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從扯著嗓子進教室:“都別說話了,安靜點。”他見沒什麼效果,氣得一掌拍在講臺上面,啤酒肚都跟著顫,“安靜!”
班裡的吵鬧聲消停了下來,竊竊私語嘰嘰喳喳又很快卷土重來。
“姜未,你把蠟燭發下去,四人一組看書做題。”班主任丟下一個塑料袋就轉身離開。
“老班,還上自習啊?”鍾齊衝著班主任的背影叫喊,他揚了揚尾音,血氣方剛滿是皮意,“今天就算了唄?”
班主任招手:“你出來。”
“上上上,必須上!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時間是金錢是生命!”鍾齊立馬嚴肅道,“浪費時間就是慢性自殺!”
後座鄙夷道:“鍾齊,你也太狗腿子了吧。”
“我這叫識時務為俊傑,老班那說教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簡直了,唐僧本僧。”鍾齊翹著腿和後座扯嘴皮,鞋子碰到了夏樂,他連忙把腳放下來,撓撓頭湊近,“對不起啊。”
夏樂往牆裡坐坐:“沒,沒關系。”
鍾齊繼續跟後座的同學說話,沒心沒肺的樣子。
陳仰的眼前亮起一束燭光,他看著講臺上數蠟燭的姜未,心裡沉沉的。
之前的任務會出現多個禁忌,規則中的規則,死局背後的漏洞,而這個任務就一個禁忌,看起來非常簡單,事實上卻一點都不輕松。
課堂是大家很熟悉的地方,小動作小習慣也多,總是會不經意間做出來,尤其是坐不住的,多動症那一類人,克服起來比較難。
現在班上點起了紅白蠟燭,那光照在一張張稚氣的臉上,陰森感爆棚,活脫脫就是鬼片拍攝現場。
在這種環境下,心理素質差,精神狀態不好的更容易出錯。
陳仰揉太陽穴,搭檔不在,他焦慮起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想吃奶片,想抽煙,想朝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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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班裡亮起一片光暈。
陳仰拿著歷史書轉過來坐,靳驍長已經坐起來了,周身氣壓又低又頹。
“老班讓四人一組。”陳仰把書放在他桌上,示意他看同樣轉過來坐的姜未,“我們湊合一節晚自習。”
靳驍長撐著頭,骨節明晰的手指在卷發裡抓動,
陳仰把書翻到一頁壓了壓,桌上點著兩根蠟燭,一左一右。右邊的靠著他,光照度還行,能看得清書上的字。
上課鈴還沒打,陳仰趁機跟靳驍長聊天,主要是他聊,誰讓他有求於人。
“一會上課了我要是不小心踢到了你,你別抬頭看我,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陳仰忍著莫名其妙的拘謹說,“當然,如果你踢到了我,我也會那麼做,我們盡量做自己的事。”
“擠是擠了點,我們都別緊張。”陳仰的長腿碰到了靳驍長的長腿,桌底下的地方太小。
靳驍長的鼻息裡發出一個帶著笑意的音節,沒半點隨和:“誰緊張?”
“我,”陳仰的嘴一抽,“我緊張。”
“我不想死在這裡。”他壓著書,“我想和朝簡往下走,走到盡頭。”
靳驍長半晌起唇,吐字慵懶:“盡頭?”
“是啊。”陳仰漫不經心地說,“一個前輩告訴過我,做任務者的這條路有盡頭,每個人的路盡頭都不一樣,由自己決定。”
靳驍長的眼皮半搭著,滿臉困倦。
“你的身份號是什麼?”陳仰壓低聲線,“我是三位數,019。”
靳驍長抬了抬眼,那一瞬間他看過去的眼神充滿嫌棄:“你就這麼隨便說出自己的身份號?”
“怎麼會,目前知道我身份號數字的不超過一隻手。”陳仰笑笑,我主動說,還不是因為覺得你的身份號很可疑。
然而靳驍長卻十分不待見地來一句:“誰跟你笑?”
陳仰翻白眼,等朝簡回來了,他一定要問一問,這個姓靳的為什麼對他有偏見,從視頻見面那次開始就看他不爽。
“不用問,我純粹就是看你不順眼。”靳驍長似是知道陳仰所想。
“……”陳仰考慮到這是朝簡的主治醫生,不能惹毛了,他耐著性子說,“沒原因?”
靳驍長彎唇微笑,嗓音低沉悅耳:“沒有。”
“行。”陳仰拿了書坐回去,上課鈴一響他又坐了回來。
靳驍長把自己的書打開,支著下巴睡覺。
陳仰桌底下的腳踩到了靳驍長,他的眉頭抽了抽,發現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於是他就若無其事地拿開腳專心看書。
雨下得很大,玻璃窗都關上了,寂靜的教室裡燭光搖曳,每張雙人桌都坐著四個人,光暈逆照在他們的臉上,顯得凝滯又跳躍。
任務者們在小心謹慎地坐著,那些學生們也沒交頭接耳。
劉小容這桌有個胖子,他叫李力,是這個班裡的學生之一,能吃。四人共用一張課桌本來就很擁擠,有他在更是難受。
李力體味大口氣也重,劉小容的同桌小趙跟他頭對著頭,快要窒息了。
劉小容還好,她感冒鼻塞,聞不到那味道。
手肘突然被碰了一下,劉小容整個人一顫,她小幅度偏頭,眼角往小趙那瞥了瞥,看瘋子一樣看對方。
小趙將稿紙推推。
【太難聞了,給我點紙,我把鼻子堵住。】
劉小容沒有那麼做,這是在上自習,她傻逼才制造響動。
小趙臉色難看地把稿紙拿回來,對面的李力捂嘴打了個呵氣,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手裡的筆在給書上的人物畫胡子。
兩根蠟燭豎著放在桌子中間,燭火忽明忽暗,每晃一下都自帶催眠的作用,劉小容一直在埋頭寫作業,她咬著舌尖讓自己時刻清醒。
而小趙對高中知識的熟悉度是零,她不會做作業,也看不進去書,就託著臉面向牆壁。
牆上的影子也有催眠的力量,小趙的精神開始放松,坐姿不知不覺變得隨意。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焦糊味彌漫了開來,劉小容一扭頭發現小趙的發梢碰到了蠟燭,燒起來了。
劉小容桌底的腳下意識踢向小趙,她感覺自己踢到的腳好像不是小趙的,不等她多想,小趙就猛然驚醒了。
小趙的第一反應不是捉住頭發,而是揮蠟燭。
劉小容的心跳驟停,人傻了,就在蠟燭要倒在桌上的時候,一隻瘦黑的手伸了過來,及時撈起了蠟燭。
那是正在寫作業的李力的同桌。
“鐺鐺……”下課鈴乍然響起,小趙驚魂未定,劉小容也仿佛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她們呆呆坐著,腦子裡的那根弦還在抖動。
“哎哎!下課了,你別寫了。”李力推了推旁邊的同桌,“晚上點蠟燭這麼有氛圍,講個鬼故事助助興啊!”
“憑什麼我講?你先講!”同桌還在刷刷寫作業,挺煩被人打斷思路,他抽空白了李力一眼。
“行!我先講,講完你再講。”李力不以為然地說了句,他從桌兜裡拿出一袋貓耳朵,抓幾個丟進嘴裡,隨機就把袋子往桌子中間放放,招呼自己的同桌,以及對面的劉小容和小趙,“吃啊,都吃。”
劉小容跟小趙依舊沒反應過來。
“嘿嘿……”李力掃了一眼他們三人,壞笑了一聲,“那我開講了哈……這是我老家的一個事情,據說是個真事!”
“我們村裡有家人,在門口的空地種了一片蘿卜,可不知從哪天開始,他每天早上起來都發現自家的蘿卜被人拔掉了一些。”李力咽了咽吐沫,繼續講,“要知道,我們鄉下借根蔥都是要還的,他家被人偷了那多麼蘿卜,這就算很大的事了。”
“於是啊,他們家人就決定抓住這個賊,有天晚上,他們全家人都不睡覺,全都悄悄的在菜地旁邊守著……”
“結果他們等到大半夜都沒人來,就在他們放棄準備回家的時候……”李力的脖子往前伸了伸,表情異樣地接著說道,“一個白色人影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出現在了菜地裡,那個人影非常高,守旁邊的一家人就以為是偷蘿卜的賊終於出現了,他們衝出來對那個白影大吼‘你他媽誰啊’,結果那個白影不說話,就一直那樣站著,他們一連問了好幾遍,對方都不回答……”
李力講的有些興奮,口音中還夾雜些許方言,讓原本有些恐怖的故事多了幾分搞笑的成分,但另外三人卻沒有笑。
兩個女生還沒回魂,壓根就沒聽,而李力的同桌覺得這故事聽起來陰嗖嗖的,他的心裡有些發寒,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然後呢?那白影怎麼樣了?”
“那個白影就是不說話啊!不管那家人怎麼問,那個白影就是背對他們站著,後面他們也感覺有些不對頭了就開始害怕,到最後話裡帶著哭腔了,流著眼淚問‘你到底是誰啊?’,白影還是不出聲。”李力神秘兮兮地停頓了一下,“然後啊,那個白色的人影背著身體,脖子開始往後仰,一直往後仰,直到徹底把頭仰倒在後背上面,然後倒著臉看著他們……”
“啊……你……你別講了!”劉小容終於回了神,嚇得聲音都顫抖了,慢一拍的小趙也蜷縮著身子,一臉的恐懼。
“你們別怕,他就是瞎編的。”李力的同桌連忙安慰兩人,他對李力不屑道,“我看啊,那個白影就是偷蘿卜的,他故意穿個白色衣服,就算被人發現了,也沒人敢抓他。”
“不是!不是!”李力往嘴裡塞貓耳朵,嘎嘣嘎嘣咬著,口齒不清地說,“那個人影就是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人就突然沒了。”
“行吧!這故事可以,比上次有進步。”瘦子同桌拿了點貓耳朵吃,他翹起腿抖了抖,白球鞋上面有個鞋印。
“嗨?我還嚇不到你了?”李力一臉不服,他隨即轉過身,背對著蠟燭說,“你們都試試,看你們背身仰頭,能看見身後的蠟燭不?”
李力說著就開始向後仰頭,可是他的脖子太胖了,不管他怎麼用力,他也隻能看到上面的房頂。
“哎,我試試……不行,不行,這不但需要柔韌性,還需要脖子夠長吧。”同桌生出了玩心,他也轉身試了試,發現自己同樣做不到。
“嘁!所以啊,那個白影根本就不是人,人類是不可能做到那樣的!”李力一本正經地說道。
“哎!大力你看啊!她做到了!”同桌倏地指著斜對面,難以置信地喊道。
劉小容僵硬地轉過頭,她看清了小趙的樣子,一聲尖叫都沒喊出來人就暈了過去。
小趙正背身坐著,頭徹底的仰到背後,後腦勺貼著後背,扭曲的臉倒著看後方,嘴巴張的很大,沒有一絲呼吸。
第148章 你好青春
外面的雷雨驟然停了下來, 教室裡一片明亮,講臺上不見值日的姜未和燃燒的蠟燭。
天氣晴朗,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灑進來, 金燦燦的。
教室裡鬧哄哄的, 剛下課。陳仰聽到鍾齊哀嚎下節體育課又被老班霸佔了, 說好的勞逸結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呢,坐久了骨質疏松還得痔瘡,體育課太需要了好不好!
陳仰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騰”地站起來轉身數人數, 隊伍裡的人數不對,少了兩個隊友, 都是女孩子。
一死人, 時間就會跳躍。然後那些學生們依然過著普通又充實的高中生活,天真燦漫未來可期。
陳仰快步穿過教室走到後排的吳玲玲座位前,問她有沒有注意那兩個隊友的死亡。
吳玲玲眼神呆滯地坐在椅子上面, 沒有絲毫反應。
“吳玲玲!”陳仰重敲桌面。
“啊……”吳玲玲張大嘴巴抬起頭看陳仰,眼白布滿血絲,眼神迷茫。
陳仰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手指了指她的斜後方,那裡的桌椅是空著的。
吳玲玲往那個方向扭頭, 空蕩蕩的課桌像是被無形的鮮血浸透, 血淋淋地往下滴落,她扯著假發的動作猛一下加重,直接把假發給扯了下來,露出很悽慘的發際線。
“停……停電的時候點了蠟燭,教室裡昏昏黃黃的很恐怖,我沒有四處張望, 我一直盯著書,我沒注意其他人在做什麼……”吳玲玲手裡的假發掉到了地上,她有些語無倫次,精神面貌脆弱不堪。
“你做的很好,盯著書不亂看是對的。”陳仰彎腰把假發撿起來拍拍上面的灰,動作笨拙地給女孩戴了回去,他正要找附近的其他隊友詢問情況,校服就被抓住了。
“陳先生,你說我能回去嗎?”吳玲玲流著淚小心翼翼地問。她太痛苦了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她的心裡總有個聲音在說,其實如果真的回不去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有閨蜜陪著她。
“結局是未知的,在結局到來前你必須得有堅定的信念,你要回去,你能回去。”陳仰看著她眼裡那點微弱得隨時都要熄滅的亮光說,“不要放棄。”
吳玲玲似懂非懂,陳先生是一個溫柔又堅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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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心頭沉寂,他見過很多生存意志動搖的隊友,那是死神來之前的信號。
陳仰屈指點兩下吳玲玲的課本,在她看過來時認真道:“妹妹,千萬不要放棄自己。”
這是陳仰任務以來的最大感觸,也是他最想和隊友們說的話,路是很難走,但不能停,人要有希望。
陳仰抹抹臉,他的希望之光已經照亮了他前方的路,光不滅他不死。
“陳先生!”楊雪和隊伍裡的另外四個女生一塊過來,五人的臉上都沒什麼血色。
陳仰收攏思緒側頭,他隻熟悉楊雪,剩下四個女生不熟,隻知道她們是一個宿舍的,集體綁定身份號進了這裡。
那四個女生有想法也謹慎,她們抱團意識很強,自我介紹的時候全說的英文名,陳仰沒印象,隻能通過發型記她們。長發,馬尾,短發,麻花辮。
“她說她知道劉小容和小趙的死因。”楊雪指著麻花辮女孩告訴說。
“到這邊來說。”陳仰往後面的黑板那走,手招了招。
麻花辮在三個室友的陪同下走過去,她拽著脖子上面的亮晶晶熊貓頭掛件,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說話時聲音還是顫。
“上課沒多久,小趙就打擾到了劉小容,後面還因為頭發被蠟燭燒到影響了同桌的其他人,”麻花辮摳緊掛件上的水鑽瑟瑟發抖,三個室友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撫。
一旁的楊雪眼裡露出羨慕之色,有朋友陪自己真好,她轉而又搖頭,不希望朋友進來。
死亡本就很難面對,和朋友死別會更……楊雪看了眼縮在座位上的吳玲玲,她不要經歷那樣悲痛的事。
麻花辮緩了緩說:“下課後李力和同桌都沒離開座位,他們在吃零食聊天,我沒聽清也不敢過去。”
三個室友對陳仰點點頭,表示她們家老幺說的都是真的。
陳仰讓麻花辮繼續。
“我知道小趙要……我想通知大家,可我腿軟。”麻花辮的牙齒咯咯打顫,“沒過一會,大概就兩三分鍾,可能還不到,小趙就背著身體,頭……頭整個仰到了背後,像是被一雙手強行扳成那樣的。”
三個室友第二次聽了,她們還是嚇得後背發涼,脖子也條件反射地刺疼。
“然後,然後,然後劉小容……然後她……”麻花辮說了幾次“然後”,陳仰用眼神鼓勵她往下說。
“她不知道怎麼嚇暈了,就暈在椅子上,”麻花辮又跟復讀機一樣念了三五個“然後”,哆哆嗦嗦道,“我看到一雙蒼白的手抓住了她的腳,之後時間就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