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過來的隊伍裡混亂無比,小張死的樣子他們沒看到,這是他們第一次直面死屍。
其實不血腥,王陽沒有被削肉抽骨也沒被割頭掏內髒,他就是站著而已。隻不過他的站姿很怪異。
怎麼個怪異法呢,他的身體攔腰折斷了。
像是下半身被固定著,上半身猶如旋轉的筆一樣,原地轉動,擰成了麻花,嘎嘣斷裂。
“誰帶了手機,照一下屍體。”陳仰冷靜的聲音夾在尖叫聲裡,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
隊伍裡的崩亂有所停滯。
“我帶了啊,我來。”文青自告奮勇地拿出手機打開,將手電筒的光對準屍體的臉。
陳仰借著那束光檢查屍體的臉:“很奇怪,他的表情除了恐懼,還有驚訝。”
“驚訝什麼?”文青一副捧哏的姿態。
陳仰順著這個思路往下走:“厲鬼是他認識的人。”
文青嘴一張:“哦豁。”
陳仰眯了眯眼:“這不合理。”
文青:“不合理。”
陳仰無奈地轉頭看文青,文青示意他繼續。來勁了。
“晚自習的時候除了班主任,其他學生都在教室裡,可小張的死把班主任的嫌隙摘掉了,我們現在的線索對準了那句任務提示裡的‘你’,也就是編號06的桌子主人。”陳仰靜下心來梳理頭緒,“可ta不在班上,小張沒見過,不應該認識才對。”
文青:“诶,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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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啃了啃嘴角,有什麼很關鍵的謎題還沒解開。
站後面一點的白棠忽然開口,他的聲線清冽,像一瓢山澗泉水潑了過來:“陳先生,看死者的鞋子。”
陳仰蹲下來抓住屍體的一隻腳,鞋底是幹淨的,他的表情微凝。
來食堂的臺階下面有一大片積水,大家過來的時候都會踩到,可屍體的鞋底卻沒有水跡。
這不合理。人在慌忙逃跑的時候,怎麼可能還顧得上看腳下的路。
“他不是死在這,是死在別的地方,被鬼特地放在這的。”陳仰放下屍體的腳說。
“為什麼放在這呢?”文青繼續當捧哏。
“食堂。”白棠說。
“這是什麼提示啊?”錢漢感覺答案就在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他急得抓頭,“食堂不就是打飯的地方嗎?”
錢秦重復弟弟一番話裡的其中兩個字:“打飯。”他將弟弟抓亂的頭發理了理,“小漢,你還記得王娟嘔吐嗎?”
“記得啊,不就是晚自習前的事嘛。”錢漢說,“她嘔吐跟食堂有什麼關系?”
他這麼說完,有種掛在嘴邊的答案開始抓狂的錯覺,仿佛是在無聲吼叫,快啊,快說啊,怎麼還不說?老子都等得不耐煩了!
錢秦見陳仰要給答案,他搖搖頭,耐心引導弟弟:“你認為王娟已經死了。”
“對啊,她的呼吸很弱了,隨時都會斷氣,救不回來的。”錢漢的,“哥,我記得你說消化不良不會引起四肢劇烈抽筋,瞳孔縮小,痛苦得全身震動,她難道是……”
“中毒。”文青說。
錢漢好不容易把亂糟糟的信息理順,結果卻被搶先了,他氣得把嘴邊的答案吞下去,圓溜溜的眼睛瞪了眼文青,人往他哥身邊縮。他還是怵文青的,瘋子天才不按常理出牌。
文青搭著靳驍長的肩膀,笑嘻嘻:“細碎的線索開始一點點連接了呢。”
“如果是學生食物中毒,會有公告的吧?”陳仰看了眼黑漆漆的食堂,“學校的布告欄有線索嗎?”
“我跟我哥看了,沒什麼發現。”錢漢說。
“我們也找了。”黃雨大大方方舉手,“確定沒。”
眼前亮起的光亮又消失了,壓抑的氛圍卷土重來,大家一言不發。
“查王娟。”陳仰踩著積水上臺階,“現在隻有她出現了可能跟食堂這個信息掛鉤的症狀。”中毒不一定就是食物中毒,要核實。隻有核實了才能繼續往下推。
錢漢主動說:“我來吧,她喜歡我,我好接近。”
陳仰看向隊友們:“王娟後面是誰?”
沒人出聲。
黃雨拉了拉吳玲玲的手,吳玲玲鼓起勇氣站出來:“我。”
“找個充分的時間,錢漢負責引王娟去走廊,可以的話就下樓。”陳仰看著吳玲玲的閨蜜,“黃雨你坐她的位置,裝作和吳玲玲聊天,趁機搜她的桌兜。”
錢漢跟黃雨異口同聲:“沒問題!”
文青碰碰靳驍長:“看到沒,真不是我退步,是我被追上了。”
靳驍長道:“超過他。”
“我又沒有在終點等我的男朋友。”文青絲毫沒有提速的興致,“沒意思,不想超,我隨便了。”
靳驍長拿開他的手臂:“所以你永遠都解綁不了身份號。”
“哇哦,我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驚天大秘密?”文青捂嘴,“你不會殺我滅口吧?”
靳驍長淺薄的唇一勾,既有黑暗古堡的血腥神秘,又有鮮衣怒馬和風月無邊。
文青感嘆,美人啊。可惜我不愛美人,也不愛江山,我愛江湖。
解綁身份號幹什麼?那多沒勁啊,歲月靜好會讓他死,他要在江湖中纏纏綿綿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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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路上,陳仰問了和王陽隻隔著走道的楊雪,以及他的兩個後座。
那三人的狀態都不好,尤其是楊雪和小慧,走路都在搖晃。
陳仰拿出最大的耐心給他們做心理輔導,除了知情的文青和靳驍長,沒人看得出來他正在被情之一字折磨,世界已經枯萎了。
剛結束二十多年的初戀生涯就異地,長時間沒和對象聯系了心裡發苦,還要進來這裡做任務,能怎麼辦?找線索回家唄。
陳仰從楊雪三人口中了解到王陽的遭遇,跑出教室前他的頭發像是被無形的手抓了起來,頭也跟著往上提,要他離開座位。
還有,王陽英語書上的內容都沒了,隻有那句任務提示,字跡很大,醒目鮮紅。
走道那邊的楊雪都能發現,他的同桌肯定更能看得清楚,可對方卻像是沒看見一樣做自己的事。
這一點陳仰不意外,他想起了自己試探鍾齊的過程,鍾齊表現的十分正常。正常得過了頭,這就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了。
編號的線索指出班上少了個人,大家卻沒能撬開哪個學生的嘴挖出信息。
陳仰的眼皮驀地一涼,他愣怔地抹了抹。
“臥槽……下雪了……” 隊伍裡傳出震驚不已的聲音。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一個個仰起頭看漫天雪花飄落,傻了。
陳仰看手機上顯示的日期,現在還是晚自習時間,隻不過是一月份,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多月。
這是真正的日月如梭白駒過隙,時光走得無聲無息。
“好冷。”文青把手往校服袖口裡揣,“我最討厭冬天了,好煩。”
陳仰看著嘴裡哈出的白氣,臉部狠抽了好幾下,季節轉變得太快了:“我也不喜歡冬天,忍忍吧。”
“對了,”陳仰想起一件被他漏掉的事,“被發現帶手機上學算不算觸犯死亡條件?”
“……算吧。”白教授道。
雪中前行的腳步聲都停了下來。
陳仰打了個寒戰,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找個地方把手機藏起來好了,反正已經知道時間跟日期在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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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很大,那十六個學生都趴在走廊上看雪,青春洋溢的臉上寫著興奮和驚喜。
陳仰藏了手機回來的,手腳冰涼,他打掉頭發裡的碎雪,忽地心生一計:“我有個實驗要做,誰跟我配合一下?”
“我我我!”文青積極揮動雙手,“看我看我!”他佯裝傷心,“阿仰,這種事還需要問別人嗎?我隨時準備著呢。”
“下次不問了,直接找你。”陳仰跟文青說了自己的實驗。
“就這樣?不再刺激點?”文青有意見,“我們第一次真正的合作,怎麼也要恢宏壯觀吧。”
“完全不需要。”陳仰說。
文青氣蔫了,這人終於要和他對戲了,結果還是這麼……不!好!玩!
陳仰無視文青的幽怨眼神,他發現靳驍長沒有半分想要過問的意思,似乎很信任。當然肯定不是信任他。
“阿仰,我還是覺得我們要再商量商量。”文青不死心,“那句提示是高光時刻,給我行不咯?”
陳仰頭疼:“拿去吧拿去吧。”
“感恩!”文青滿意了。
不多時,陳仰和那些學生趴在一起,文青在他邊上,他們用整個走廊都能聽見的音量聊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以及寒假怎麼安排。
文青把手臂往走廊外伸,雙手接住冬雪,挨個捏掉:“就吃喝拉撒睡啊。”
陳仰問道:“不報班嗎?”
“報什麼班。”文青不可一世地斜了他一眼,“我還需要報班?”
陳仰翻白眼:“你偏科比我嚴重多了。”
“所以啊,我這屬於死豬不怕開水燙。”文青笑呵呵,“報班純屬浪費生命,還不如拿那個錢買炸雞腿。”他笑呵呵。“說真的,報班沒用,你要是有這個打算,我勸你還是算了吧。”
文青嬉皮笑臉地拍胸口:“哎呀呀,剛才應該說悄悄話的,不會有人跟老班告狀說吧?我好怕他老人家朝我噴唾沫星子,指著我恨鐵不成鋼地教訓,你不學不要耽誤別人!”
最後一句話特地學的班主任說話的神態。
走廊上的嘈雜瞬間消失,氣氛進入一種詭異又陰寒的死寂中。
十六個學生維持趴著的姿勢一動不動,整個畫面暫停了一般,瞬息後恢復如常。
陳仰吸了一口冷涼的空氣,這個班的人果然都隱瞞著一些事,全部隻字不提,禁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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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往走廊上飛,大部分學生們熱情地交頭接耳,小部分回了教室。下課鈴一直沒響。
錢漢走到王娟那裡,輕拍她肩膀。
王娟在同學曖昧的起哄聲裡和錢漢走到一旁,她忽地看向左邊的走廊。
錢漢笑著問她:“看什麼?”
“我朋友。”王娟像是朝著一個人影怒了努嘴。
然而在錢漢眼裡,左邊走廊上面一個鬼影都沒有,他差點沒忍住地跑到他哥身邊:“噢。”
“今年的雪下得好早。”王娟往走廊外探出上半身,很喜歡雪的樣子。
“早嗎?”錢漢說,“都一月了。”
“才一月。”王娟可愛的臉上露出一抹調皮的笑容,“去年直到過年才下呢。”
錢漢憨憨道:“也對啊。”
“下周就是期末考試了。”王娟老氣橫秋地說,“考試結束,高中生活的六分之一沒啦。”
錢漢順勢提了一句:“半年咱班少了兩個學生。”
“是啊。”王娟的眼裡流露出傷感之色,“張全亮去世了,王陽轉學了,真是世事難料。”
錢漢:“……”好嘛,轉學。
再死人又會是什麼說法?休學退學?去別的班?
王娟不知何時已經沒有在看雪了,而是扭著脖子看錢漢,側臉覆著一層薄薄的雪花。
錢漢又想找他哥了,小鎮那次他哥不在,他堅強些,現在脆弱多了,人果然是有了依靠就很難獨立。
王娟似是在等什麼沒有等到,她失落地垂下眼睛:“我回教室啦。”
錢漢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行,不行不行!黃雨還坐在她的座位上呢。
情急之下,錢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教室裡,王娟的前桌在整理書包。黃雨小心搜找王娟的課桌兜,她從來沒覺得這個地方能恐怖得讓她手指發抖。
厲鬼藏在這裡殺死了隊友,黃雨害怕得想退縮,她察覺到隊友們若有似無的視線就咬咬牙,繼續找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