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重□□帆,收拾船隊,大部隊返航。在回去路上,卻欣喜萬分地碰到了同樣掛著龍旗的船隊,待到打過旗語確認是同僚,通報後才發現赫然竟是盛長雲帶著船隊來救援。
原來是方子靜接了許莼派回去的急報,他為主帥不好擅離大營,恰好遇到盛長雲將之前盛長天回閩州籌軍餉的第二批軍餉送來,便索性命他領了個軍職,讓盛長雲和副將配合帶著出海援救。
許莼自上次南洋一別後,也有許久沒見到盛長雲了,此刻見到自然是越發親熱,又給盛長雲介紹了儂思稷,有了盛長雲的補給,船隊行進速度也快了許多,很快回了大營,解交俘虜。方子靜原本十分擔心,看到他們竟然大勝而歸,喜出望外,連忙親自擬了報功折,一時軍中上下也都是振奮不已,宰羊殺牛犒勞賀了一回。
此後海上有許莼、儂思稷和盛家兩兄弟分別率著船隊來回巡邏,互為援護,一方遇敵,即變陣防御陣型,待到其他船隊來援,倭寇補給被完全切斷,陸戰自然一敗塗地。
戰況勢如破竹,五月之朔,王師奪回了新羅都城,新羅國王李氏上表為謝。
而朝廷那邊也來了旨意,王師大勝,禮部奏請獻俘奏凱,恭請皇上臨御午門受俘,皇上準奏。
諭旨著浙閩總督方子靜,靖逆將軍儂思稷、津海兵備衛副都督許莼等一應有功將領進京,以平定新羅所獲倭寇叛逆俘囚藤原黑綱、井上五郎、巖中秀月等俘虜,解送至京,行獻俘禮,遣官告祭太廟社稷。
六月,大軍返回津海港,從津海衛一路率軍進京,班師回朝。獻俘禮的日子禮部議了六月二十八。大軍駐扎在城外,許莼卻提前一天進了城,沒回靖國公府,倒是輕車簡從,悄悄兒進了宮。
宮裡一切仍如之前一般,隻是天氣已經漸熱,一路走進來都能聞到隱隱花香,進到歲羽殿的院子裡,更是蓮香清遠。
蘇槐帶著內侍趕著上來伺候著他更衣,許莼看到院子裡四處都放上了巨大的荷花缸,裡頭種滿了蓮花,綠蓋疊翠亭亭搖曳,花瓣都是雪白如玉雕一般,一塵不染。
許莼忍不住問:“皇上怎麼喜歡上蓮花了?”
蘇槐悄聲道:“這是皇上供佛用的呢,每日必親手摘取最好的蓮花,供奉佛臺前,誦過經,才去早朝。”
許莼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皇上還在齋戒?”
蘇槐含笑悄聲道:“昨日剛好是齋戒的最後一日。幸而大人平安回來了。得了捷報後,皇上去皇廟、去京郊的大悲寺都拜了,還從自己私庫裡撥了銀子,要修廟還願呢,還許了親手抄佛經一百卷。”
他悄悄指了指殿內:“如今正是在佛堂裡抄經呢。您進來急,恐怕沒吃晚飯吧?不如先在外邊用點兒點心,等皇上抄經結束,自然會出來了。”
許莼滿心內疚,搖了搖頭:“不必,我一會兒和皇上一起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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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城外大營來,身上尚且披著軟甲,如今內侍們替他將甲衣長靴等都寬了,換了素絲袍,悄悄進了殿內。
殿內香氣悠然,佛堂淨室設在東側,許莼慢慢走過去,果然看到謝翊跪坐在佛堂矮幾前,穿著一領素白麻袍,正襟危坐,眉目肅穆,持筆正在抄經,他面容清減不少,眼眶都微微有些陷入,唇色也很淡,但風姿仍如清雪,如今帶上了一絲禪意,越發仙風道骨。
許莼原本滿心情熱如熾進宮來,此刻看到這一刻,滿心熱火都化成潺潺暖流,又是感動,又是內疚。靜悄悄脫了鞋走進去,同樣跪坐在謝翊身旁,安靜地看著他抄經。
然而他終究是個安靜不了多久的人,雖則在佛堂裡他尚且規矩坐著,但目光卻忍不住從看著謝翊手腕上纏著的沉香念珠,深黑色的珠鏈繞著清瘦手腕,能看到微微凸起的腕骨,修長的手指一絲不苟地執著筆,指節和指尖用力透著點蒼白。
謝翊落筆的字如銀鉤鐵畫,隻在他進來同樣跪坐下來的時候頓了頓,但仍然繼續目不斜視地認真抄著經,凝氣沉神,墨跡認真。
許莼目光卻越來越大膽,挨得也越來越近,謝翊甚至能感覺到隔著薄麻衣對方身體的騰騰熱氣,聞到他身上燻的香,應該是為了進宮特意燻的,而不必看,這家伙必定如今目灼灼似貓,雄赳赳似幼虎,正憋著勁兒翻掌亮爪的要給他看他的戰利品,炫耀他的功績。
謝翊終於嘆了聲氣,低頭看那卷經文,到底用不得了,隻能擲了筆轉過眼看許莼:“蘇槐沒和你說我抄經?讓你在外邊先吃點,非要進來騷擾我清靜做什麼?倒廢了我白抄這半天。”
許莼委屈看著他:“我什麼都沒做,就陪著您也不行麼。”他看著那經文既沒汙也沒亂,不解道:“這經不是抄得很好嗎?如何就說廢了?”
謝翊避而不談,含糊道:“心不靜。罷了出去吧。”
他起了身,拈了香又拜了拜,這才帶了許莼出來,問他:“吃了沒?”又看了眼許莼身高:“好像長高了些?肩膀也寬了些。”
許莼十分得意:“真的吧?我也覺得我高了!長雲哥也說,就長天哥非要說並沒有。沒吃呢,我陪九哥用膳罷。”
謝翊道:“我還齋戒著,你自己吃吧。”
許莼道:“九哥哄我,蘇公公說你昨兒是齋戒最後一日。”
謝翊道:“嗯,但是朕之前還發過願,若是你受傷朕還要繼續齋戒,這還沒有驗看過,如何敢擅自破戒?少不得要一會兒仔細看過,才在佛祖跟前有交代。”
許莼臉上立刻漲了個通紅,左右張望了下,看蘇公公和其他內侍站得遠遠的,悄聲道:“九哥,就之前伏擊那一回受過傷,後來是真沒有了。”
謝翊並不松口:“有沒有卿說了不算,朕要驗身。”
許莼沒辦法,到底自己氣虛理虧,隻能低聲下氣軟語求道:“我看這天氣甚熱,我這一路行來,出了許多汗,未免燻了九哥,不如我陪九哥先去玉棠池洗一洗……再用膳罷。”
謝翊轉眸看他:“準了。”
第169章 討封
寬大的浴池裡溫熱的霧氣蒸騰在水面, 水上灑落漂浮著清香的蓮花瓣。玉棠池邊的蒲席上,換洗的衣裳早已疊好。一側的琉璃屏風上一對金紅鯉魚在水中嬉戲,上面已掛滿了解下來的衣衫。
許莼紅著臉, 跪坐在蒲團上, 手撐在自己腿上, 感到了自己的肌肉因為太過緊張繃得鐵緊,他不安地動了動腳趾, 卻被身後冰涼圓潤的玉如意點了點,警告地制止:“別動,朕說過, 卿之體膚, 為朕之所有, 朕在巡視朕的財寶, 卿看管不慎,損失了多少,得一一描賠補償。”
許莼控制著呼吸不想讓自己胸口起伏太大, 他隻覺得自己應該像一隻蝦子,從臉到腳趾跟都是羞紅的。
粉青細膩的玉如意光潤冰涼,在他肩頭的傷疤處劃了又劃:“白璧有瑕, 這裡不美了——既不能悅君目,也不堪驅使, 如何侍奉君上?卿保管不當,該當何罪。”
許莼肩頭微微顫抖著, 肩頭生出了一排戰慄的雞皮疙瘩, 語氣帶了點求饒:“九哥……我再也不敢了——冬海說了這是才好看著才明顯些, 等養過一段時間, 慢慢就淡了平滑了……”
玉如意不滿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提示他肩膀放平:“那也要許久才好。還有別的地方嗎?”
許莼吞了吞唾液道:“真沒有了。後來我都在後勤部隊,要不是儂大哥和長天哥被圍陷,我也不會冒險,但都好好地躲在定海裴統領他們的後頭,並沒有親自去肉搏的。”
“欺君!”謝翊聲音威嚴。
許莼身軀不安地動了動:“絕無瞞著九哥了,折子上都寫了……”
玉如意卻向下,一路滑到了腰間:“這裡是什麼?”
許莼怕痒,一邊偏了身子縮著腰,腹肌都緊張收縮著,側身想去看自己的後腰,滿臉茫然:“什麼?”
冰涼的玉如意點在了後腰上的肌膚:“這裡怎麼一大塊瘀紫?”
許莼不信,手指自己試探摸著後腰,琉璃一般的眼睛懷疑地看向謝翊,帶了些嗔怪:“九哥唬我呢?不酸不疼的,怎可能有傷?”
謝翊嗤道:“你自去穿衣鏡那邊看看罷。”
許莼連忙起身跑過照了照,終於看到那所謂的“一大塊瘀紫”,不過是一個藍色印子,看上去大概是不知在哪裡撞了下,他一路行軍,哪裡還記得,隻皺著眉頭道:“這不知道哪裡撞的,這麼淺,明兒肯定就消了。”
謝翊道:“你不好好看管朕的寶物,竟還滿不在乎,看輕這些,這是小事?什麼時候撞的都不記得,若是人家在那裡放根毒針呢。”
許莼:“……”
他忽然回憶起來:“我想起來了,是和春溪對拆招的時候,他拿著刀把在那裡點了下,他手勁大,我也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