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莼一邊和盛長雲說話:“也不知長洲表哥如今如何了, 好些日子不見他了。”
盛長雲卻並不理他,隻道:“幼鱗, 聽二哥一句,今日這事不行。長天隻由著你胡鬧, 我卻不能看著你這般, 我就不信皇上能由著你親涉險地?聽我的話, 我和長天去就行了, 你還是留著。”
他惱怒瞪了眼盛長天, 這人是傻的嗎?若是眼前這人有什麼閃失,盛家天崩地裂!敢倒賣軍火,這些人就是亡命之徒!早就被錢財迷了心了,怎能由著幼鱗去冒險?
盛長天無奈,長雲沒和長天出徵過,哪裡知道這人是不聽勸的。更何況,許莼是他的上司,這是將令,他能不遵嗎?橫豎上邊有皇上呢。
許莼隻是笑嘻嘻:“二哥,都說我是福將,你要相信,換人不保險,那店主那日和我、九哥交談了許久,對方如今肯定是如驚弓之鳥,不是我們去,他們定然逃了。”
盛長雲還想要勸,卻見二門那邊定海和春溪已親自護送著一輛垂珠銀頂、天青重沿的馬車過來,他憂心忡忡,心道平日自己雖然不上朝,但也算面聖過幾次,這位皇上缜密細致,從無疏失,怎可能由著幼鱗這般任性?難道這是也被幼鱗給迷得失了智?
隻見馬車定了,旁邊護衛將踏腳凳放好,許莼看了天色,正著急,也不等人掀車簾,自己直接掀了簾子便要上,結果才踏上腳踏,簾子揭開,卻見裡頭赫然已坐了一人,定睛一看卻是九哥穿著一身月白便袍,在裡頭微微笑著看著他。
盛長雲盛長天已大禮拜了下去:“見過皇上!”
謝翊命他們道:“不必行大禮,朕是微服,不要驚動了地方。”
許莼臉色都變了,幾步已進了車內,簾子垂下,盛長雲盛長天面面相覷,隻退遠了,也不敢聽他們在內說什麼。
許莼坐到了謝翊身旁:“九哥您怎麼出宮了?”
謝翊道:“我聽說魚上鉤了,很是高興,那日那店主本是我與你一同見到的,今日也當你我一起去交割買賣,如此對方才不會疑心。正好我也覺得宮中無趣,此事頗有興頭,正好闲著,便和卿也去看看罷。”
許莼急了:“不行!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為了錢都已沒了廉恥忠義,連機槍都敢染指偷盜,可知已無法無天了,萬一手裡有炸藥什麼的,知道事發,玉石俱焚怎麼辦?九哥乃是九五之尊,身系萬民,豈能輕涉險地!”
謝翊看著他不說話。
許莼被他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盯著,漸漸心虛起來,面也越來越熱,頭一低,小聲道:“我知道九哥擔憂我……但若是讓人假扮,我是怕那店主看出不對來。”
謝翊道:“小事。”他微微揚聲叫道:“定海,叫甲二、甲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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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莼詫異,見謝翊掀了車簾示意他看,卻見另外又趕了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過來,從裡頭下來兩人,竟都穿著他與九哥一般的衣裳,冠靴腰帶,以及佩玉扇子,看著都很像。
兩人遙遙對著這邊行禮。
許莼驚訝地跳下了車,走過去看,就連站在屋檐下的盛長雲和盛長天都很有些吃驚。
許莼走進了看他們,果然見他們面龐應是畫了妝,粗粗一看很是廝像,但仔細看還是看得出些許差異,但須得十分熟悉的人了,再問他們:“你們都是暗衛?”
兩個都躬身道:“稟侯爺,都是暗衛。”
許莼聽聲音也像個七八分了,越發震驚,轉頭看謝翊走到他身後,驚嘆道:“真是神乎其技!”
謝翊道:“甲二一貫在朕身旁伺候,觀摩朕的言行舉止,日日訓練,以求一般無二,甲三是前幾年才挑上來的,也到你身邊伺候幾年了,隻是你沒注意罷了。”
許莼:“……”
許莼看著他們道:“九哥的意思是讓他們扮演我們去交貨嗎?”
謝翊知道他青年人好刺激,若是直接便替換了,恐怕他心中多少不爽快,便道:“交貨的地方必定不在店裡,他們也不敢露面,我與你先在店裡與那店主交談,驗了銀子,等上車後,便是他們出發去交貨驗貨了。”
許莼道:“好,這樣確實穩妥些。料想在京城店裡,他們也不敢如何,必定也怕有詐,因此店裡不敢做什麼手腳。”
謝翊微微頷首。
兩人果然一同上了馬車,帶著那五十萬兩白銀的車子慢慢到了那日的古玩店中。
天色已全黑,他們一隊馬車被護衛護著,被引到了後院中,那店主已在門口迎候,上來看到他們兩兄弟又是一起來的,再看那馬車車轍極深,馬也都是健馬,雖然護衛比那日見到的又多了許多,但這可是五十萬兩白銀啊!怎可不深重?他也不疑此,一時心中大定。
那日他們最後又派人來買走那對扇子,越發讓他心裡踏實,都說閩州南風最盛,這一雙男子看著風儀非常,姿容過人,果然沒看走眼,但這偏也證明了他們應當不是什麼官府中人,果然是商賈紈绔之流,否則豈有不顧前程的。
之後打聽得那胡同確實也是閩州的範姓商人所落腳,房子已置辦了許多年了,這才放心傳了信息,果然才過了幾日,那邊便傳話,有貨了,可以交接。
一想到做了這生意,他按規矩能拿一成的利潤,那就是五萬兩啊,他心裡火熱,上前作揖道:“範兄,在下不辱使命,到底是弄到了貨,然而對方謹慎,卻是要先驗銀。”
許莼笑著還禮道:“老板真乃能耐人也,請驗銀吧,但醜話說在前頭,若是那槍不對貨,不好意思,銀子我原樣帶回,同時你這店,恐怕也要給我點利息了,我兄弟倆也不是好戲耍的人。”
店主隻是賠笑:“自然是,自然是!”
說完已有人上前去驗了銀子,花了不少時間回來,果然一一回報,五十萬兩白銀,確實是真的,而且都是極好的成色。
店主心下越發大定,又作揖:“還請兩位客人上車,我們去港口。”
許莼和謝翊對視一眼,知道果然是如此,必定是交割了銀子,立刻上船,河海四通八達,必定也是軍船,無人敢查,如此說來,這人在軍中的職務,必定不低了。
一時兩邊作揖各自上車,出了店門,馬車軋軋,那一邊已經悄無聲息的換了馬車,暗衛們出去了。
這邊謝翊和許莼卻回了宮中,謝翊總算將許莼平安帶回來,心中愉悅,面上不免透出了輕松來。
許莼看九哥如此,心虛之極,隻能沒話找話說,將今日盛長天和賀蘭寶芝的事說了,低聲道:“此事到底還是因為兩家人,表哥以為是賀蘭將軍想要截些貨,又是賀蘭小姐千裡帶來的,留一些也正常,且也不涉及軍械火炮,便大意了。而賀蘭小姐那邊又以為是我這邊要留些貨,因此也沒在意。我表哥從前行商久了,見多了這樣的官員,習以為常,又待下寬厚,而且此前多是些不重要的貨對不上,因此疏忽了。”
謝翊道:“官員中確實多有此事,倒也不必太過自責。如今早發現了早點規矩起來才是好事。朕猜他們確實本來也不敢染指軍火,還是你這五十萬兩白銀,動了人心,讓他們敢冒此大險。”
許莼道:“今日我能用五十萬兩打動他們,明日他國奸細也能如此,此風決不可再漲,我已和表哥說了,此案結案後,必定引以為戒,通令津海衛各營,若犯有此類的,退出贓銀,又且認罪,則可從寬發落。”
謝翊道:“不必等結案,等都捉拿後,必定上下聞聲惶恐不安,正是心虛之時,你此時便通令全軍,可出首檢舉此不法事,都可重重有賞。然後才說自首並情願退出贓銀的,可從寬發落。這般他們擔憂被檢舉舉報,才會主動出首。這是所謂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許莼道:“九哥果然聖明。”
謝翊微微一笑。
許莼看他神色,心中越發內疚,低聲道:“九哥,此事終究還是我治軍不嚴,損了朝廷的清明,也辜負了九哥交給我這重任,這才立意想要親自去捉拿這些悖逆,並不是我不顧自身安危,實是心中有些羞愧。”
謝翊伸手握住他手腕:“朕知道,朕也沒不許你去,隻是願意和卿卿同去罷了。便有什麼,朕與卿一並受了,再說,卿卿可是福運無敵,朕倒不怕的。”
許莼低聲道:“我怕,九哥比我性命重要多了,我豈敢拿九哥去冒險?我知道九哥待我的心了,今後再不敢了。”
謝翊知道他全然明白自己一片苦心,含笑不語,隻握了他手,心道:便是出了事,朕與你同生共死,也算此生圓滿。
第220章 上朝
是夜許莼沒怎麼睡, 隻聽到聲音就問是不是港口那邊有消息了,謝翊知他年輕未經過事,忽然發現治下腐敗, 卻不知有權力之處必滋生腐敗, 譬如陰影總與陽光隨行一般。
許莼與盛長天這幾年日以繼夜的奔忙, 一個人拆成幾個用,學堂、工廠、海軍基地, 無論哪一樁讓別的官員來做,都是要以十年為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