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處還有個小房間。”陳仰沒有選擇原路返回,他走的是一條相對僻靜點的路徑。
張琦說:“我也注意到了。”那門就在劉值的座位後面。
“沒有鑰匙,咱連大門都進不去。”張琦的鼻子裡噴出急躁的喘息聲,“劉值估計把鑰匙揣口袋裡了。”
陳仰一腳踩到翹起來的石板上面,濺起來的髒水快要落到他褲子上時,朝簡把他拉開了。
他順勢牽起朝簡的手,邊走邊琢磨,得想辦法從劉值身上下手。
灌醉行不行?或者問一下那些任務者,看有沒有誰有順手牽羊的本事。
要是還不行,那就隻能冒險硬來了。
陳仰拽著劉值這條線,抖露出了住在他前面的大爺。不知道那對負責盯視大爺的情侶有沒有收獲。
幹脆去看看好了,反正就是拐幾條巷子的事。
“琦哥,中午上我那去吃吧。”陳仰看一眼日頭,提議道。
張琦:“好嘞!”他瞥瞥老弟對象,做了幾番心理建設才湊過去:“同學,你高中畢業了嗎?”
朝簡:“……”
陳仰:“……”怎麼不直接說初中?我吃的草有這麼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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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盯著大爺的情侶一上午有大半時間在冷戰,小半時間隔一會就吵個嘴,他們已經在分手的邊緣線上跳完了一支探戈。
現在又要起跳,舞種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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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坐在樹下刷手機,手指戳個不停。
女的在他旁邊站了一會,不聲不響地蹦出一句話:“你是不是變心了?”
“什麼跟什麼啊,莫名其妙。”男的脾氣很衝。
女的比他更衝:“你要不是變心了,你幹嘛盯著別的女的看?”
男的罵了聲髒話:“我什麼時候盯別的女的了啊?”
“就在剛才,你一直盯著大爺的孫女看!”女的一字一頓,冷心冷眼。
男的臉上的怒氣一凝,茫然道:“我沒有啊。”
“你就有!我拉了你好幾下,你都沒反應!”女的聲音尖銳,滿臉嘲諷,眼圈卻是通紅的,倔強地忍著不掉眼淚。
“你他媽有病吧!”男的摔了手機爬起來,“憑空給我扣個幾把罪名很好玩嗎?自從跟你在一塊以後,我走在大街上多看別人一眼你就發神經。”他一腳踢在樹上,“老子受夠了!”
女的拼命瞪大眼睛,不讓眼淚往下掉,她攥緊手指,很大聲說話:“你就是盯著大爺那個孫女看了,你還不承認,你為什麼不承認,我都親眼看見……”
“大爺沒有孫女。”後面冷不丁地響起一個聲音。
陳仰本來以為是小情侶間挺普通的一次吵架,聽著聽著發現走向不對,他看著那對被他的話嚇到了的情侶,目光停在女孩身上。
“你說下當時的情形。”
“那女的站在大爺身後。”女孩臉色發白,手攥著男朋友。
“長什麼樣?”陳仰問道。
“個子跟我差不多高,頭發垂在前面,到這,”女孩的手在肚子位置比了比,“瓜子臉,很瘦。”她又描述了一下女鬼的衣著,期間害怕得把男朋友的手掐出了好幾個印子。
陳仰心裡的猜測越來越強烈,他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手上有痣嗎?”
“痣?有……有有有!!!”女孩既激動又恐懼。
陳仰深呼吸:“你指一下位置。”
“就在這!”女孩指向自己的右手腕內側,“那痣有豆子大小,黑色的,很明顯。”
陳仰這次終於回應了張琦焦急的眼神,兩人對視一眼,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那女鬼就是關小雲家裡的碎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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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琦癱在地上,抖著手甩煙盒,半天都沒甩出一根煙。
“大爺曾經殺人分屍,那時候剛好關小雲家在裝修,他就偷偷拎著屍塊過去,用水泥把屍塊糊起來,砌在她房間的牆和地磚下面,試圖毀屍滅跡。”
張琦捏了捏煙盒,說出自己的推斷:“關小雲的房間是去年裝修的,這說明大爺是去年殺的人,至於哪天,”他抬起頭,“就是今天吧。”
“今天燒紙錢了。”張琦吐口氣。
那對情侶滿臉佩服地看著張琦,他們這會倒是站在了一條戰線上面。
張琦看向沒說話的陳仰:“我說的那些都是能對得上的吧,老弟。”
“我還要再確認一下。”
陳仰徑自走到大爺的大門前,他不回頭都知道朝簡跟著他。
很多時候他們不用四目相視,就能有心靈感應。
門被敲開的時候,陳仰對上了大爺拉長的臉,一副“怎麼又是你”的表情。
“大爺,我找不到我妹妹了。”陳仰急慌慌地說。
“那你來我這裡幹什麼,找劉隊去啊,找他去。”大爺的臭臉緩和了不少,“他能幫你找。”
陳仰渾渾噩噩:“劉隊能嗎?景區人這麼多……”
“能。”大爺皺巴巴的手一揮,“他那人幹什麼都盡心盡力,你去找他,他一定會盡可能的幫你,放心好了。”字裡行間都是信任和誇贊。
“趕緊的吧,不要在我這磨蹭了!”大爺作勢要關門。
陳仰抓住門框:“那大爺,我跟你說一下我妹妹的特徵吧,要是你看到了,還要麻煩你幫我留住她。”
“除了大爺你,這地兒我也不認識哪個。”陳仰抹了把臉,艱難地形容起來,“我妹妹這麼高,頭發很長,到這裡,”
陳仰邊說邊比劃,“啊對了,她上半身穿玫紅色外套,下身是黑色褲子,右手腕這裡有顆不算小的黑痣……”
他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大爺的臉色徒然就變了。
“大爺,你是不是見過我妹妹?”陳仰呆愣了一下。
“沒見過!”大爺幹瘦的脖子上鼓起青筋。
後面的張琦趁機走近:“我說你這個老頭怎麼這麼不講理,人家的妹妹丟了,現在慌得很,都快哭了,你沒見過就沒見過,好好說就是……”
“滾!都給我滾!”大爺突然大吼大叫,他一把推開陳仰,大力關上鐵門。
“嘭——”聲響震耳欲聾。
巷子裡的幾人反應各有不同,那對情侶亡命鴛鴦一般縮在一起。
張琦耳朵裡嗡嗡響,表情有點懵。
陳仰跟朝簡靠牆站著,前者被關門聲刺激得頭疼,後者在給他按捏頭部。
也不知道朝簡都按了哪,陳仰頭疼的症狀緩解了很多。
陳仰有一點想不通,這個任務裡的任務者已經起了三十多個了,厲鬼是誰?
如果就是那個女鬼,那她為什麼要殺沒有好好維護景區秩序的人?
她的怨氣跟秩序有什麼關系?
“人果然是他殺的。”張琦給陳仰一根煙。
“那老不死的狗東西,殺了人還把屍體砍碎糊水泥,心太狠了!”那對情侶裡的男生咒罵起來,“下地獄的牲口!”
“我們在這盯了一上午,都沒見哪個鄰居串門,他自己也不外出溜達,敢情是心裡有鬼。”女孩厭惡道。
“真看不出來,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家竟然……”張琦話沒說完,鐵門就突然從裡面打開了。
大爺跟先前的樣子判諾兩人,他跌撞著衝出來,松垮的眼袋都在顫。
“見過,我見過我見過……”大爺蒼老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說,我都說出來……”
大爺不停回頭往屋裡看,像是屋裡有什麼恐怖的東西,他的眼睛爆突,表情驚恐至極。
大中午的,巷子裡卻沒什麼暖意,很冷,也很陰。
大爺家的門關不上,像是有個人站在那裡。
陳仰幾人從大爺口中聽到了一件往事。不復雜,也不長。
劉值是三連橋的名人,老實人,待人溫和有禮,做事面面俱到,遊客有什麼需求找他,他都會做到。不少遊客在這裡都是想認識認識他。
去年的昨天,有個年輕女遊客追上門,她是一個人,沒有朋友陪同。
女遊客看到劉值的時候,猶如見到偶像一樣,她興致勃勃地問旅遊節相關,還說自己特地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車來參加這裡的旅遊節,想讓劉值到時候帶她轉轉,好在畢業前留下紀念。
劉值喝了酒,直接把她拖進了院子裡面。
大爺透過小窗戶看到了。
隨著大爺說完,他家的鐵門發出“哐”一聲巨響,仿佛被人發瘋地甩了上去。
大爺嚇失禁了,他老淚縱橫神神叨叨:“小姑娘,我給你燒紙錢了,我燒了,別來找我了……”
張琦和那對情侶吞咽著唾沫,他們都沒吭聲,這真相跟他們以為的大不一樣。
陳仰挺平靜的,他本來就已經收集了不少零碎的線索,現在豁然開朗。
那女鬼真是這個任務的厲鬼。
今年的旅遊節之所以要照常進行,是因為她想看,她等了一年了。
陳仰想到什麼,猛然看向地上的老人,劉值把人殺了,卻還在景區工作,被遊客跟老街坊們信任……
“你是不是沒報過警?”陳仰冷聲問道。他問的時候已經有答案了,臉色很難看。
大爺麻杆似的腿劇烈一抖,他是沒報警,他誰都沒告訴。
他覺得小劉為人正直踏實,那時候隻是一時糊塗,不能因為那樣就毀了一生。
第173章 黑色奇跡
大爺發現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大, 說道:“小劉一時糊塗做了錯事,不幸已經發生了,他不能再把自己搭進去。”
心裡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
大爺松弛的臉部肌肉開始扭曲, 然後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呵呵……”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嘴裡發出女人的聲音, 瘆得慌。
巷子裡陰風陣陣。
大爺徒然悽厲地尖叫了一聲, 瘦巴巴的身子往牆上一仰,歪倒在了地上,臉色灰白,褲子上騷味更重。
張琦看了看大爺的胸口, 有微弱的起伏:“沒死,隻是昏過去了。”
“他奶奶的!”張琦忿忿不平, 發出一聲咒罵。
現在的劉值是死是活未知,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厲鬼沒有殺死這個三觀歪裂的大爺。
大家都是老任務者,知道這裡面的名堂, 厲鬼也受規則的約束跟管理,說白了就是打工的,不能想幹嘛幹嘛。
那對情侶裡的男生越想越氣,他的情緒失控,想踹死大爺。
“你冷靜點!”女孩死命抱住男朋友, 她嘴上勸他冷靜, 自己也做不到,拉扯中踢了老不死的狗東西好幾下。
如果隻是因為害怕報復才不報警,那還不至於這麼惡心。
一條人命,就能用一時糊塗抵掉?
女孩大叫著把男朋友拉到牆邊,連厲鬼都不能為所欲為,他們就更不能了。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正, 壞人不是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好人也不是都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女孩突然被一股裹著絕望的海嘯拍暈,她抱著男朋友的手臂松開,手垂下來,壓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男朋友也跟著哭。
人生沒有希望,怎麼都這麼難,活著就是一場修行。
陳仰用有點模糊的視線看一眼抹眼淚的張琦,他仰起頭看狹窄的日光。
巷子裡的幾人,隻有朝簡沒動容,他抬起手臂,攏住五指捂上陳仰發紅的眼睛,掌心一片湿熱。
“走吧,”陳仰啞聲說,“我們走。”
地上的大爺還昏著,他如果平時就被女遊客的鬼魂這麼嚇,即便不嚇破膽,也病死了。
很顯然,今天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