家裡落下去:“醒了就好,約定的還算數,等回去我就讓你打我,三十下——”
小妻子顯然是用精神力強制醒來的,體內的酒精沒有代謝出去,這樣清醒依然會難受。
顧歸不願在這種時候說正事,盡力說著輕松的話想要逗他笑出來,卻忽然被陸池秋輕輕握住手指。
顧歸微怔,落下目光望他。
“應該打……”
陸池秋抿抿唇角,見他依然愣著不動,主動趴了下去,抱著巨鷹把身後亮出來:“是我不對,所以應該打。”
在被顧歸拉回機甲裡的時候,他其實就知道自己做錯了。
他忘了顧歸會那麼難受,就像他看著顧歸遇險一樣難受。
這樣犧牲自己去保護愛人的辦法,是隻有在徹底無路可選的時候才能走的——他能夠體會顧歸那時的心情,如果換了他,他大概也會焦灼難受到恨不得做點兒什麼平時絕不會做出來的事。
顧歸怔忡半晌,唇邊笑意漸漸淡了,盡力笑著去拉他的手,抱著人摟回臂間:“好了,都過去了,先不說這個……”
溫熱的身體貼上來,真實鮮活的氣息無限貼近,顧歸身形微頓,終於再說不出話。
那個時候,是真的……太難受了。
看著愛人為自己涉險,卻沒有能力去阻止,甚至沒有能力去更多地幫忙和保護,隻能在強烈的自責和惶恐間徘徊——他甚至不想再去回想那時候的情形,可一閉上眼睛,深黑夜幕裡的那道身影就能瞬間驚得他一身冷汗。
太難受了。
顧歸低下頭,嘴唇蹭著陸池秋柔軟的短發,沉默良久才終於輕聲開口:“下次……不這樣了,行麼?”
陸池秋仰起頭,柔澈黑眸安安靜靜地映出他的影子,輕輕點了點頭。
“我也不了,我們這回做的都不好。都得長教訓,下次就一起開機甲去收拾它們——其實這次你要是開了機甲,我們說不定就不會遇險了。第一軍團長的水平還是和你差的太多,也不知道給他三十年能不能趕上來……”
顧歸眼裡拼命發澀,隻能全無章法地找著話嘮嘮叨叨,盡力掩飾著喉間哽咽。眼看話題已找得差不多,正要再說說天真藍風真冷家怎麼這麼遠,陸池秋卻忽然抱住他的肩膀,仰頭吻上來。
真實的,溫暖的,生動而鮮活的氣息。
活著的陸池秋。
還是第一次這樣感謝某一刻眼前的現實,顧歸深吸口氣,盡力操縱著巨鷹落在家中的庭院裡,收緊手臂回抱住他。
陸池秋抬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沒事了。”
顧歸身形狠狠一僵,咬緊牙關呼吸愈促。正要朝小妻子盡力露出個沉穩柔和的笑容,巨鷹卻忽然一甩翅膀,將兩個人亂扔進藤網編的吊床裡,一蹬爪坐在地上,張開翅膀哇哇大哭起來。
第100章 這個仙尊我罩了
後來聽說元帥把他家鷹扔出去不準回窩, 結果自己大半夜凍得瑟瑟發抖,嗜血藤悄悄蔓出去, 把鷹摟懷裡抱著團成一團兒蹭順了毛,一家人才總算安安生生睡了個好覺。
而軍團長們寫了一宿的一萬字匯報綜述。
顧歸這樣毫無保留地爆出身份,依然在軍中和民間激起了不小的波瀾,卻同政客們原本所預料的情形差出了十萬八千裡。
近來仗打得實在太多,又都是稍有不慎就可能毀滅整個星球的硬仗, 民眾的認識或許還不夠深刻, 打慣了仗的士兵們卻都看得清楚——要不是有那架純黑機甲始終悍然堅守在最前方,他們一定早就被狂暴的獸潮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