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諾拉的意思。
江瓷知道霍闲風可以控制蟲族,但不知道這個途徑是蟲族的精神網絡,而霍闲風和霍朝的聯系,也是他們能夠在教會互相依存的秘密。
他們約好了,不能告訴任何人。
所以這麼多年,誰也不知道。就連一直負責王蟲實驗的伯納德,就連一直關注著霍朝的教皇,他們都不知道。
所以江瓷也不知道,霍闲風的突然昏迷讓他感到恐懼,恐懼到甚至都不能正常冷靜地去思考。因為江燼生死去之前,也昏迷過很長一段時間。
自從霍闲風昏迷,江瓷一直守著他身邊,就像當初他們初到天冬星,他也一直守著昏迷的霍闲風,寸步不離。
但是情況和上次不一樣,上次是因為透支力量昏迷,這次不是。
江瓷每天都在努力地尋找原因,他一遍又一遍回憶著霍闲風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於從霍闲風自地球上醒來後的每一個細節。
江瓷的記憶力很好,但是當他開始回憶關於霍闲風的點點滴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將對方的一切竟然都記得如此清清楚楚,甚至每一帧的回憶畫面,都分毫畢現。
他守在霍闲風身邊,撫摸著對方安靜沉睡的側臉,想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因為長時間睡眠不足,焦慮和恐懼,讓江瓷的面色看起來有些憔悴。小X很心疼,它主動送來了溫醫生特別調配的營養液。
江瓷倒沒有說什麼吃不下之類的話,而是非常利落地拿過來喝了。因為霍闲風昏迷了,他更不能倒,相反現在他需要保證一個健康的身體。
小X飄過來,伸出神經鏈安撫地摸了摸將江瓷的頭,
“阿瓷,要不你睡一會兒吧。”
因為機械觸手太硬了,神經鏈要軟一些,所以小X選擇了神經鏈。
“我們三臺機甲守著呢。”
Advertisement
而且角落裡還有一隻高等蟲族諾拉,外面是第一軍團的部隊,再外面,是密密麻麻的蟲族。這簡直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沒關系。”
江瓷搖搖頭,他一直想不通諾拉說的光是什麼意思,這句話沒頭沒尾,讓江瓷好像鑽入了牛角尖,進入了死胡同,找不到任何頭緒。
但就在江瓷抬手推開小X的瞬間,他碰到了神經鏈,這一剎那,有什麼東西閃電般掠過江瓷的腦海,他足足怔愣了幾十秒,嗓音顫抖卻篤定,
“禁淵,開駕駛艙,然後把你的神經鏈和備用的那條都給我!”
因為駕駛員主要用神經鏈和機甲連接,這樣才能達到共感狀態進行操控,於是神經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駕駛艙內通常會有備用的第二條。
“?”
禁淵不明白江瓷想要做什麼,但還是遵循了命令。它飛出窗戶,在外空變形成完全狀態,然後打開駕駛艙,把兩個人都接了進去。
隻不過禁淵這樣的姿態出現,會引起第一軍團的恐慌,於是它回到了蟲族的駐地。就是當初蟲族將它埋起來的那處地下空間。
江瓷沒時間去思考其他,他迅速拆掉了禁淵的備用神經鏈,並不是簡簡單單像上次那樣隻拆開一個頭,而是全部拆掉,並迅速開始改制。
“等——!”
禁淵震驚了,它想說什麼卻被小X瞬間圈住,後者迅速發來一串噼裡叭啦的無線電波,
“禁淵爸爸,你不要打擾阿瓷!小孩的興趣要鼓勵!”
禁淵:“……”
它說不出話了。
這一刻,三臺機甲都看不懂江瓷的操作。
江瓷將第一條神經鏈重置成了正常的樣子,去掉了尖端秘密獲取基因的小裝置,至於第二條備用的,要稍微復雜一些,為此他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
改造完之後,江瓷拿著那條備用的神經鏈去連接到霍闲風的後頸。
禁淵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
“阿瓷,他昏迷著,哪怕是你將神經鏈連接程序反向設定,他還是也無法連接機甲的。”
別說霍闲風向來不用神經鏈這東西,就算是用,也得駕駛員主動連接,所以是單向。是駕駛員單向連接機甲。但是江瓷改動了程序,反轉了連接單向。
“我知道。”
江瓷將另一根連入自己的後頸。
“等等,你的精神力阈值……”
禁淵想說他有點低,可能會造成很大的負擔,然而當江瓷連入的瞬間,禁淵閉嘴了。
一千……
短短半個月,他的精神力阈值竟然漲到了一千!!!
再這樣下去,甚至……都能超越霍朝吧……
禁淵震驚到說不出話。
這時候,江瓷不再糾結諾拉口中的光到底是什麼,他想了這麼多天,大概理解諾拉說王不見了,應該是他們之間的某種聯系斷了。
“霍闲風能夠在聖露星直接命令天冬星,甚至地球上的蟲族,這就證明,霍闲風跟蟲族是存在一種絕對聯系的。但是這種絕對聯系現在斷了”
江瓷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能理解其中的機制,所以隻能找到類似的方式,比如人類和機甲的連接。”
但禁淵的精神腔並不是終點而是中轉站,江瓷正打算以機甲為媒介,通過第二根備用神經鏈,緩慢的,試探著去連接另個人的大腦。
江瓷的精神力曾經和霍闲風的精神力共存於一個機甲的精神腔內部,尤其是霍闲風用白澤教他的時候,那種奇妙的感覺江瓷形容不來,就好像……他們達到了共感,甚至後面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好像都能莫名地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所以,江瓷想要再嘗試一次。
禁淵被江瓷的想法震驚到了,因為著聽起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阿瓷!等等,這樣太危險了!!!”
小X的聲音頭一次嚴肅起來,它顯得非常焦灼。
因為神經鏈最初被發明的時候,不是沒有人嘗試用它連接人與人的大腦,但是,結果都失敗了,並對試驗者的腦部造成了極大的損傷,而且通常是精神力阈值更低的一方,受到的損傷更多。
“你知道霍闲風的精神力阈值有多高嗎?!!”
——那是連禁淵都檢測不出來的數值!
江瓷也清楚,但是現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沒有回答自己的育兒系統,反而直接將對方靜音。
江瓷閉上眼,開始正式連入。
但令他失望的是,那是一片虛無的黑暗,就像是宇宙最邊緣的角落。
江瓷感覺自己好像行走在某個異度空間,除了無盡的黑暗和冰冷之外,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霍闲風?”
他走了很久,依舊是一片黑暗。
“霍闲風!”
他從走到跑,越來越快。
“霍闲風!!”
江瓷在黑暗中瘋狂地奔跑,同時拼盡全力地大喊,
“霍闲風——!!!”
近乎歇斯底裡,但是他的聲音好像剛出口就被黑暗吞滅了。
……沒有回應。
江瓷感覺喘不過氣,但不論如何,他不能停,不能停。這一刻,他覺得好像有什麼特別的力量正從身體裡湧出來。
這邊。
在這邊。
一股奇妙的直覺席卷他的全身,讓江瓷在茫茫的黑暗中找到了方向。
就在這時,蹲在角落裡的諾拉驀地抬頭,因為她看見,星海般璀璨的精神網絡中,亮起了一顆新的光點。
很小很小,但逐漸亮起來了。
亮到璀璨奪目。
砰——!!!
江瓷好像撞到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接著,他看見了一座巨大的培養艙,以及周圍無數的,像是飓風一樣的畫面碎片。
那一刻,江瓷終於對霍闲風口中的囚籠,以及那個人輕描淡寫卻鮮血淋漓的過去,有了深刻而真切的認知。他生生撕開了屏障,走進去。
這一刻,江瓷終於看見了霍闲風不願意講述給他聽的過去。
本該在整個種族的愛意中長大的王,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成為了囚徒。這個世界給予他的第一份東西,就是疼痛,是傷害,是竊奪。
他被仇恨澆灌著長大,甚至沒能長大。
霍闲風從生到死,都是囚徒。
不僅僅是記憶,甚至是所有的疼痛,仇恨,怨念,一切一切負面的東西,都在這一刻灌入了江瓷的腦海。
“啊——!”
那樣的痛苦,幾乎快要將它整個人撕碎,江瓷渾身都在發抖。但他還是堅定地,一步一步走過去。穿過無盡的,血淋淋的碎片中朝那個人走過去。
嗒——
他的掌心貼在冰冷的玻璃上,抬頭去望向霍闲風。
這一刻江瓷的姿態,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年幼的霍朝。
但是當時的霍朝隻能跪在地上,對著霍闲風羞慚、自責又痛苦地大哭。
因為他救不了他……甚至後來,霍朝用了整整二十年,也無法把霍闲風從仇恨的深淵中拉出來,隻能跟著他一起困於囚籠中,在最後掙脫的那一瞬,死去。
但是這一刻,江瓷眼眶發紅但沒有哭,他死死攥緊指骨,像是積蓄著什麼可怕的力量。
砰——!
他一拳砸碎了囚籠。
轟隆隆巨響中,江瓷不顧一切地奔向那個人,張開雙臂深深抱住他。
“霍闲風——!”
江瓷緊緊抱住少年冰冷的,不斷顫抖的身體。然後用最溫柔但最堅定的語氣告訴他,
“沒事,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瓷確實懷了,所以才能連入,並找到小風,但是現在還沒人知道。
第120章 宣戰
再次見到血仇卻無能為力,甚至第二次被囚禁在牢籠裡這件事,讓一向冷靜克制到極點的霍闲風失去了理智。
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幾乎瀕臨崩潰。
即便是頂尖的強者,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這份從出生開始野蠻生長的仇恨,貫穿了三百年的仇恨,終於在這一刻壓垮了他。
江瓷抱住霍闲風的那一刻,才發現——
原來他其實一直壓抑了很久,很久很久。
從霍闲風恢復記憶的那一刻起,或者說更早之前,他在白孤城的工廠裡面見到那麼那麼多痛苦的族人的時候,那份因為失去記憶而被努力掩埋的仇恨,就被喚醒了。
但他一直忍耐著,拼命忍耐著,並理智地計劃著,沒有表露出任何異常,但是那份血淋淋的仇恨也化作了無形的枷鎖,死死銬住了霍闲風的手腳,把他往最黑暗的深淵裡拽。
囚籠裡的霍闲風,是三百年前本來的樣子。
他隻有十一二歲的模樣,雙眼都是金色的豎瞳,但顏色並不如江瓷印象中那樣燦爛,反而呈現出一種灰暗的暮色,非常非常地暗淡。他的大半身體都已經墮化了,甚至維持不住人形,
霍闲風最心愛尾巴,他最驕傲的武器,隻長出了一點,就像是枯萎的樹枝一樣蜷縮著。
他在不停地重復——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