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的床上功夫應該相當不錯,不然也不會把那位萊茵斯特大人耍得團團轉。”
這種羞辱的話賀準已經聽得夠多了,因而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他隻是略顯厭惡地別過頭,退後一步,
“工廠現在正在被入侵,車間損毀度幾乎達到了百分之七十,你的職責該是清除入侵者,現在不去抓人,倒是跟我在這裡闲扯。”
“怎麼,你倒是教訓起我了?”
巴德華冷笑,突然一把抓住青年纖細的腕骨,猛地將人拉回來
“賀準,別以為有萊茵斯特護著,老子就不敢動你。提出翻倍增加白孤城的花蜜供應量的人,是你吧?”
在巴德華狼一般兇狠的目光中,俊秀青年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他甚至非常坦然地承認,
“是我,怎麼了?”
賀準涼聲諷刺道,
“難道巴德華大人什麼時候也考了個博士學位,準備轉行做研究員了麼?”
“……”
巴德華死死盯著他,咬牙切齒道,
“別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賀準,也別以為爬上了萊茵斯特的床,就是找到了一棵庇護大樹……”
“他會被你騙,我可不會。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狐狸尾巴揪出來!”
“——是麼?”
賀醫生笑眯眯地彎下眉眼,扯開唇角,
Advertisement
“我期待著那一天。”
“……”
砰!
賀準的後背狠狠撞在牆上,他咽下了喉嚨裡的悶哼,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隻是冷冷抬眸,一語不發地盯著巴德華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俊秀的青年醫生倚著牆壁,緩了好半天,才慢慢起身站穩,他閉上眼,微微喘息著,飛速地擦掉了額間細密的冷汗。
賀準揉了揉腕骨,然後非常自然熟練地拉下衣袖,掩蓋掉手腕上青紫的指印,並仔細地撫平衣服上有些凌亂的折痕。
一切整理好之後,他才慢悠悠扭頭,看向資料架後的某處陰影,
“怎麼,又要跟我玩兒躲貓貓了麼?”
賀準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
“——阿瓷?”
“……”
下一秒,江瓷從資料架背後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第64章 洗去標記
自從首都星一別之後,江瓷從來沒想過,當自己再一見到賀準的這一天,他們兩人會是在這樣的情景相見。
賀準依舊穿著他熟悉的白大褂,柔軟的慄色短發,俊秀的面容上帶著溫柔的淺笑。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沒變,卻又讓江瓷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清晰地意識到,賀準身上,好像又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江瓷安靜地注視著此刻對方微微彎下的眉眼,忽然回憶起了很久很久之前——
泛黃的回憶中,面容模糊的男人將另一個大孩子推到江瓷面前,
[阿瓷,這個是賀準哥哥哦,以後就要跟我們一起生活啦。]
當時,九歲的賀準對他露出了柔軟而略帶腼腆的笑,並小心翼翼對他示好,
[你好啊,阿瓷。]
那樣的笑和此刻賀準的臉重疊,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不過,當時年幼的江瓷給賀準的回應是,他默默吃掉最後一口蛋糕,然後端起餐盤,一句話也沒說,
“砰——”地一聲直接把賀準砸了個頭破血流。
隻是意外的是,隻有九歲的賀準竟然沒有哭,甚至沒有喊一聲疼,隻是下意識地立刻去捂住流血的額頭,
就像……現在這樣——
賀準受傷之後的第一反應是永遠是把傷口藏起來,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當然後來,江瓷被父親狠狠訓斥了,打了手心,還被罰跪了一天,最後哭著跟賀準道歉。
賀準是九歲的時候被江燼生帶回江家的,那個時候江瓷就隻有四歲。
這個被江燼生突然帶回來的大孩子賀準,最初是被江瓷極為討厭的,因為江燼生看起來相當在意且疼愛他。
賀準聽話乖巧嘴巴甜,但江瓷沉默寡言脾氣怪。
賀準可以自由出入江燼生最寶貝的實驗室,但江瓷不行。
甚至有人說,賀準可能是江燼生在外面的私生子,就像當初的江老爺子,不是也在外面有一個叫做周九鴉的私生子嗎?
……
總而言之,所有的一切,都讓讓年幼且敏感的omega幼童感到了一種極大的威脅和委屈,並在很長一段時間把賀準當做頭號假想敵。
因此,江瓷才會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這個企圖搶走他父親的敵人,發起了攻擊。
後來這件事成為了江瓷記憶中,唯一一件感到後悔的事情。
賀準來到江家不到一年,江燼生去世,江瓷的撫養權移交到周九鴉手上。但拋去小X這個非人存在,陪在江瓷身邊時間最多的,卻是賀準。
——因為周九鴉太忙了。
自從聯盟解體,帝國新立之後,教會和帝國一直處於某種微妙的狀態。但人類的國度中並不是完全就隻剩下單純的兩方勢力,還有一些趁機獨立的第三方小型星球國家。
因此,大大小小的摩擦和戰爭持續了很長的時間,直到江瓷逐漸長大,開始上中學的那幾年,四境的局勢才終於安穩下來。
周九鴉一直有心想要盡力接替兄長,扮演一個父親的角色,但是事實上卻無力。不僅僅隻是因為忙,而是他是江家的私生子,有記憶開始,也從未感受過真正的父愛。
因而這位軍團長大人完全不知道一個正確的,或者是正常的父親該是怎樣的模樣。
而且他一個單身直A,再加上人生中大半的時間都是跟一群糙漢alpha呆在軍營裡,根本不懂得怎麼照顧嬌弱又敏感的omega幼童。
每當他想要表達關心的時候,總是手忙腳亂,最後搞得狼狽至極。
而孩童時期的江瓷,也不是個愛黏人愛說話的性格。因為江燼生還活著的時候也很忙,甚至有時候比周九鴉更忙。
他整日整日呆在實驗室,完完全全就是歷史教科書上寫的那種嘔心瀝血,為國家鞠躬盡瘁,最光輝正面的科學家形象。
於是,這也就導致外人眼中的,羨慕的,本該受盡百般寵愛的江家小少爺,實際上完全不知道怎麼去做一個會撒嬌,能夠被愛著的孩子。
他沉默寡言,冷漠孤僻,不會交流,不會表達,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抱著小X,在偌大的江家豪宅中選一個小小的角落躲起來。
——直到被人找到。
準確地說,是被賀準找到。
[阿瓷,]
俊秀的男孩朝他伸出手,眉眼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
[又在跟我玩躲貓貓嗎?]
[……]
就連那年江瓷被綁架,也是賀準第一個找到了他。
一日復一日,月月復年年,江瓷終於跟他的頭號假想敵徹底和解,並將對方劃入自己最隱秘,最柔軟的領域。
於是到了最後,江瓷可以為了賀準在自己最虛弱的身體狀態下,孤身一人去天冬星。並完全罔顧原則,軍規,法律地包庇他,想辦法為他減刑。
因為某種意義上來講,說江瓷是賀準帶大的也不算錯。
雖然江瓷一直“賀準”“賀準”地叫,但是在兩人的成長過程中,他們的關系比起朋友,更像是親兄弟。
賀準看上去性格有些吊兒郎當,不太靠譜,但本質上,他在江瓷心中,賀準一直都在扮演著一個,溫柔且無限包容的哥哥角色。
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
所以此刻——
當江瓷親眼發現這份,獨屬於賀準的,陰暗又痛苦的秘密時,心中第一時間湧現的,不是極度的震驚,也不是被欺騙的憤怒,而是感到深深的自責和難過。
為他從未察覺到的,賀準深埋在心底的陰影和痛楚而自責難過。
“賀準,”
江瓷緩步走出來,他張了張口,幾秒後才找回自己幹澀的聲音,
“他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江瓷都聽見了,包括巴德華對賀準的羞辱。
如果不是因為貿然殺死對方可能會讓賀準處於危險境地,江瓷剛才就動手了。
“啊……你聽見了啊。”
賀準垂下眸,忽然輕笑一聲,發出了兄長般的感嘆
“我們家阿瓷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呢。”
不過他並不打算多說什麼,甚至在這種時候,還用以前那種玩笑般的語調道,
“不過這種事情說起來好尷尬呀,具體的,阿瓷還是不要聽了。”
“……”
江瓷抿了抿唇,竟是也沒有追問,而是轉移了另一個話題,
“你的確發明出了新型的,對身體無害的抑制劑,隻是那不是從芷玫花提取出來的,對吧?”
其實賀準一開始說出芷玫花的時候,江瓷就有所懷疑,敏銳的軍人神經讓他立刻摸到了無數個怪異的疑點,但是最後,江瓷還是信了賀準的話,
“如果是別人,我不會信的。但我相信你是真的是為了我……為了我不惜去觸碰帝國禁物,來制造新型抑制劑。”
江瓷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從來沒有對賀準的動機產生過任何的懷疑。
所以,他才會去天冬星,以自己最厭惡的方式,扮演被無數人覬覦的商品進入拍賣會,想要查清芷玫花的來源,和背後的主謀,以此想辦法來給賀準減刑。
哪怕當時他被無數發情的alpha堵在巷子裡的時候,江瓷都沒有怪過賀準。
“真是……阿瓷,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賀準笑著搖頭。
在當初決定把江瓷引去天冬星的時候,賀準就已經預見了他跟江瓷的反目成仇,隻是沒有想到,那層脆弱的,如同薄紙一般的欺騙被戳穿的時候,對方的表現卻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我以為你會第一時間懷疑我,舉報我。至少……也該質問我兩句。但是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一絲絲都沒有要懷疑過我的,還很聽話地去了天冬星。”
說到這,賀準頓了一下,發出一聲冷冷的嘆息,
“——隻是可惜了。”
“為了讓你去引開周九鴉和葉疏的注意,枉費我用了那麼多心思,還暴露了藏了這麼久的身份。”
賀醫生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
“那個alpha的出現和萊茵斯特的無能是我沒能預料到的,否則現在,禁淵的核心也就不會還在你手裡了。”
“……”
原來,是這樣的目的。
原來,是這樣的算計。
江瓷深深閉上眼。
他說不清楚這一刻到底是什麼感覺,其實在天冬星上他們最後那一段通訊,他心中已經產生了懷疑,隻是,他沒有質問賀準的勇氣。
有些東西一旦說破,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為什麼……”
他死死攥緊了拳,指骨發白,顫抖。因為需要戰鬥並沒有留指甲,但由於極度的大力,依舊感受到了疼痛。
最終的質問還是避無可避,甚至因為拖延和逃避變得更加尖銳。
“為什麼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