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之湛幽幽道:“萬一輸了呢?之前魚雷就沒比過別人吧?又或者他們三國聯合起來針對我們,又將如何?”
一時臣子們全都寂靜了,莊之湛說話雖然不好聽,但是全都說中了大家的隱憂。如今可是聖上在此,若是輸了,天朝面子何在?
原本隻以為是夷狄之國,就連倭人也是剛剛輸了一場的,如今看來,緋月國雖然大敗,但卻也有鐵甲船艦,訓練了水軍,看這勢頭,也是不肯久伏人下的。
臨海侯這自信滿滿,究竟從何而來啊。
卻見臨海侯還沒說話,雷鳴已先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過是演習罷了。”
眾人有些無語,這是普通演習嗎?這不僅僅是在聖駕跟前丟了大臉,把天朝上國的面子扔地上踩,皇上的臉往哪兒擺?
但謝翊卻忽然沉聲道:“敗就敗了,正當引以為戒。如今文武進士,考章句弓馬,已無法選拔出御敵之猛將,治國之人才,窮則變,變則通,當思如何解此危局,息敵人覬覦之心。列位臣工既食國祿,當分朕之憂。”
文武大臣們一片沉默。
所以無論輸贏,這新式大學堂都得建,這科舉都得改,這船炮都得修。贏了,那就是臨海侯建學堂興船炮有功,輸了,那就是朝廷做得還不夠,臨海侯警醒有功,正反都是臨海侯對了?
皇上這偏愛臨海侯也太明顯了吧!
就連方子靜都有些無語看了眼沈夢楨,隻見沈夢楨老神在在,仍然拿著那千裡鏡專心致志看著海面,仿佛全然不擔憂他的徒弟。
他拿了千裡鏡也起來看了眼,隻見四國軍艦都已靠近了長樂島,速度都頗快,尤其是太平號,雖然大,速度卻一點不慢,畢竟配了四個蒸汽發動機呢,他千裡鏡轉向了臨近的“和風號”,忽然吃了一驚失聲:“不好!”
眾人全都詫異看向他,他卻已幾步站了起來,衝到了外邊欄杆處,憑欄看去,大怒道:“倭寇敢爾!”
隻見他話音才落,便聽到轟隆一聲巨響!
所有人全都色變,不少人也都擁到了欄杆處,看那“和風號”不知何時軍艦上的炮臺已對準了“太平號”對著的高崖下方的一峰放了一炮!
隻看碎石飛濺,鷗鳥激射悽厲叫著爭先恐後飛向天邊,塵煙落定後,那一座小山峰已被擊碎倒塌,碎石堆積落在山崖底下的海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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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四艘軍艦四個方向都各有一處海灘,以便於搶灘登陸,“太平號”這邊雖然對著山崖,但山崖下也有海灘,又有那座小山,攀爬後再攀爬那最高處的高峰,便可搶奪島上的最高點,居高臨下又能借著地勢之便奪取其他資源。
然而緋月國竟然悍然對著那小山峰放了一炮,此一炮用心十分險惡,既失去了攀爬山崖的中介,山峰坍塌後的碎土石頭又掩沒了沙灘和淺海的地方,導致太平號無法靠近島岸,畢竟海船尖底,若是碰上亂石島礁,極容易擱淺,船上的兵士也難以快速登錄長樂島。
而放了那一炮以後,“和風號”已加速行駛,飛快地靠近了他們的方向,先衝向了沙灘上最明顯的淡水資源和木材資源點衝去,而另外一隊明顯是久經訓練的武者,他們輕悄奔向百丈崖的正面,飛快甩出了帶著鐵鉤的鐵鏈,攀騰縱躍。
武英公已大怒道:“敢攻擊我朝山峰,可視之為挑釁,諸將皆可討之!”
武將們也全都怒發衝冠:“陛下,臣等願往!請討這逆賊!”
“陛下!請下令!”
謝翊卻看望面色雖然有些蒼白的許莼,他顯然也很意外,但仍然舉著千裡鏡,神情嚴肅看著太平號,目光專注。
謝翊問道:“臨海侯意下如何?”
許莼轉身看向他:“陛下,雖然出乎意料,但確實沒有違反軍演的規則。確實在搶灘登陸點前,各國負責搶灘的小隊可借助軍艦力量靠近登陸點。雖然炮擊山峰令人出乎意料,但戰爭,不就是不擇手段嗎?”
“固然可以以擅毀我朝山峰來討伐之,但這演習原本是要揚我國威,如今卻才開始就猝然停止,興師問罪藩屬附國,其他觀戰的諸國使節、商人看了隻以為我們未免有失大國風度,說不準私下議論我們輸不起惱羞成怒,恐怕這反而便正中了緋月國的下懷了。”
賀知秋道:“陛下,緋月國人豺狼之性,陰柔善謀,連區區一個演習,也要不擇手段謀取勝利,若是真停了大閱,恐怕是真如了他們的意,便是興兵討之,鷹獅熊等諸夷強敵在側,恐怕反倒授人以柄,或恐他人本就正等著這樣一個借口。”
範牧村也已上前一步急切道:“聖駕在此,不可輕啟戰端!”
一時眾臣全都悚然回神過來,聖駕在此!豈能真打起來?下邊那全是轉個炮口就能對這裡轟上一炮的!
眾人如夢初醒,文臣們已有人大步上前道:“請陛下即刻移駕前往安全的地方!”
又有人怒聲叱責許莼:“臨海侯慮事不周,陷陛下於險地,還不趕緊護駕,妥善補救!”
謝翊卻伸出手示意眾人安靜,這才慢慢道:“確實是不擇手段——上兵伐謀,列位臣工們今日也算見到了,一個剛剛被我朝打敗沒幾年的臣屬藩國,彈丸之地,不過是演習的時候放了一炮,就已讓列位大臣們自亂陣腳,驚慌失措。”
臣子們全都面上微微露了些愧色,一時也被鎮定自若的謝翊感染,安靜了下來。
謝翊道:“朕自有天命庇佑,不必驚慌,如今不過是演習。臨海侯怎麼說?”
文臣們議論紛紛,莊之湛道:“但若是繼續下去,我朝也要輸了吧?”
許莼看向下邊:“不……健銳營他們已經換了小船靠近了,他們都並未放棄,我們且看看。”
眾人紛紛拿起千裡鏡去看,果然看到太平號下已放下了數隻蒙衝小船,前鋒先頭隊員迅速上了船,帶著裝備,飛速劃著小船向前搶灘,那些應該是健銳營的精英,個個身強力壯,劃水飛快,數息時間,小船已經衝上了岸上,因著快而充滿力量,居然有半個船身衝上了沙灘。
船才停,前鋒隊員已衝上了海岸上,海岸邊盡是些嶙峋礁石,又被坍塌的山峰掉落下來的碎石阻住了所有的通道,但前鋒隊員約有一百人,人人手握足蹬,就著那險惡之極的山崖上攀爬了過去,顯然是要開出一條路來。
觀戰的臣子們都熱血沸騰,有人贊嘆:“果然登山崖如履平地!”
又有人擔憂:“人太少了。”他們看向其他國家的船艦,憂心忡忡:“那琴獅國的已都登陸了,已搶到了山谷口的據點了,留了一隊人把守,其他人全進去搜刮資源了。”
“露西亞國的在沙灘上與緋月國的相遇了,打起來了!”
“緋月國的跑了!原來武器僅限於棍棒了,那也能打他們屁滾尿流!縮x卵x的東西!”
“就都是些沒種的!隻會施陰謀詭計!有本事當面刀對刀槍對槍打一場!”
那武將才罵了兩句,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腳,他還噯唷了一聲,沒反應過來,卻看到一旁站著的內侍們,心裡一寒,偷偷往皇帝那裡看了一眼,果然看到皇上身邊的蘇槐公公正笑吟吟看著他。
他連忙轉頭若無其事看著海面上,背上卻滲出了一層冷汗。
有人道:“軍艦上有動作了。”
眾人看到太平號上果然在寬闊的桅杆下搭起了雲梯,很快一隊三百人的健銳營已飛速地爬了上去,猶如他們之前看演習時一般,他們爬上了桅杆最高處,然後紛紛打開了那折疊的鳶翼。
臣子們心仿佛都已跳到了嗓子眼上,有人失聲道:“這前方無憑據,萬一落到別的危險之地!”
武英公卻拿起了一根頭發在風裡測了下風向:“風向是對的,天佑我朝。”
雷鳴也沉聲道:“有鐵鏈!”
臣子們看到了之前先爬上山崖的那一隊人,原來他們手裡之前都拉著鐵鏈上的岸,如今他們爬上了山崖上,卻將那鐵鏈鐵鉤牢牢掛在了山崖上的大樹上!
而鐵鏈了另外一頭,也毫無疑問地牢牢鎖在了桅杆之上,十數條鐵鏈已牢牢將軍艦與山崖連在了一起,而健銳營的健兒們已借助著那鳶翼,借助著鐵鏈向島上滑翔而去!
碧藍海天中,海風蕩蕩,數百個健兒身上背著潔白鳶翼,手裡握著長棍,猶如從天而降的神兵飛將,挾著風呼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