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為族裡做過巨大貢獻,有足夠威望的偉大祭司才能擁有。”
沒人插嘴,都在聽阿戊說。他停下來哼了幾句調子,又慢悠悠的繼續,“族人們會在祭司將死之時開啟祭壇,完成賜福,讓他能在死後化身為植物神的子民,生生不息,在世間永生。”
“賜福的過程有長有短,如果祭司在福祝降臨前犯了大錯,福祝就會被剝奪,那麼他就隻能走向正常的死亡,不再有新生。”
隨著阿戊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落下,室內靜得掉針可聞。
陳仰恍然,三幅畫上的寓意都對上了,畫裡的植物背景代表的就是植物神。
他們的任務就是剝奪島上這些人的福祝,讓一切回歸原貌。現在四根石柱也齊了,進去擺好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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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不止是陳仰,其他人也想到了,氣氛一下子變得輕松。
張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舉著手機,趙元幹脆坐下來,腿抖個不停。
陳仰離周身死寂的朝簡近了兩步,話是問的阿戊:“那福祝怎麼會從隻有偉大的祭司才能獲得,變成所有人都……”
“呵。”阿戊背過身靠著石柱,半邊臉上都是血汙。
“那一年,島上來了一艘逃難的船,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矣族人同情他們的遭遇收留了他們,沒想到他們都是強|盜。”
“故意先用看起來沒有危害的老弱婦孺上島,摸清島上的一切。”
“那晚矣族正在為祭司賜福,那批有老有弱有小的外來人接應了更多的青壯年外來人,他們有備而來,放火屠殺,祭壇血流成河……”
阿戊說到這裡打了個冷戰,悲傷痛恨在他眼底湧動,他垂頭抹把臉,血汙糊開,鬼剎似的。
“儀式被打斷,福祝發生了變故,那些外來人裡有很多被賜福,以為是得了怪病,小部分人想燒死他們,卻反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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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他們的後代再次經歷這一切,自相殘殺,啃食血肉,屍骨無存,這是植物神的懲罰,誰讓他們那麼看待它呢。”
陳仰幾人都很沉默。
“這樣賦予永生的福祝,卻被當成怪病跟詛咒,賜福的過程說是什麼變異,真是可笑的很。”阿戊搖搖頭,輕聲喃喃,“植物跟人又有什麼區別呢,都是生命啊,隻是呈現在這個世界的形式不同而已。”
眾人:“……”
槽多無口,似乎還有點道理。
理解方式不同,好的變壞的,壞的變好的,意義都升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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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延突然問了個問題:“當年那些被賜福的吃了人類能活下來,這次的為什麼會成為怪物?”
“為什麼……”阿戊剛要笑就昏了過去。
陳仰繃緊的呼吸恢復如常。
還能是為什麼,因為他們吃的那些都不是人,島上就一個人類,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們在這看著他,等時間到了我們就進祭壇。”陳仰撿起阿戊旁邊的拐杖,硬著頭皮走向少年,深呼吸道,“去外面坐會?”
朝簡盯了他片刻,伸手拿走拐杖,朝洞裡投來的兩道視線冷笑。
那是一種不加掩飾的陰翳跟厭惡。
張延跟趙元都是一驚。
尤其是趙元,旁觀一個一個的精神狀態變差,他發現這位最嚴重。
等人出去了,趙元心有餘悸的說:“哎,我怎麼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他,先前那種雲淡風輕波瀾不起全是裝的?我還是喜歡被他當作空氣無視,被他的目光掃到,我頭皮都是麻的。”
張延一語不發,不知在想什麼。
趙元搓搓手:“你說他不會是要變成食人花吧?”
這麼個玩笑話,依舊沒得到回應。
趙元看出張延的心不在焉,奇怪道:“這馬上就要回去了,我怎麼感覺你不是很高興?”
張延淡聲道:“不到最後一刻,都有可能出現變數。”
“還能有什麼變數,我看你就是想太多。”趙元聳聳肩,他想吃化肥了都不慌,反正還有一小時多點就能離開了。他就不信自己會在這個時間內變成植物。
看看地上的石柱跟阿戊,趙元發出一聲復雜的感慨:“真是不可思議,換種思路,詛咒變異變成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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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山林蒼翠。
陳仰默默的陪坐,回程倒計時了,石洞裡的空間重疊點是移動的,其中規律隻有他身邊的朝簡知道。對方的情緒管理正在一點點破裂。
“說說你在第九康復院的生活。”
冷冽聲突如其來,陳仰愕然的轉頭:“這沒什麼好說的。”
朝簡的眸色瞬間就陰了下去。
這情緒外露的讓陳仰猝不及防,他兩手撐頭,指尖锴掉腦門的冷汗,從蘇醒第一天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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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剛開個頭,趙元就從石洞裡跑出來:“陳仰!”
當事人還沒怎麼樣,那少年就冷冰冰的瞪著他,好像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趙元無辜又害怕的往後挪動:“我就是想問一下,死了的,那張白卡還在嗎?”
陳仰一愣:“沒注意。”
“哦哦。”趙元埋周曉曉跟黃青那會兒也沒想到這一點,松懈下來看身份號的時候才想到的。
兩人的屍體埋在附近,他決定去看看,順便觀望觀望四周,有怪物的蹤跡也能第一時間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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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很快回來,腳步倉皇,他說周曉曉跟黃青的屍體殘缺不堪,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啃食過。
陳仰皺眉:“我沒見山裡有食肉動物。”
“我,我也沒。”趙元艱難的吞口水,“真的啃得很血腥,我一個熱愛看重口電影的都受不了,而且,而且周曉曉跟黃青的血也不對,不知道是死後才那樣的,還是死前就……”
陳仰打斷道:“如果是動物啃的,為什麼還有剩?”
“不知道啊。”趙元擦汗,“對了,我雖然受不了還是忍住惡心用樹枝搜了搜,他們兩人的身上都沒白卡。”
見陳仰沒有再跟自己開口的跡象,趙元就回石洞找張延去了。
陳仰若有所思:“那身份號是在這裡用的,死了就是直接銷戶。”
回答他的是“嘎嘣嘎嘣”聲。
朝簡低著眉,牙不停咬合,手裡的那板奶片被他一片片摳下來,很快就吃完了丟掉,摸出一板接著吃,他似是在試圖用這聲音壓制自己,就是效果甚微,手有點抖。
據陳仰觀察,朝簡都是把奶片含口中,沒見他這麼咬過。
這聲音聽在耳朵裡,不亞於頭蓋骨被一塊冰摩擦。
陳仰打開背包,把剩下的兩板都給了他,心想回去要多買一些,不知道批發是什麼價。
“怎麼不說了?”朝簡直勾勾地盯著他,不悅道:“才說到第二天。”
陳仰:“……那我繼續。”
他邊上這位沒吃藥,情緒不藏著,除了不再那麼深不見底,浮上來了一些,身上的危險也是看得見的,還多了點符合年紀的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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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三十,張延出來喊道:“還有五分鍾!”
陳仰的康復院生活停在第十六天,他說的頭暈眼花,嘴裡起沫,嗓子都啞了:“沒時間了,我們進去吧。”
朝簡坐著不動,眉間一片躁冷。
陳仰發覺自己竟然輕易就看穿了朝簡的心思,新鮮又無奈,他舔了舔幹燥起皮的唇:“知道你嫌吵嫌煩,不想管別人死活,可我們還是要回去的,你說是不是?”
“再說了,這裡連個wifi都沒有,你不無聊?”陳仰又說。
朝簡:“……”他握住雙拐撐起自己,不鹹不淡道,“一頓飯別忘了。”
“行,回去請你吃。”陳仰爽快答應,他沒別的所求了,隻求快一點,順利的離開這。
走到洞口的時候,朝簡忽然停步,頭朝一個方位側了側:“惡心的東西找來了。”
陳仰太陽穴一跳,他忘了問張延跟趙元來時的路遮沒遮。
“別管。”朝簡進石洞,拐杖敲打地面的聲音沉悶而平穩,不徐不疾。
陳仰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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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洞前一下子來了十幾個怪物。
一把把沾著髒汙的砍柴刀,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場面驚悚爆表。
張延跟趙元不斷往洞裡退。
“裡面就這麼點大,它們丟火把進來,我們哪都逃不掉,隻能被燒死。”
“不會燒我們,烤熟的沒有它們喜歡的血。”
“那把我們燻死呢?”
“……”
張延表情難看地問陳仰:“時間到了嗎?”
“兩分鍾,”陳仰說,“洞裡不知道有多少重疊空間,重疊點是移動的,一個地方隻停四秒,你們要看準時機,別進錯了地方。”
陳仰提醒道:“還有,你們兩個現在要裝出還能搏一搏的樣子讓它們忌憚,不然它們就直接衝進來了。”
張延隻好又往洞口邁幾步,神色緊繃地跟那些怪物對視。
趙元呼哧呼哧喘氣,腳撞到血泊裡的阿戊,整個人趴了上去,又手忙腳亂爬起來:“這家伙要帶上嗎?”
“該問的都問了,還管他幹什麼?”張延爆了句粗口,“操。”
“啊——”趙元緊跟著發出驚叫,“它們離我們更近了!過來了!它們過來了!”
正在找重疊點的朝簡猙獰著臉,吼道:“都他媽滾!”
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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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延,你帶上阿戊,以防萬一。”陳仰一手抓住少年的拐杖,一手抱著石柱,他說話的功夫,眼角瞄到什麼,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戚婆婆那張皺巴巴的臉已經出現在了洞口!
陳仰再去看時,人已經在祭壇邊了。
接著是張延,趙元,阿戊。
大家還沒從死裡逃生裡緩過來,下一刻就臉色巨變。
臥槽!
戚婆婆也進來了!
第19章 多曬太陽會長高
張延很快冷靜下來, 四對一,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是個人形老怪物,又不是厲鬼。
張延正要讓趙元跟自己一起上, 就見那老婆子見到祭壇, 被凌亂皺紋包圍的眼瞪到極致, 幹樹皮臉上堆滿不敢置信。
接著像是又突然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嘴裡發出一聲難聽的刺耳叫聲,手腳打顫的不停後退。
然後老婆子整個人就不行了,一邊驚恐萬分的啊啊啊尖叫, 一邊瘋了似地去撞石壁,想要逃離這裡。
“咚咚咚”
撞的頭破汁液橫流。
活生生把自己撞成了一灘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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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有些陰冷, 趙元渾身顫慄了一下, 張張嘴:“怎麼感覺就跟見了鬼一樣。”
陳仰聲音艱澀的說:“也許真的有。”
說者跟聽者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那我們……我們拜拜吧。”
趙元腿打了個擺子就對著祭壇跪下來,很用力的磕了三個頭,聲音清脆的飽含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