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按耐住想要加快的心跳聲,誇贊的說:“眼睛很大很漂亮。”
女人緩緩的抬起了頭,布滿血色的雙眼死死瞪著陳仰。
“笑起來一定很可愛。”陳仰沒有躲避,也沒攻擊,他露出了真誠又溫和的表情。
女人瞪了陳仰十幾秒左右,她垂下眼一步步上樓,停在樓梯口,兩條畸形的手臂垂在身側,醜陋不堪的臉湊近,輕輕的吻了吻那兩個眼珠,用手捂住。
“嗚……”
客棧外大雨滂沱,客棧裡是女人悲愴的哭聲。
陳仰拿起紅傘去下樓撿手機,他忍著背上的傷,準備再去二樓的時候,客棧通向後門的布簾被撩開,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來人是白天不見蹤影的喬小姐,她跟陳仰打了個照面,兩人身上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仿佛兩個剛從戰場下來的士兵。
喬小姐肩頭的布料破了一塊,露著觸目驚心的血抓痕,脖子上還有幾個止住血的傷口,像是硬生生被指甲摳出來的。
她的左眼上還有一條猙獰的血痕,嫵媚動人的臉破相了。
陳仰把喬小姐打量一番:“怎麼弄的?”
喬小姐手裡的紅傘一歪,傘頂往二樓方向戳了戳。
陳仰倒抽一口氣,之前他從朝簡口中得知,喬小姐的身手比他好,可她卻被女瘋子傷成這樣。他利用樓梯口的兩個眼珠轉移女瘋子的注意力,真是明智的決定。
“她不是隻撲年輕男性嗎?”陳仰發覺出不對的地方,“怎麼也對女性有這麼大的攻擊性?”
喬小姐把傘一收:“我搶了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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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感覺有一條血跡從他的背溝往股溝上滴,有點痒,他用手背蹭了蹭,不小心牽動到傷口部位的肌肉,疼得他“嘶”了聲。
喬小姐繞到陳仰身後看了看:“你的背部線條真漂亮。”她又說,“腰也是好腰。”
“可惜。”喬小姐嘆息。
陳仰的臉部直抽,這個女人不提他的傷勢怎樣,也不問他手上的小紅傘是哪來的,關注點偏得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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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口的哭聲持續不止,魚也下個不停。
喬小姐在大堂坐了下來,她沒等陳仰組織好語言提問,就懶懶散散的透露了自己的行蹤。
喬小姐說話有自己的腔調,正經事也跟調情一樣,每個字的尾音都像是掛著一把小勾子,她講得詳細,從昨晚下開水雨,到剛才回客棧,這中間發生的種種都攤在了陳仰面前。
陳仰聽完以後,腦子裡塞滿了疑問,亂七八糟的蹦跳著,哪個疑問蹦得最高,他就拋出那個。
“上午我跟大家去過二樓,那些房間都是空的,沒見哪個床上有大量血跡,也沒什麼生辰八字,隻看到了蜘蛛網跟灰塵。”
“也許白天的二樓跟夜裡的二樓,是兩個空間。” 喬小姐單手託腮,“說不定你現在上去,還能碰到啃屍體的周寡婦。”
陳仰二話不說就往樓上走。
喬小姐掃了眼年輕人背部的傷口,十二三釐米左右,皮肉翻滾,血流不止,他一路走,血水從他的衣擺往下滴落。
意志力真堅強,喬小姐目送年輕人上樓,又目送他下樓。
喬小姐從年輕人的臉上看出了答案,她因為疲憊而發紅的眼尾上挑了幾分:“二樓的情況還是跟你上午見的一樣?”
陳仰點點頭。
樓梯口的女瘋子不哭也不動彈,像是進入待機狀態,他暢通無阻的把所有房間打探了一遍,沒有看見喬小姐描述的場景。
時間點的異常在提醒他,這個鎮子正在走向一個不可逆轉的局面。
也有可能是正在歸位,它在回到原點。
喬小姐啪嗒敲著桌面,指甲上的紅色油彩完好無損。
陳仰把昨夜跟白天的進展告訴喬小姐,他給了對方梳理的時間,之後才問道:“你搶了女瘋子的什麼東西?”
喬小姐敲桌面的動作停下來:“好東西。”
陳仰再次問是什麼。
喬小姐湊到他耳邊吹口氣:“你親我一下,我給你看。”
陳仰:“……”
這個女人沒帶小皮包,身上就兩個口袋,搶的東西應該不大。
喬小姐任由陳仰把她全身掃了個遍,她用手指蘸到他背部的血,在他臉上劃了一下,分明是輕佻到唐突的動作,卻給人一種親密溫馨的錯覺。
“這裡隻有我跟你,你親了我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陳仰無語:“調戲也要分場合。”
喬小姐看著他的目光飽含趣味:“那什麼時候能調戲你?”
陳仰甩出殺手锏:“什麼時候都不能,我是gay。”
“哦?”喬小姐笑,“你也搞不了女人?”
陳仰為了一勞永逸,臉不紅心不跳的點點頭。
“那真遺憾。”喬小姐曖昧的笑意一斂,她慵懶的說,“走吧,我們去二樓。”
陳仰眯了眯眼,這個女人看似隨性所欲,隨心所欲,實際有自己的節奏,擅於並且喜歡調動他人的情緒。
喬小姐往二樓走,陳仰跟在後面,他背上的傷需要處理,但位置不太好包扎,得從咯吱窩底下穿過去,待會回房間讓朝簡幫忙弄弄。
“你有為情所困嗎?”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問了一句。
陳仰一愣:“沒有。”
喬小姐輕笑了聲,沒回頭的說:“那就怪了,小閣樓裡的女鬼被情所傷,能進幻境的,都是心有摯情摯愛,執念深重的人。”
陳仰沒怎麼聽清:“喬小姐,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喬小姐按著肩頭的傷,活動了幾下胳膊關節,語氣有一點躁,“煙癮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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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口,女瘋子捂著眼珠哼著什麼。
喬小姐一上來,女瘋子的狀態就不行了,她像炸毛的野貓,整個背脊上的毛都豎了起來。
眼看女瘋子要發狂,喬小姐快速丟過去一物:“還給你。”
陳仰定睛一看,是一個碎石塊。
有點眼熟。
陳仰壓低聲音問喬小姐:“你搶走的就是那個?”
喬小姐說:“昨晚我一路跟著她去土地廟,看她很寶貝一堆石像碎片,就搶了一塊,她瘋了,變了個人似的,追著我打。”
陳仰問:“後來呢?”
“後來她的智商不知怎麼上升了一截,不追著我打了,而是返回土地廟,結果發現其他的都不見了,更瘋了,直接不是人了,成了怪物。”喬小姐提著傘在地上畫圈,“再後來,我一看下雨了,就知道她在客棧捂眼珠。”
喬小姐輕嘖:“也不知道剩下的碎石塊是被哪個作死的拿去了。”
陳仰低低的咳了兩聲:“在我包裡。”
喬小姐:“……”
她掃了眼陳仰手裡的那根拐杖,臉上一閃而過古怪,之後就偏開了視線。
陳仰的注意力都在女瘋子身上,他發現她在撫摸碎石塊,舉止柔和的不像話,生怕力道大一點,石塊會疼到。
今早在土地廟看見碎石塊的時候,陳仰還在想,是什麼石像被弄碎了。
現在他看著摸石塊的女瘋子,餘光瞥到牆上的兩個大眼珠,再想到嬰兒,基本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陳仰生出了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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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小時後,任務者們坐在院子裡,面前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塊。
像是有個框框浮在半空——
【玩家啟動隱藏任務,修石像,完成女瘋子的心願。】
這活幾乎是香子慕一人扛了,她不論是靜止還是運動,都有種靜態的平面感,單薄得猶如一個假人。
誰能想到她還有這技術。
陳仰沒在院裡,他坐在床上,背對著朝簡,赤著上半身。
“幸虧帶了拐杖,不然就……唔,輕點。”陳仰短促的輕喘了聲。
背後的少年一言不發。
陳仰擦掉額頭的虛汗,從他回來到現在,對方一直這樣。
“我沒能從女瘋子裡手裡全身而退,讓你失望了?”陳仰試探的問。
回答他的是藥箱被大力蓋上的聲響。
陳仰嗅著少年身上不斷散發出的陰鸷,他的後背僵了僵,安靜的坐著,不再開口。
房裡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壓抑。
朝簡給陳仰纏紗布的時候,他會抬起雙臂,方便對方幫他包扎。
陳仰並不知道,他做出那個動作的時候,身後的人用猩紅的眼看著他的蝴蝶骨,發了好一會的愣。
在陳仰的記憶裡,他從來沒有脫掉上衣,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背,所以他不清楚蝴蝶骨上有印子。
確切來說,是道疤,像是用牙咬出來的,而且還是多此啃咬後留下的印記。
舊舊的,帶著一些被時光撫過的痕跡。
陳仰隻知道他有兩個腰窩,向東無意間看到了跟他說的,調戲不成被他揍了一頓。
這會那對腰窩就在朝簡眼皮底下。
不知怎麼的,陳仰突然不自在起來,他往後扭頭:“好了沒?”
“沒有。”朝簡頭也不抬。
陳仰的上半身往前傾,一隻手扣住他的肩膀,將他往後一扯:“你躲什麼?”
“痒啊。”陳仰說,“你給我包扎的時候,呼吸噴上來了,我後背比較敏感。”
他繃住身子,肩到腰的線條越發清晰。
“嘎嘣”
朝簡垂著眼咬碎奶片,喉頭劇烈的上下一滑,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紗布繞到陳仰胸口的時候,他眼觀鼻鼻觀心,當朝簡修長的手指蹭到他的時候,他的反應有些大了。
完了。
我太久沒給自己打了。
這手舉得不是時候,被小朋友看到就是耍流氓。
陳仰尷尬的撈起自己的上衣,欲蓋彌彰的搭在自己腰部。
朝簡似是沒有發覺,他繼續不快不慢的給陳仰包扎,微涼的手指總能蹭到對方。
肩,腰腹,胸前,後背,各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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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簡給陳仰包扎好傷口就出了房間,他問向東要一根煙。
向東啐了一口:“咱是情敵,你問老子借煙,是不是太不把老子當回事了?”
話這麼說,煙還是扔了過去。
這家伙不是不抽煙嗎,不是不喜歡陳仰抽煙嗎?現在竟然自己要抽。
向東在心裡冷笑,他必須助人為樂啊。
最好是一抽就上癮,成了煙鬼,做不成陳仰的乖寶寶。
向東惡意的想著,他把打火機也扔給了朝簡,故作關心道:“會點火嗎?要不要東哥教你?”
“叮”一聲響從朝簡指間溢出,他在昏暗的牆邊點燃煙,動作嫻熟的微仰頭,含著煙蒂吸了一口。
向東怒氣衝天,一把揪住朝簡的衣服:“你他媽的,自己就是個老煙槍,憑什麼管著陳仰,不讓他抽煙?裝個幾把啊!”
朝簡滿眼戾氣的掃向衣領處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