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跑到前面的任務者往後看,他的視線從背起慄發青年奔跑的陳仰身上停頓了一兩秒。
這樣的背景下,也有人會忘記自保。
那種人會被規則玩死的,即便現在不死, 早晚也會死。
任務者轉回頭,繼續往前跑。
陳仰呼吸噴在口罩裡, 又悶又熱, 他有些喘不過來氣,但他抓著朝簡的手沒有半點放松的跡象。
自保和保護朝簡,陳仰的選擇是後者, 根本不用想,那才是他的本能。
就像小尹島的那個任務,陳仰才認識朝簡,他們連搭檔的關系都沒有,他就已經在蒲公英滿山飄的時候放棄了自保, 背起朝簡跑下山。
落後點的張琦心情復雜, 老弟背個人都跑得比他快,二十多跟三十多就是不一樣。
還有,老弟對象的腿不是好好的嗎,怎麼要人背了?還偏偏是這時候。
張琦捂著口鼻喘得不行,他跑近些,看著老弟攥著對象腿部的那雙手, 指尖發白,骨節突起,手背蹦起青筋,可見有多用力。
老弟這是在用整個生命護著一個人啊。
可要好好的啊,一定要好好的,張琦的眼睛變得湿潤,肩膀突然,他的身子一歪。
“逃命的時候還吃狗糧,大叔,你瘋啦!”江江捂著嘴瞪眼。
張琦:“……”
江江還想說什麼,他同伴拍了下他捂著嘴的那隻手:“捂緊點,逃命的時候還管別人吃狗糧,你瘋啦!”
同伴的語調跟咬字都學得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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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江:“……”
“你們在幹什麼?”前面的陳仰回頭,嚴厲的聲音悶在潮湿的口罩裡。
張琦三人趕忙跑起。
陳仰路過小診所後面的時候,他的腳步一拐,跑到了錢秦那裡。
錢秦的臉上扣著不知哪來的白色口罩,口罩外面還有個腳印,他沒受影響,依舊扣得很嚴實,保命要緊,誰還管髒不髒。他背上的男孩也有個口罩,幹淨的。
“有事?”錢秦看著擋在他面前的陳仰。
“體驗館裡面不知道有什麼,你不能帶這個孩子去。”陳仰大聲說。
錢秦不說話了。
“你跟我來。”陳仰背著朝簡離開。
錢秦跟著陳仰,和他一起繞到了小診所前門。
陳仰讓錢秦把睡著的男孩放在門口。錢秦沒那麼做,直到陳仰說了嬰兒的事,他才單膝跪地,把男孩撈了下來。
之前陳仰過來的時候,空氣裡還沒有那些白色的東西,這次已經滿天都是,很危險。
陳仰把朝簡放下來,再叫上錢秦,以及過來的張琦幾人,大家用人牆把門口圍了起來。
門裡沒動靜。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陳仰把口罩往上拉拉:“我們轉過去吧,背對著門。”
於是他們全都轉了過去。
不多時,他們背後傳來吱呀聲,門開了,又快速關上,等他們回頭的時候,男孩已經不在門口了。
“是個害羞的白衣天使。”江江扒在門上,捂著口鼻的手被壓得有點紅。
“這不是白衣天使,這是觀世音菩薩。”同伴說。
其他人都很贊同,這時候肯救人的,真的是觀世音在世,幾乎可以說是每次開門都冒著生命危險。當然,有些白衣天使也能做到。
這個世上的壞人越來越多,好人也越來越多,這是陳仰始終相信並堅定的一個信念。陰暗的地方遠遠沒有陽光照到的地方大。
錢秦確定男孩安全了就走了。陳仰沒走,他敲敲門:“醫生,你能給我們一些口罩和酒精嗎?”他又說,“還有外傷藥品。”
大家的眼睛一亮,這些都是他們需要的!
“老弟,你要這麼多……她會不會不給我們?”張琦挺喪的,他不敢抱什麼希望。
“至少要試試。”陳仰說,“不給也沒事。”
世界末日來了,一切都會隨之崩壞,沒有特定的標準來判定對和錯。
“都站過來吧。”陳仰一隻手攥著朝簡,一隻手對著其他人招了招,“還跟剛才一樣做圍牆。”
朝簡站在陳仰左邊,右手全是陳仰手心的冷汗,他低聲道:“松開點。”
陳仰態度堅決:“我不。”
“你攥太緊,手已經痙攣了。”朝簡皺眉。
陳仰在這件事上露出了少有的執拗,就是不松手。
朝簡剛試著捏陳仰的手腕穴位,讓他脫力松開,他就有感應地瞪過來,帽檐下的眼睛很紅,口罩裡的呼吸既亂又重,像是要哭。
“我錯了,你抓著吧。”朝簡低了低頭,嗓音嘶啞。
邊上的幾人:“……”果然沒吵起來。
陳仰一伙人把門口包住,等一個美麗的奇跡出現,不過他們不能等太長時間。
大多人都去管理處了,不在這,陳仰他們很著急。
“壞了!”江江突然叫起來,“我的衣服上可能有了那些東西。”
張琦凝重道:“把可能去掉。”
“那怎麼辦,死路一條了!!!”江江直接崩潰,他已經過了變聲期,聲音還是很清亮,分貝一提上去就…猶如魔音入耳。
陳仰被刺激的耳膜疼頭也疼:“別叫了,要是你的衣服上沾到了,我們也會那樣,誰都不例外。”
“對哦,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衣料,沒道理就我一個人沾到。”江江好了沒幾秒,人又要不行了,“可是這跟我死沒什麼關系啊,我還是會死。”
老肖嫌吵,抓起脖子上的耳機按到耳朵上面,他這是普通耳機,戴上的那一刻還是心裡一突,之後他又把耳機拽下來了。
“規則不會設死局,傻逼!”老肖臭著一張臉發火。
“……我把這個給忘了。”江江立馬不哭了。大家身上都有那白色的東西,但他們是不可能全滅的。這麼一推理,說明那白東西不是沾到就會死。
“穩妥點,最好不要有肢體接觸。”老肖的蘑菇頭小搭檔善意地提醒,“要是碰對方的衣服,手就會沾到那東西。”
江江的下垂眼裡飆出淚花:“我已經碰過了!”在巷子裡奔跑的途中,他用沒捂嘴的那隻手拍張琦肩膀了。
張琦穿的灰藍色外套,肉眼不太好分辨衣物上的灰塵跟那東西。
江江哇哇叫。
“怎麼又是你鬼叫,就你事多!”老肖要踢江江,腳在碰到的前一刻收了回去。那東西跟病毒似的,他鞋上有,對方腿上有,一接觸就是交叉感染,沒必要。
江江還在嗷嗷的嚎著,八字眉加下垂眼都擰巴了起來,像一個“囧”字,他的模樣很慘,也很好笑。
陳仰透過江江看到了幾個朋友的影子,他們都是一類人。他的目光變得柔和不少:“你沒出事。”
“我隻是還沒出事。”江江很悲觀。
陳仰動眉頭,朝簡在他背上的時候,手跟面部都挨著他。但朝簡是黑戶,沒參考價值。
門口的沉悶沒持續多久,就被一串腳步聲打破。
那腳步聲是從拐角過來的,由遠及近,夾雜著鄭之覃的聲音:“不能吸入。”
“那就好。”江江放在口鼻上的手一再收緊,他信這個西裝革履的斯文敗類型老總,一看就是大佬級別。
“四舍五入的話想,我算是給大家做實驗了。”江江抽了抽鼻子,“拿自己最實驗,我頭真鐵。”
同伴恨鐵不成鋼:“你是二百五。”
“那你也是。”江江這時候的腦子很靈光,“我們是五百組合。”
同伴:“……”
老肖在他耳邊嘖嘖:“這種傻逼不丟掉,留著過年腌臘肉?”
“……”
陳仰現在挺喜歡這些小青年間的鬧騰戲碼,能讓他喘口氣。
“老弟,我們走吧。”張琦說,“這麼久了,東西不會給我們了。”
張琦剛說完,門裡就有了輕微聲響,疑似是袋子擦過地面的聲音全。張琦很激動,他願意被打臉,打成豬頭都沒問題。
門開關的速度比前一次還要快一點點,因為這次不是把東西往裡撈,而是往外丟。
很大一個袋子。
陳仰打開看了看,他要的東西都有,還有他沒提的一次性手套和幾瓶礦泉水,醫生全部用小袋子分類裝的,再用大袋子套在了一起。
“好人吶。”張琦戴上了醫用口罩,熱淚盈眶,他差點沒忍住地對著門磕頭。
另外幾人也拿了個口罩,紛紛拆開包裝袋。
陳仰丟了兩個口罩給鄭之覃,他看著診所的門,沒動。
“陳先生,還不走嗎?我們的東西都拿到了啊。”江江捂著口罩,聲音模糊。
陳仰沒回答江江,他在想事情,剛才那醫生開門關門,他的餘光捕捉到了她身上的防護服,全身都包裹了起來。
而且他和朝簡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小診所就是門窗緊閉。
“我懷疑醫生事先有防備。”陳仰思慮半晌,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準備走人的張琦幾個都頓住,他們扭頭看陳仰。
“乖乖,陳先生你是說,醫生早就知道今年的旅遊節會發生異變?”江江驚訝道。
“那她為什麼不離開三連橋?”張琦問完,臉色變了變,他自問自答,“隻有一種可能,離不開。”
當地人都要留在這裡。
門前的氛圍有些微妙。陳仰不知怎麼想到了小尹島,那是一場詛咒,針對島上的所有島民,他敲了敲門:“醫生,三連橋要完了。”
裡面沒有一點響動。
“很多人都死了,還有很多人快死了,”陳仰沉聲道,“災難和關小雲有關,是她偷偷打開了黑色奇跡。據她說,這是多年前體驗館的異變,今年她再次打開了,世界末日來了。”
“我們正要去體驗館,你有沒有要和我們說的……”陳仰換了個說辭,“你覺得我們需要注意什麼?”
女鬼要看黑色奇跡,卻沒說要看多久。這是漏洞,他們要鑽。
得知道當年的異變是怎麼結束的,隻要掌握了關鍵信息,那今年的就也能結束。
陳仰沒有耐心,等得很焦躁,朝簡不讓他咬食指關節,他就咬嘴唇內側。
朝簡捏陳仰的臉。
陳仰下意識松開牙關,把咬得滲血的軟肉放了出來。
“臥槽!”江江捂著口罩叫了聲。
陳仰循聲望去,有幾個脹大的遊客搖搖晃晃地往這邊來,他們神智不清,邊走邊嘔出絲狀物。
“快快快!咱快撤!”江江急得跳腳。
陳仰的面頰抽緊:“你們先撤吧。”他不死心,進了體驗館就出不來了,他要在進去前做最後的努力。
朝簡沒言語,他隻是立在陳仰身後,虛虛地貼著,利用身高優勢將對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
那幾個遊客離得更近了,鄭之覃過去把他們全弄死了,但他們嘔出來的絲狀物還是在飄。
鄭之覃還沒回來,後面就又出現了一批遊客,都是從廣場那邊過來的。
感覺絲狀物已經結成了一層薄網,罩住了三連橋。
江江和他同伴過去幫鄭之覃,人多點,速度快點,也能讓遊客們少吐點東西。
老肖要踹門,小搭檔攔住了他。
“不要發瘋!你把門踹開了,醫生和那兩個孩子都得死!”小搭檔厲聲道。
老肖喘了幾聲,眼珠一轉,他揪住張琦的衣領:“大叔,你再說兩句。”
張琦正要去幫鄭之覃他們,冷不防被人這麼對待,他一頭霧水:“說什麼?”
“老天爺喜歡看你打臉。”老肖說。
“……”張琦翻白眼,他深呼吸,我不跟有病的小伙子計較,咦,老弟怎麼也看過來了?
好吧,我說,反正說了也不會掉塊肉。張琦擠眉弄眼,表情很用力:“不可能的吧,她不可能給我們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