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許莼,意味深長道:“許多事能做,不可說。此為‘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也。”
許莼怔了怔,謝翊撫了撫他頭發,隻感到其熱意騰騰,年輕人那如初升之日的朝氣蓬勃逼人而來,他笑道:“去洗澡了早日安歇吧,又不是什麼大事。”
許莼卻茫然心中想著:那明天我怎麼和武英公交答卷呢……
謝翊卻已起了身,牽了他的手臂去玉棠池,命人備熱水洗浴。
許莼原本尚且還惦記著怎麼重新擬,但看謝翊脫了衣裳泡在池水中,早已將那些亂七八糟地都拋到腦後,立刻飛快地也脫了衣裳跳下池子去,濺起了半池子的水花。
謝翊無可奈何抱住他防止他跌倒,嗔他道:“都軍機大臣了,行事還是沒個穩重樣子,猴急什麼?”
許莼嘻嘻笑著扶著謝翊臂膊,已忍不住悄悄探手撫摸著那有力又光滑的肌膚,卻又忽然想起來自己太專心想著那折子了,忘了問那謝骞如何了,不過九哥一字不提,也無焦急之色,想來應當也無大礙。
便問謝翊道:“順安公如何了?九哥剛才去看過了吧?”
謝翊道:“嗯,沒什麼大事,御醫看了,隻是餓了罷了,讓乳母喂了便安睡了。”
許莼看謝翊的神色卻微微有些詫異:“九哥很生氣?”
謝翊抬眼看他有些意外他的敏銳:“哪裡看出來我生氣?”
許莼道:“在宮裡教養,怎會餓到?九哥隻字不提緣由,方才明明還與我談笑風生,說到這事臉色便冷淡了,九哥不是生氣我,自然是生氣那邊了。”
謝翊道:“順安公是我下旨入宮的,之前的乳母丫鬟也都一並入了宮,另外又在尚宮局挑了能幹的尚宮,以及選了三個乳母輪流喂養。”
“然而今日原本的乳母告假出宮回家探親,順安公便不肯吃別的乳母的奶,也不肯睡覺,嚎啕大哭——這樣的小事本來也不會鬧到御前,然而芝蘭殿的尚宮卻大動幹戈,一面派人請御醫,一面驚動了內侍省,要求要報我。”
許莼一怔:“我也不懂這些,但那孩子還小,隻認原來的乳母也難免吧?隻是怎麼您去了,他就肯吃了?”
謝翊淡道:“無非那一套爭權奪利罷了,朕自幼在宮中,這些宮人之間互相傾軋排除異己的手段多得很。如今無非是要借朕這把刀來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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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莼道:“九哥處置了人?”
謝翊道:“朕堂堂一天子,去給她們判對錯?她們無非是看著朕看重這孩子,便生了別的什麼想頭。換了這批人,自然還有下一批人,朕難道夜夜都去替她們判案不成?”
許莼看著他道:“九哥,我有一事,本知道不當講,論理這是宗室的事。但九哥待我恩義至深,我亦不敢在九哥跟前見外。”
謝翊道:“說說看吧。”
許莼道:“九哥自幼不得自由,過得並不開心。如今這孩子年幼失怙,在權利旋渦當中,身不由己,當然,得九哥教養,自然是他之幸事。隻是九哥您管的是天下,哪有時間管這些撫養的小事。”
“宮人們再盡心,也難免為著這孩子生了爭權奪利的心,不若在宗室中擇一夫妻和諧可靠之家庭撫育,等他長大些,九哥再教養也不遲。”
謝翊看著他,目光銳利:“誰和你說了什麼?”
許莼哪敢承認,隻道:“我隻是心疼九哥太忙了罷了。”
謝翊深深看他一眼:“放心,朕有安排,自會給他挑一戶人家好生撫育。”
許莼松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九哥深謀遠慮。”
謝翊手原本握著許莼手腕,指腹慢慢撫摩著許莼腕內柔軟肌膚:“我深謀遠慮,也是為你計之深遠。元鱗志向宏大,不喜權術詭詐,那也甚好。”
“唯天下至誠為能化,元鱗赤誠君子,所行之者一也,也有你自己的道。”
作者有話說:
注:“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資治通鑑·元帝紀》
“唯天下至誠為能化。”——《禮記?中庸》
第226章 事成
第二日是常朝, 小朝會很快,今日奏的事也多不大,很快便散了朝, 許莼去了軍機處, 今日來得早, 內閣幾位尚書和緘恪郡王、武英公都在,看到許莼來了倒也都敘了一回寒溫。
他們也都聽說了許莼在捉走私的事, 頗為關心地問是否需要幫忙,許莼笑道已請了都察院的大人幫忙了,雷鳴詫異道:“不是都說李梅崖和你勢不兩立?”
許莼嘿嘿尷尬笑了下:“誤會, 誤會罷了。”
武英公卻問道:“昨兒的奏折都重新擬過批文了嗎?”
許莼連忙將滿滿當當的折子拿出來給方子靜, 方子靜拿出來翻了翻, 看那幾件軍務的果然重新考慮過以後, 批得更仔細周詳了些,點頭道:“不錯,你要知道地方軍備不易, 不是人人都似你那津海衛那邊如此富庶的。然後處處都是要兵要餉的,怎可能處處都給?別看這這折子上說起來都怎麼窘迫,都是文過飾非, 須得全盤考慮。”
許莼尷尬笑了下:“知道了,謝謝武英公指教。”
雷鳴道:“別提了現在誰不想都往東邊水師走, 都說帶兵船富庶,邊軍確實苦, 虧賀蘭將軍能在那裡守得住。”
許莼喃喃道:“咱們再多想點法子。”九哥的百萬雄兵呢, 還得先從國富民強開始啊。戶部那邊的丁漕鹽關等等, 還得盤一盤……通盤考慮才好。
方子靜卻獨獨拈了那本告病請辭的折子出來看, 看許莼批的是:“養兵千日, 用在今朝,臨陣退縮,談何赤心報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雷鳴等人都看過來:“武英公因何發笑?”
方子靜道:“蘇仲元那告病請辭的帖子,許莼批得陰陽怪氣的哈哈哈。”
雷鳴拿了那張紙過來看了眼也笑:“批得好,老子一看也惱火。他蘇巡檢在那裡吃香的喝辣的年年還倒賣肉桂花椒的時候,咋沒說要回家奉養高堂?呵!”
許莼道:“原來雷大人也知道他裝病?那怎麼還同意他請辭?”
雷鳴道:“這事本也容易辦,朝廷派重兵過去,那邊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隻能乖乖地聽朝廷的諭令,該立哪個就立哪個。託你的福,咱們如今火炮炸彈多,自從各地火器營都起來後,你那混編營的戰法也推廣開來了,現在都知道官兵厲害,各地匪徒□□全都收斂了,真太平了不少。”
“因此他要跑就跑唄,他如今這麼一跑,軍功沒他的份,今後朝廷也絕不會再起用他了,自己把前程作沒了,我一直這個態度,不願戰不能戰的武官,趕緊滾,少在那裡佔位置白吃俸祿。”
許莼欣然道:“雷大人痛快。”
雷鳴道:“關鍵是不知上意如何,桂州的事不好再拖下去了,看起來那土司撐不了多久了。”他看向武英公:“武英公怎麼說?”
方子靜慢悠悠將折子放回去:“看皇上意思罷。”
許莼卻雙目炯炯看著他:“我覺得武英公定然心中也有謀斷的,不如教教下官。”
方子靜看了他一眼,涼涼笑了下:“歷代朝廷都是尊重現任土司的意見,現任土司俸東星既然請封了,朝廷準了又何妨?”
“若是真有問題,那也是那瓦氏守不住……當然,如今咱們海路開了,閩浙粵哪一處調派重兵過去,也不難,因此隻看陛下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