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一力在替他們家世子說話辯白,謝翊看秋湖這樣,面上表情倒溫和了些:“你不錯。你替我辦一件事,不必和你們世子說,如今城門還沒關,我讓人快馬送你回城回靖國公府,你回去不必驚動其他人,隻悄悄問青金銀朱兩位姑娘,核一下世子這帕子的數,既是長輩所賜,想來是有數的,看看可缺了。”
秋湖已是明白過來:“九爺是懷疑有人仿作的這帕子?”
謝翊微一點頭:“橫豎是為你世子好,你速去辦,辦好了我有賞。”
方子興便接了秋湖出去,送到下邊,便有一高大侍衛騎了健馬過來,帶著秋湖縱馬而去。
一個時辰不到,秋湖便回來復命:“九爺,問過青金姐姐了,世子這邊的帕子和所有衣物襪子都是有數的,並無短少。這帕子果然不是世子的,但好生奇怪,我看那記認,卻是和從前一模一樣的。”
他說完呈了一塊手帕來給謝翊看,謝翊拿起來兩廂對照,果然用舊的那塊洗曬過,雖然也熨平並無一絲皺,但明顯更薄軟些,與那現場遺落的漿洗過的新帕子有極大差別。但那繡字果然一模一樣。
謝翊心下明了,吩咐六順賞秋湖:“這事不必再提,世子這邊我會周全,世子若問起,你也隻讓他來問我便是了。”
秋湖沒有接賞,遲疑了一會兒道:“九爺,世子待您十分真心,絕無外人的。府裡也並未收有婢妾,您切莫疑他。這事我不和世子說,也隻是怕世子知道您疑他查他,恐要傷心,倒不是為著九爺這一聲吩咐,這賞小的不敢收。”
謝翊:“……”雖然知道他們的事這些伺候的近侍們是一清二楚的,但這小廝一心為主,還以為自己吃醋疑他們世子,大抵還挺替他們世子抱屈呢。他們哪裡知道,他們世子通達得很,拿得起放得下,隨時相忘於江湖呢。
傷心?明明是個薄幸兒。
謝翊哭笑不得,揮了揮手:“知道了,放心吧,這是賞你忠心的,下去吧。”
秋湖還十分不放心地看了謝翊幾眼,這才退了下去。
方子興完全不敢再看皇上的臉,隻恨不得趕緊把今日這案子辦完,稟道:“皇上,要去查長房的白夫人嗎?”
謝翊搖了搖頭,沉思了一會兒,想到:“你回去,讓賀知秋查前靖國公許安峰死的時間,對一下許菰的生日,細細查訪產婆、出生紙等物。”
方子興愣了下:“陛下是猜測,那許菰是許安峰的遺腹子?那如何當時不直接承爵?”
謝翊道:“他為婢生子,又放出去過,血脈存疑,本來絕無可能承爵,畢竟盛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填了百萬銀呢。隻能一番操作摁到糊塗弟弟名下,再悉心栽培,科舉進身,又過繼回長房承嗣,這一番操作,身世瑕疵就極小了。許安林和許莼的名聲一直很差,若是一直荒唐著,哪一日犯下奪爵的罪過也是可能的,爵位不就又回到長房這一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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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興匪夷所思:“這麼長的時間,真有人如此苦心孤詣?是何人所為?長房嗎?而且,這還是不太通啊,既為了爵位,為何要殺人?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婢妾,倒把正主許菰給得罪了?許菰總不至於喪心病狂到用自己生母的命來栽贓吧,這栽贓也太拙劣了。他能考中進士,豈有如此糊塗的?”
“此事確實尚且有不通之處,若是警告,何必嫁禍,也許一開始就沒想到許菰會告官。如以前高門內,大有可能一床錦被遮了,內部推個奴僕出來頂罪。此事蹊蹺,不一定是長房,恐怕是太夫人,讓賀知秋查。”
方子興:“……太夫人?那許安林也是她兒子,許莼也是她嫡孫啊!”
謝翊慢慢道:“可能這天下,偏心的母親,在家業繼承和血脈延續上,都分外有執念吧。”
最喜歡的人死了,那就要把最好的東西,比如家業、比如爵位、比如天下,都要留給他的孩子。
第54章 賞香
許莼小心翼翼走到客院的房門外, 悄悄往裡頭探著看,五福走出來嚇了一跳:“世子?來找九爺嗎?”
許莼:“……”
他輕聲道:“九哥在做什麼?”
五福道:“剛才方爺來和九爺說了些事,後來九爺洗了澡就說寫點字, 讓我們不必伺候。您要進去嗎?”
許莼有些畏縮, 探頭探腦, 抓心撓肺,終於聽裡頭謝翊問了一句話:“誰?”
許莼連忙道:“九哥, 廚房做了牛肉湯,滾燙的,您要來一碗不?”他一邊說著一邊大著膽子掀了簾子進去, 果然看到謝翊正站在書案前懸腕提著一支大筆在寫字, 看他進來放了筆:“行。”
許莼又道:“這裡太悶了, 咱們去那邊望江閣樓上一邊賞景一邊吃吧。”
謝翊看了他一眼, 看出了他眼睛裡藏得不太好的膽怯害怕,心裡微微嘆息,起身攜了許莼的手道:“你看這字如何?特特寫給你這的, 我看你院子上的匾額的字寫得都一般。”
許莼一聽又高興起來,連忙去看那上頭的字“羨魚”,滿眼欽佩:“這麼好!這是給我掛在主院的嗎?”
謝翊道:“嗯, 我很羨慕你,所以叫羨魚。”
許莼忙道:“羨魚院, 挺好的,那九哥這院子也起個名吧, 我以後再不讓別人住。”
謝翊隨口道:“就隱鱗吧。”
許莼茫然:“什麼?”
謝翊隨手寫下:“隱鱗戢翼, 正合明夷之意。”許莼看到鱗字, 總覺得九哥是在隱指自己, 卻又怕九哥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謝翊卻道:“我替你題了院子名,那我這個院子,你得替我題了。”
許莼忙道:“我大字寫得不好啊!”
謝翊道:“我教你。”
他把許莼拉到身前,拿了大筆飽蘸了墨水,放入許莼手裡,然後扶著他的筆道:“字數多的字,確實不太好寫大字,得多練,你手腕無力,是練得少了,多練練腕力。”
說著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筆按捺提筆,聚精會神。
“隱鱗”實在是筆畫太多了,許莼隻感覺到九哥半攏著他,左手握著他的左手按在紙上,右手則持著他的右手落筆果決。
許莼背貼著九哥的胸膛,仿佛能感覺到九哥心跳聲,又或者是自己的心跳聲,九哥身上總有一股沉香的味道,絲絲縷縷,若有若無。
九哥穿著家常便袍,是絲袍,很薄……許莼也不知如何把那兩個字寫完的,直到謝翊在他耳邊輕聲笑了聲:“回魂了,呆魚,寫字都能走神,想什麼呢?”
許莼猛然回神:“想九哥身上的香……”
謝翊一怔:“什麼?”
許莼道:“香味挺好聞的,是沉香木嗎?”
謝翊道:“大概吧,我不關心這些,都是管家打理的。”
許莼道:“這個管家一定很貼心啊,九哥能習慣到壓根不注意的程度,說明還是喜歡的。一般燻衣服的香很容易就太濃膩或者嗆了一股煙味,但是這個香味就剛剛好,有點甜、有點乳香、有點蜜香……不僅衣服香,連頭發也香……”
謝翊被他說得笑了:“知道你饞了,走吧喝牛肉湯去。字讓他們晾起來。”
許莼喜滋滋低頭看了眼字:“寫得真好,明兒就讓他們做匾掛起來。”
謝翊忍俊不禁:“走吧喝湯吧。”
許莼卻依依不舍又湊近謝翊聞了聞:“今日這衣衫特別香一些,是才燻的吧。”
謝翊:“……”今天蘇槐確實讓方子興送來一些衣物用具。看來蘇槐是用心了,當賞。他有些無奈伸手抱了許莼:“既然這麼饞,那咱們先賞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