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大概是教訓夠了,教皇緩步走下王座,拖曳著長長的白袍朝霍朝而來,他的語氣重新回到了剛才的平靜而慈悲,
[蟲族軍隊的確可怕,人類雖然無法抵御,但也並不是沒有任何辦法。]
[但別忘了我親愛的孩子,你是人類,你的同胞是人類,你的部下,你的朋友,甚至……你的愛人——]
說到最後一個詞,教皇在他的臉上看見極度的震驚和悚然,霍朝的嘴唇哆嗦著,像是想要說什麼,但教皇並沒有給予他開口的機會。因為到這裡,所有的威脅都已經達到了。
[霍朝,你所有所有在意的人,他們都是人類,而現在地球已經注定成為墳場,所以你要好好想清楚……]
他俯身,巨大而冰冷的指骨撫摸著霍朝被血湿透的碎發,動作間充滿了憐愛的味道,
[人類和蟲族,要選哪一個呢?]
教皇沒有給霍朝回復的機會,那道空靈而雌雄莫辨的聲音輕輕嘆息著,又像是在嗤笑,
[霍朝,你別無選擇。]
“……”
而此刻,同樣的聲音落在了霍闲風的耳邊,
“你不是霍朝——!”
那原本空靈好聽的嗓音竟在這一刻有了種毒蛇般的陰冷感。
少年猛地回神,他看見那雙詭異的白瞳在眼前放大,正死死盯著他。
“你是誰?!”
“我,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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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霍闲風現在這具身體被對方死死扼住了脖子,因而說不出話。他閉上眼,故意露出痛苦而窒息的模樣,嘴裡艱難地說著破碎的字詞,但偏偏不說最後關鍵的地方。
於是教皇緩緩松了些桎梏,又問了一遍,
“你是……”
嗡——!
隻見寒光一閃。
霍闲風突然抽出一把匕首,瞬間刺入教皇的左眼。
撲哧!
鮮血四濺。
但很可惜,隻僅僅刺入了一點尖頭,沒有直接從眼窩捅入顱骨,因為在這一瞬間,他的腕骨就被聖痕折斷了。
“你——!!!”
那道聲音痛苦而憤怒地尖叫起來。
這一刻所有人都震驚了,這幅畫面荒誕到近乎恐怖,甚至他們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
從來沒有誰敢,也沒有誰能夠傷到教皇半分,就連霍朝都做不到。教皇在所有人心裡幾乎已經被完全神化。但是這一刻,那個克隆體做到了
“可惡!可惡……你竟敢!!!”
“你竟敢——!!!”
實際上這點傷對他而言隻能算作輕傷,但是對方挑釁了他的權威,這讓教皇感到極度的恥辱和惱怒,
高高在上的神明正狼狽而憤怒地尖叫——
“我要讓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教皇單手捂住眼睛,另一隻手死死收緊五指,幾乎要生生扼碎少年的脖頸。同一時刻,後者身上的血色的聖痕也猛地收緊,就如同絞殺獵物的蟒蛇。
霍闲風能夠聽見這具身體每一寸骨頭被擠碎的聲音,也感受到了可怕的疼痛,以至於臉部的肌肉生生都扭曲了起來。
但這一刻,霍闲風還是要睜大眼睛,去欣賞著對方狼狽的樣子。他艱難開口,每說一個字都會有大量的血流出來。
“聽……好了教皇,下次見面……”
少年咧開嘴,露出惡鬼般猙獰而可怕的笑容,發出了死亡通牒。
“——就是你的死期!!!”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安排這章要寫到阿瓷的戲份的,不過我覺得卡在最後的死亡通牒比較有感覺,於是把後面劇情拆到下一章。
第119章 囚籠
就像是突然按掉了電視的開關,霍闲風眼前的畫面頓時一黑。
但是填滿胸腔的仇恨並沒有就此散去,反而越積越多,越積越多,多到幾乎快要漲破他的身體,然後瘋狂地鑽入靈魂,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絞碎。
不知道為什麼,霍闲風這次沒能像當初和霍朝一樣,斷開與克隆體的連接。
所以他也沒能在溫暖柔軟的床褥上醒來,而是囚禁在了這具身體裡,然後又被關在了另一個萬分熟悉的牢籠。
鑑於霍闲風剛才表現的極高危險性,克隆體被關進了一個新的培養艙。就是當年他們用來關押他本體的那個東西。
冰冷的培養液重新灌進來,密密麻麻的管子重新遍了這具身體。外面四周立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白色柱體,它們的形態怪異,不斷朝外發送著奇異的波段,然後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精神力屏蔽裝置。
這是他們剛才用來切斷霍闲風跟澄月聯系的東西,而現在,由於數量的增多以及能源輸出的增大,也讓他被困在了這具身體裡。
“克隆體最初的設定中,不該有意識的。”
伯納德的副手暫時接管了他的工作,他語氣冷淡,隔著一層液體和防御玻璃傳進來的聲音非常模糊,
“教皇冕下說這份意識不屬於霍朝,所以讓我們盡快查清楚……有可能是屬於明城那個……”
後面的話霍闲風聽不清,他感覺大腦一片混沌,但依舊拼命嘗試著想要回去,隻是他被關住了。
霍闲風一直以來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計劃似乎都從來沒有出過錯,而每一次和教會的交鋒,他似乎都是碾壓性的勝利。
每每看似極度危險的博弈,都總能在最後化險為夷。
但實際上,他這種每次都踩在最危險邊緣的方式,一旦出現任何失誤,就足以致命。
——他被困住了。
找不到出路。
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淪為囚徒的時候。
這一刻,霍闲風看見黑色的虛空中仿佛綻開一道巨大的漩渦,而他在漩渦中裡不斷地下墜,下墜,就好像墜落於仇恨和痛苦的深淵,卻永遠也抵達不了盡頭。
他重新回到了囚籠裡,無數破碎的畫面圍繞著他旋轉翻飛,猶如無盡黑暗中的一場瘋狂龍卷風。
這些都是他的記憶……都是他從地球上醒來之後,一直一直努力拼命尋找的真相。
霍闲風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霍朝,但是對於那個困於囚籠中的王蟲幼崽,他也覺得那好像也不是自己。
因為,霍闲風一直認為自己不該是那個樣子……不該是那副陰沉瘋狂的樣子,也不該是那種歇斯底裡,偏執狠戾的模樣。
他應該自信從容,肆意灑脫,隨心所欲。
不受約束,不受桎梏。
霍闲風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管他什麼軍團長,什麼城主大人,什麼皇帝陛下,就算是所有人都認為無法被超越的霍朝。他也可以隨意輕笑著說一句“我可以。”
——這才是王的姿態。
但後來,他追尋的真相一層一層地剝開,霍闲風卻發現——
那個被仇恨逼瘋的孩子,就是自己。
原來他曾經那麼無力,那麼痛苦,那麼屈辱,甚至沒能長大,至死都沒有復仇成功,還連累著蟲族差點被滅族。
這天晚上,霍闲風再見到教皇的那一刻,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理智好像都在那一刻灰飛煙滅。
他再次被困住了,仿佛又被拽回到很久很久之前的過去,他不再是從地球上重新蘇醒的恣意少年,而是三百年前被囚禁起來的王蟲幼崽。
霍闲風變成了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樣子,歇斯底裡,偏執瘋狂,如同一頭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的野獸。
霍闲風又一次浸泡到了無盡的痛苦和仇恨裡,仿佛他的生命,他的未來,他活下去的一切意義,都隻剩下復仇。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曾經黑暗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播放。
怎麼也打不破的囚籠,深深刺入大腦的針管,那一張張注視實驗材料的冷漠面孔。
[小風!]
摯友的哭泣,道歉,乞求,還有死亡。
[小風……等等我……]
血淋淋的回憶一遍又一遍地放,逼迫著霍闲風去看清楚每一個細節,太多次太多次的輪回,讓霍闲風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能力。
他迷失在了黑暗裡,所以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大半個月。
“霍闲風?”
“霍闲風你醒醒啊……”
江瓷當時發現霍闲風並不是沉睡而是昏迷的時候,就立刻找了溫醫生來。周九鴉也聞訊趕了過來。但是急匆匆帶著醫療器械趕過來的溫敘白還沒靠近,就差點被那條長尾一擊斃命。
那鋒利的邊緣幾乎是瞬間將金屬的醫療箱一分為二,要不是江瓷反應過來,攔了一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房間內的人當即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發現沒有人可以靠近昏迷的霍闲風,那條尾巴似乎有自我意識,它對企圖靠近霍闲風的任何人都會立刻發動足以致命的攻擊。
——除了江瓷。
隻有江瓷被允許靠近。
於是,當時的江瓷隻能按照溫醫生的指示進行檢查。
[沒有發熱,呼吸和心跳都正常。]
但除此之外的其他東西,比如驗血,掃描身體內部情況,以及更詳細的檢查,什麼都做不了。因為在沉睡的防御狀態下,針管無法刺破霍闲風的皮膚,而人類的醫療儀器也掃描不出他身體的內部情況。
於是最後溫醫生隻能搖搖頭,
[對不起阿瓷,溫叔叔無能為力了。]
自從霍闲風昏迷,平日裡表現極為乖巧沉默的諾拉變得焦躁易怒,不僅僅是她,而是整個蟲族都處於一種暴躁的狀態。
它們把第一軍團包圍了起來,企圖將霍闲風奪走。第一軍團內部出現了小規模的恐慌,但好在被周九鴉壓了下來。
另一邊,江瓷迅速找到諾拉,安撫她,並拜託她暫時穩住蟲族軍隊。
霍闲風說過,蟲族內部等級非常嚴苛,而高等蟲族天生就壓制低等蟲族,所以除了他以外,目前地位最高的就是諾拉。
[好。]
諾拉點頭。
於是事態勉強穩定下來。
但是江瓷還是沒有找到霍闲風昏迷的原因,因為毫無徵兆,而且對方除了昏迷之外,沒有任何別的異常症狀,就像是睡著了。
江瓷關於蟲族的信息了解得太少了,而諾拉也說不清楚,她來來回回隻會焦急地重復,
[王不見了,找不到……找不到……]
[可是他明明就在這裡啊。]
江瓷不明白,明明霍闲風就在這裡啊。
他明明就在這裡!
諾拉搖頭,急急重復,
[王的光,不見了……不見了……]
在蟲族的精神網絡中,王的標志是璀璨的曜日,而其餘的蟲族,都是星光。
[光是什麼意思?]
諾拉說不清楚了,因為精神網絡對蟲族來說是天生就該知道的事情,就好像小孩子不能解釋為什麼說話就能被聽到一樣。
這一刻,江瓷死死握著霍闲風的手,幾乎要崩潰。
——因為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