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將這“算缗告缗法”前因後果寫了,漢行此策後的利弊再寫了,也比交白卷好了!
另外一道對他來說就更簡單了!竟然是數算題!今有一府,每年收鹽茶酒專賣收銀若幹兩,商稅若幹兩,義倉收稅若幹鬥,麻絹收各若幹匹,其中以絹麻折代勞役若幹匹,另有江河港口竹木抽分若幹兩,問其府丁口數約幾何?
這題他也會啊!
鹽茶酒為專賣,和稅無關,商稅為商戶上繳之稅,和人丁無關,竹木抽分為過路的稅,和人口無關。因此這些數字全是迷惑用的!真正和丁口有關的,是義倉收到的糧稅,人丁粟米三石,也可折為絹麻布二匹,而服勞役者也可以絹麻折代服役,需要減去。這麼一除一減,丁口數就出來了!
許莼心中精神大振,筆下如飛,開始在稿紙上先草算起來。
在側對面的簾後,謝翊站在那裡,看著許莼眉飛色舞幾乎要飛起來一般,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蘇槐在一旁湊趣道:“著六順去和那幾個服侍許小公爺的書童去打聽清楚了,確實沒挨打,倒是一張嘴說得太夫人忘了生氣,隻一心想著如何和盛家再走動親密些了。”
謝翊道:“他於這人情世故上,倒比朕通透些。大抵也是盛家商戶人家,凡事隻看結果賺不賺,低低頭彎彎腰不妨事,教得他也委婉行事的脾性。朕從前若是肯退一步……”
他到底沒說下去,心中想著,朕若是低頭退步,隻怕早就成了掛在皇廟裡頭的“先帝”了。
如今看著人沒事便好。孝字當頭,他知道不吃眼前的虧便好,來日方長。這場考試原本就是為著許莼才辦的,否則誰費心去管太學這些闲事呢。他又看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煙波殿內須臾一個時辰便過去了。
許莼考完交了卷子,心情愉快,估算著看著其他學生的臉色便知道好歹自己寫出來了,不會是最差的那一個,無功無過,又混過一次!
他喜滋滋出了宮門,看到家裡車馬已候著了,知道家裡人擔心,連忙也先回了國公府。果然一回來便被叫到了堂上,太夫人等連他爹娘長輩都在,也不等他行禮,便一疊聲問道:“考得如何?考題是什麼?”
許莼道:“還好,答完了,沒事,沒考詩文!就考了個策論和一個數算題,橫豎沒交白卷。”
太夫人忙問:“竟沒考詩文?策論題是什麼?數算題又算的什麼?”
許莼道:“策論是論算缗告缗法之得失,數算題就是出了些稅收數讓算一府的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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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林懵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國子監考這麼難?”
白夫人道:“這……難道是想又徵貲稅?”
許菰搖頭解釋道:“漢武行算缗,乃是度之不足,又要遠徵匈奴,如今尚且有人批好大喜功,窮兵黩武。如今數朝都未採用了,弊大於利。若是真以為皇上是要開徵貲稅,這題必不能取中。”
“這題不過是測一測學識見解罷了。今上一貫務實,監生蔭生原本就是各勳貴恩蔭去讀的,自是不要求詩文才學,隻以經世務實、安國濟民為要,出這策論和數算題自然是要看辦事能力如何了,畢竟監生畢業後是可授實官的,更何況又讓去太學學,那就更以實學為主了。”
白夫人道:“既如此,春闱科考題的時策,也當以經世治國為要,菰哥兒當留心才好。”
許菰拱手道:“多謝伯母指點。”
太夫人卻問許莼:“都寫了嗎?沒真的交白卷吧?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許莼隨口道:“寫了,我哪能說同意不同意,不過是把利弊都給列舉上去罷了。那算數題應該沒算錯,不過不失不墊底就好了,太學裡頭全是爺,去那裡不自在。”心裡卻想道,去了太學是不是就是沈大人教導?他應該和國子監那些老夫子不一般吧。
白夫人笑道:“莼哥兒有弟妹教導,旁的不說,這算賬上定是精通的,我看老太太不用擔心。”
太夫人嗔道:“哪能次次那麼運氣碰上考算數?這詩文策論上也須上點心。不過去太學是容易惹禍,還是老老實實在國子監裡讀完就好。”說完也松了口氣,想到今日這一場悶氣會這麼沒發作成,就莫名其妙收了場,看著蠢兒子和二媳婦的臉越發不順心,打發道:“都散了吧。”
一時眾人散了,太夫人在房裡和白夫人酸溜溜說話:“盛家還真是好時運。”
白夫人道:“難怪母親選的那等伶俐丫頭,莼哥兒都看不上,原來竟是在外邊招引相公,菰哥兒也是良苦用心了,特特來說,隻怕要被弟妹給記恨上了。”
太夫人道:“菰哥兒這是規勸管束幼弟,他難道不知道嫡母寵溺?說了要得罪嫡母,還要這麼說,可見他反是他知禮重情之處。老二媳婦這點倒還是好的,不嫉妒,不遷怒孩子,不至於為了這小事記恨菰哥兒,況且這春闱在即,菰哥兒若是中了,她也臉面有光。”
白夫人面色晦澀,太夫人看了她臉,寬慰道:“韓姑爺那邊也定沒問題的,你莫擔心。”
白夫人道:“我倒不怎麼擔心,他才學是有的,便是這一科不中,下一科遲早的事。我隻是擔心葵姐兒,肚子一直沒有消息,來日婆婆跟前不好立足。”
太夫人隨口道:“這點倒是隨了你,身子瘦弱,看著就不大好生養,我當時就說過讓你好好給她調養身子,別和你一般艱於子嗣,你也不當回事。”
白夫人隨口一句擔憂沒想到又引來婆婆排楦,想到從前一直生不下兒子受過的氣,面上就難免有些不自在來。太夫人也懶得看媳婦臉色,便索性也將她打發走了,一個人喝了茶,卻見丫鬟又來報,說菰大爺來了。
太夫人有些詫異,但還是命人傳了他進來,想了下知道許菰如此定有要事,便命人都退下,去門口把守著不讓人偷聽。
許菰果然進來便對太夫人跪下道:“祖母,前日告了二弟的狀揭了二弟的短,恐怕母親心中對我有了芥蒂,還請祖母慈護周全。”
太夫人道:“不必如此,你好好讀書,春闱在即,隻專心考學再說。盛家剛得了皇商,正志滿意得,不會與你計較,再說你提醒正是良苦用心,孝悌之行。難怪你母親一直不給你弟弟安排通房,恐怕真的是被盛家那邊給引誘壞了,竟連相公都玩起來了,可知這商戶人家,到底不成氣候,可恨我本來想替你謀一門好親,他這般名聲,倒也還得仔細分說。”
許菰道:“祖母,春闱後,無論考中與否,孫兒希望便能過繼到長房。”
太夫人看了他一眼:“你這麼著急做什麼?可是妙卉又催你了?便是過繼了,你的嫡母還是白氏,沒她什麼事,你不要太過心軟,這個關鍵時候,絕不能出錯了。”
“妙卉是個糊塗蟲,當初要不是她瞞著,愚昧蠢鈍,何至於害得你如今這麼名不正言不順?留她一命已是還了生恩了,她尚且不知足,倘若被白氏知道了,她如何會忍?你不能再去見她了,需得將白氏敬為嫡母,她才會真心實意幫你。”
“盛家如今得了皇商也是好事,春風得意,應當不在意你過繼出去的事,恐怕還高興去了眼中釘,盛氏一貫在庶子庶女上是大方的,倒不嫉妒。但你要想清楚,你若是中了進士,無論是能留在京裡還是外放出去,都是需要銀子疏通的,你急著過繼,一則老二媳婦恐怕會覺得養不熟你,二則老大媳婦這邊,也不能給你多少支持。”
許菰低聲道:“孫兒出身不堪,承蒙祖母周全,認回國公府,又操心學業婚事,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待我也極好,孫兒確實心中有愧。孫兒無法選擇出身,卻也無法厚顏繼續用盛氏的銀錢。此次春闱後,若能僥幸中舉,便謀一任外放,帶……楊氏出去,她生養我一回,總還了她生恩便是了。”
“至於爵位,我既能中舉,自能走出自己的路來。封侯拜相不敢說,自當盡力為官造福一方,建功立業。祖母不必再為此操心。二弟與我是兄弟,我們唇齒相依守望相助,對靖國公府才是最好的。不可再一直寵溺縱容,讓他一路荒唐下去了,他才十八,尚且來得及扳回性子,隻需要嚴格管教,否則來日闖出覆滅門庭的大禍,到時候悔之晚矣。也請祖母不必再提爵位歸還長房的事了,過繼一事,主要為了歸宗認父,僅為使生父宗嗣不斷,告慰先人罷了。”
“我未見過生父,但聽祖母說來,他溫良恭儉讓,是最志誠不過的君子,一定也會支持我這般做的。”許菰抬頭去看太夫人,面容懇切,眼中淚光閃動。
太夫人看著他,面容緩和了下來,低聲道:“你和你爹真像,當初你爹也是讀書一看就會,再聰明沒有……在家也護著弟弟,又心軟,又重情……祖母,總是會幫你的。”
作者有話說:
關於許菰,我隻能說,人性是很復雜的……
第30章 入學
三日後, 國子監公布了遴選入太學就讀的國子監生,許莼大名赫然在上面。
一時之間靖國公府上下喜氣洋洋,盛夫人大喜過望, 給全府上下僕婦一律都發了雙倍月銀, 又打點著給許莼做新衣。
便連靖國公也借口朋友賀自己, 要還席,從盛夫人手裡支了錢去請吃席去了。
許莼有些無奈, 但看母親是真開心,也少不得配合著做了新衣裳,又請兄弟姐妹們在家裡吃了一席。
許菰原本這些日子隻在專心苦讀的, 卻也來賀了他, 平日裡他們兄弟倆說話少, 今日他卻專門敬了許莼三杯酒, 自己也都滿飲了。
許葦、許蓉等都敬了許莼。之後許菰才尋了空私下和許莼說話:“前日去祖母跟前告了二弟,二弟是否還在心中怨怪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