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海和關灣灣都應了,都幹脆利落退了出去。
許莼走到了海圖前看著,目光落在了之前儂思稷說過的狹長的海峽那裡——那裡標著三個字“長壺峽”。
春溪仿佛想到了他要做什麼:“少爺,咱們要不要等定海大人回來,確定了敵人的數量和位置再決定。”
“太晚了。”許莼搖頭,琥珀色的眼眸沉沉:“船隊先開過去,不能空等著,儂將軍和長天哥肯定不會撤退了,相反,他們會戰到最後一刻。”
他的聲音甚至微微帶了些顫抖,但卻又十分堅決:“我們幹在這裡耗著沒用,若是想要減輕他們壓力,聲東擊西,吸引他們的火力是正經。”
“我們如今的優勢:堅船利炮,船上所有配置都是用銀子砸的最新的配置。但儂大哥久經沙場,經驗豐富,他第一時間要求我們撤退,顯然是對方船隻兵力火力數量定然遠勝於我們。以小博大,隻有伏擊,以及……”
他手指在那海峽內裡點了點:“還記得我們曾經打過的那一場伏擊戰嗎?水雷,歷來是以小博大好東西。這海峽並非深海,容易布雷。”他神情嚴肅:“但放雷是個問題,若是提前放了,炸了一艘船,其他船就不會再來了,隻能先沉下拖雷、杆雷,徐徐圖之。”
天寒地凍,時間緊張,便是沉下錨雷,也極容易誤炸,拖雷杆雷也都是一個道理,若是沒有經驗,容易誤炸自己的船。之前在北溯島的魚雷,是盛長天親自帶著人布的,如今盛長天帶著盛家主要的戰力以及水師營的前鋒船隊都帶走了。他如今帶著的人是水師營和閩地水師營的人,並不擅長炸彈。
他眉頭緊緊皺著。
夏潮卻忽然道:“世子,我們有潛艇!先潛進去放雷更穩妥!還有前些日子您讓人試著做的那兩個魚雷,配上螺旋槳,能走半裡地再炸,看準了炸,有奇效!”
許莼遲疑:“這隻是備用,之前訓練就出現多次誤炸的情況,那潛艇技術不成熟,水壓增大後非常容易誤炸水雷。”
夏潮道:“我熟這個潛艇,世子您忘了,我擅水性,在津海都是我帶人去試的驗貨的。請世子下令,讓我帶一隊人帶一艘船去放水雷和魚雷。”
許莼怔了怔看向夏潮,夏潮才十六歲,但雙眸晶亮看著他,滿臉迫切:“世子,給我個機會!我也要和春溪冬海哥一樣!我要博個參將當!光宗耀祖!”
許莼道:“此事危險,你太年少了。”
夏潮激動道:“富貴險中求!世子!長天少爺都陷在裡頭了!您如今不肯撤退,咱們橫豎都是個死,為什麼不博一把?都是博!自然要賭個大的!”少年人說話口無顧忌,但卻說中了許莼心中的隱憂,若是長天哥回不來了,自己又不撤退,會不會大家一起都陷在這裡?
他並不敢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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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夏潮仍然滔滔不絕:“這事危險,世子需要信得過的人去率領,我又熟悉潛艇,還擅水性,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嗎?水師營的人世子才統領,不熟,他們肯定也未必敢做這事。我帶著我們盛家的好手去,一定沒問題的!您放心吧!”
“牛脬木排漂雷、錨鏈雷,木殼、鐵殼水雷,咱們盛家自己就有上千個囤著,我都熟!如今又有魚雷、潛艇這樣的好貨!少爺!你信我!打海盜爹打過,都是一樣的!我出來帶了兩身水靠在,牛脬也都盡有,咱們船上有十個深海泅渡的好手,都是精挑細選過能橫渡遊過海峽的,也擅閉水。原本是遇到緊急時刻要救助少爺的,如今少爺要戰,咱們就去放雷去!”
許莼看著夏潮,胸口忽然湧起一股暖流,他拍了拍夏潮的肩膀:“你要記著,安全第一。我們都會好好的,也會把三哥也帶回來的!”
夏潮看他松了口,歡天喜地下去了。秋湖一時有些惆悵,既羨慕又失落,但卻也知道這不是自己插嘴的時候,隻悄悄檢查著許莼的衣甲。
許莼有條不紊傳令:“牛角陣型變陣為雙行魚貫陣,後勤醫療船仍在最中央,向前滿速行駛,目標長壺峽!”
船隊迅速變陣,變成了雙行魚貫陣,全速往目標開去。
許莼再次站到了船頭,拿了千裡鏡繼續觀察著遠方。漸漸近了那炮火飛揚的地方,他吩咐遠遠繞過去,一邊又派了一隻船去偵察。
果然船上瞭望手很快給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至少六七百艘敵船,澄風號和千秋號都還在,陣型未亂,敵船包圍著他們,戰況不算十分激烈。”
許莼心頭大石落地,與春溪道:“應該是看我們的船好,想要船,又覺得穩操勝券,所以慢慢圍著消耗著打。這次我們一路打進新羅,審問捉來的倭人俘虜,聽說倭人為了造船,連他們的天皇都節衣縮食,放了國債向民間商人籌款才造的船。他們也缺船!窮得很。”
他吩咐道:“繼續往長壺峽全速前進,到了地方就讓夏潮帶人去布雷。他們肯定能看到我們過來了,估計會分兵過來,我們要快。”
秋湖卻帶著兩個親衛捧了一套鎧甲過來:“少爺,換一身重甲吧。”
許莼出徵,謝翊臨時命人將自己的甲衣改了兩套給他,一套鎖子甲,比較輕,主要是日常用的,便於指揮起居,騎馬。另外一套鎧甲,卻是明光鎧甲,比較沉重,但卻可防御一些火槍彈。
許莼沒拒絕,伸出雙手讓秋湖和春溪幫著了鎧甲後,銀壺仍是系上了他腰間,許莼摸了摸腰間的銀壺,轉臉去看霍東砚,裴東砚一直沉默著在一側,許莼道:“裴統領。”
裴東砚道:“屬下在。”
許莼道:“此戰兇險……之前皇上命你們保護我,如今我卻一意孤行……你們若是不同意,可自行退去。”
裴東砚卻道:“世子,鳳翔衛隻護衛您的安危,卻絕不會幹涉您的決定,這也是皇上交代過的。您是主,我們是輔,可以在關鍵時刻提出參謀意見,卻絕不能以安危為由左右您的決定,更不可違抗您的命令。不僅鳳翔衛如此,定海大人也是如此的,他為暗衛,亦不可違背您的命令。”
許莼一怔,他是想起謝翊一直看重他的安全,怕關鍵時刻裴東砚他們若是非要上來把他強行帶走撤離,幹擾他的指揮,倒不如先打發走了。但他卻沒有想到原來謝翊安排這隊人在他身邊,是真的要作為他的助力和能幹手下,並沒有打算過要控制他的舉止。
他眼圈忽然微微一熱,鼻尖微酸,心道:九哥未必不知道我會犯擰,但是他卻沒有以此來幹涉我,而是實實在在地相信我,把這些人都給我用。
他心內忽然又踏實下來,仿佛看到九哥在那高高的寶座上俯身低眉看著他,溫柔又沉默,卻永遠無條件地支持著他,他心內勇氣高揚,熱血沸騰,他看向裴東砚,拱手道:“如此,還請裴統領助我。”
裴東砚也肅然還禮道:“大人高義,鳳翔衛此次隨軍五十侍衛,除祁巒副隊長帶了三人跟著定海大人出去執行任務,其餘四十六人,都是以一當十的精兵,願為大人效死,請大人盡管吩咐。”
許莼道:“裴統領,我們萬歲船有一樁優勢,如今你同意襄助於我,此事就更有幾分把握了。”
裴東砚道:“請大人明示。”
許莼道:“萬歲船是鐵甲船,堅固之極,一般火炮打不穿船身,相反若是與一般的船對撞,反而對方要吃虧。他們看到我這艘船,定然見獵心喜,必生貪婪之心。”
裴東砚看許莼面上微微露出的得意,心中一跳:“世子又想如上次在北溯島上做誘餌?不可冒險!”
許莼聽若未聞:“不僅如此……擒賊先擒王!我想以小博大,與他們的座船接舷戰!”
許莼雙眸閃閃發亮,虎視眈眈:“裴統領,據我所知,倭寇大多隻有將軍才有鎧甲,普通水兵,頂多是個皮甲藤甲。以你們鳳翔衛精心訓練的精兵強將,還都身著精良鎧甲,手持寶刀,碰上他們這些常年在水上,隻擅水戰,依仗火炮之利的水兵,難道不是餓虎入羊群嗎?更何況定海看到我們回去,應該很快便會過來和我們會合,有他在就更有把握了。”
他們滿心歡喜以為接舷後就能霸佔這艘昂貴的鐵甲船,又怎麼會想到會迎面撞上精心訓練以一當十的驍勇善戰、強悍護衛?
“我們精心設計弓弩手、火槍手埋伏在高處,一旦接舷,反客為主,扮豬吃老虎,佔了他們的元帥座船,豈不美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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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讀者問古代有潛艇了嗎?
查資料的時候看到的,1620年,荷蘭物理學家德雷爾造出可駕駛的潛水艇,木櫃外罩塗油脂的牛皮,船內裝大量充氣羊皮囊,12名船員滑動木漿驅動。這裡對應中國的年代是明朝萬歷四十年,有沒有覺得很吃驚。
光緒六年(1880年),天津機器局已制造出了中國第一艘潛水艇並試航成功。查天津軍事史查到的,是不是也很意外?科技樹本來咱們並沒有很落後的……但……
包括魚雷發明的時間,也比咱們想象的早,不詳細寫了大家感興趣的可以自己去查一查。
為了寫這文,我在圖書館網站下了好多論文哇,驕傲!
第165章 螢光
巖中秀月穿著沉重的鎧甲走到船頭, 望向戰場上的熊熊火光,盔甲上斜斜飛起的角翼猶如飛鳥之翅。他眯著眼睛望著遠處漆黑大船上的金漆塗裝的“千秋”二字,神容莫測, 他身側的副官淺野彥在他身側道:“大人, 敵人火炮厲害, 大人還是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