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瀕死之人強行注入不適配的血肉是什麼滋味,大乾元現在就是什麼滋味。
遲錚腳下的泥濘的土地在顫抖聳動,竭力抵抗遲錚的慷慨,遲錚空洞的白色眸子越發透明,他忍不住的勾起嘴角,索性蹲下身,將手掌按在了土地上。
遲錚淡淡道,“你當年不就想要我嗎?我現在送你,好不好?”
這麼多年過去了,遲錚對自身靈力的掌控已不亞於當年的夙辭,他的靈力能對千途多溫柔,就能對面前的大乾元多粗暴。
哪怕是遲錚心情最差的時候,他也沒這樣折磨過哪個惡靈,他完成任務幹淨利索不拖泥帶水,時間對遲錚太寶貴,他不多給生靈一分痛苦,也不會給惡靈太多折磨。
但這不代表遲錚不會。
以遲錚手掌為圓心,十丈為半徑,遲錚周身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靈力光斑,靈力微光螢火蟲一般緩緩在光斑上浮起,映的遲錚整個人都成了不詳的白色。
遲錚閉眼,巨大光斑瞬間化為光柱,駭人的靈力順著巨大光柱剎那間直接將萬靈島打了個對穿,光柱內島嶼原本的靈力盡數被震碎,失去了唯一抵抗能力,不想接受也要接受遲錚惡意注入的靈力。
遲錚身下土地震動,萬靈島中心同時傳來大乾元瀕死的蒼老□□。
遲錚嘴角勾起,他的整個手臂被自己靈力灼燒的褪去了一層皮肉,他自虐一般品味著這疼痛滋味,不由得釋放更多靈力,大乾元終於忍耐不住,聲音沙啞的呵斥遲錚,“……你到底要如何?!”
遲錚恍若未聞,繼續釋放著靈力。
白靈們在做任務的時候若是要一次性清理數個惡靈,為了圖方便,會隨手抓其中一個虐待一番,逼問它們其他惡靈的位置。
遲錚也會這麼做,但他和其他白靈不一樣。
其他白靈都是邊虐待邊審問。
遲錚不是。
遲錚很講究效率,在把惡靈虐至瀕死絕不敢撒謊之前,遲錚不會費時間問任何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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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對遲錚而言太寶貴了,以前是,現在也是。
總是沉默的大乾元今天話終於多了,遲錚的靈力燒的他宛若身在煉獄,且遲錚這架勢實在不像是來問話的,有一瞬間大乾元懷疑遲錚是受了什麼刺激要來同歸於盡的。
陳舊腐爛的萬靈島是經不起遲錚這樣折騰的,大乾元無奈隻能搬出了殺手锏,蒼老的聲音低聲詛咒:“遲錚,白靈復仇後會如何,需要我告訴你嗎?”
大乾元不說還好,說罷,遲錚手下靈力光斑半徑自十丈瞬間暴漲成了三十丈。
遲錚右手和手臂皮肉盡失,強大靈力順著白骨和經脈更順利的注入萬靈島內,遲錚空洞眸子裡看不出喜悲,他喃喃道:“我要是你,就不提我頭上這頂緊箍咒,我脾氣這麼差,你非要惹我做什麼呢?”
說罷,靈力半徑自三十丈瞬間成了五十丈,隨之整個萬靈島都震動了起來。
遲錚閉著眼抬頭,聽夠了大乾元的痛苦呻吟後,又瞬間收回了靈力。
遲錚用左手輕撫右臂,右臂上的血肉瞬間長出,沒多久就修復好了整條右臂。
遲錚深呼吸了下,“咱們能好好聊聊了嗎?”
第63章
萬靈島本來已經被大乾元熬成了個搖搖欲墜的朽木架子, 被遲錚這一通折磨後像是剛經歷了劇烈地震一般,遲錚腳下土地時不時的顫動幾下,好似腐爛的木材在坍塌, 又像是這具潰爛的屍體在痙攣。
遲錚並不是很有耐心等大乾元熬過這疼痛, 他面無表情的問道, “你是還想再來一次嗎?”
大乾元的聲音比遲錚剛上島時又虛弱了幾分,“我以為你找到了夙辭, 終於……”
“終於怎麼?終於有人性了,還是終於做事沒這麼極端了?”遲錚打斷大乾元,忍不住厭惡道, “你有病吧?你該不會覺得我在千途面前裝乖賣慘的, 是我突然改了脾性, 對誰都會那樣討好吧?你惡不惡心?”
遲錚一想到大乾元無時不刻的在監控著千途就覺得反胃:“天天看別人臥室裡那點事, 你不覺得自己下作嗎?還是你有什麼癖好,看我每天狗一樣的圍著千途,你會覺得解氣?見我也有這麼一天, 你看著痛快?”
大乾元似乎還在忍耐著痛楚,聲音仍很虛弱,“我沒什麼痛快不痛快的, 但也絕不會像你這樣主動提起這些,下作不下作, 你自己心裡早就有評判了不是麼?是誰一再說自己是犬的?你現在仗著千途什麼都不知道,委曲求全做那些事……就很體面?”
“當然不體面。”遲錚笑了下, 慢慢說, “但我不在乎啊, 我和你們不一樣, 我從來就不在乎在你們眼裡我是個什麼樣子, 而且千萬別把我說的這麼忍辱負重的,我當這條狗當的甘之如飴,你不用試著踐踏我的羞恥心,我沒這東西,你這麼喜歡看我犯賤,我也無所謂。”
大乾元沉默片刻,“讓夙辭看見,也無所謂嗎?”
遲錚眸子微微動了下,片刻後問道,“我找不少靈師問過,他們都隻告訴我,系鈴人在看到自己的赤靈的時候會控制不住眼淚,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沒有靈師清楚。”
“原本你該告知給靈師們的事情,被你刪繁就簡了不少吧,我以前還以為是你隻是對我放任不管,後來發現其他靈師們對這些旁枝末節的事知道的也很少。”遲錚眯著眼睛看著萬靈島腹地,“原本以為是你不靠譜,後來想到……很多事你根本沒法對靈師們說清楚了,說多錯多,你已經沒法解釋你現在這個畸形的鬼樣子。”
大乾元回以沉默。
遲錚也不是真的關心他的身體,“系鈴人們看到自己的赤靈會流淚,是為什麼?”
“前世的魂魄見到了自己救過的人如今並未受苦,好好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自然會欣慰會感傷……”大乾元靜了片刻,緩緩道:“前世的記憶雖然沒了,但魂魄還是同一個,就如同動物生來會畏火一樣,這是本能……遇到當年重要的人,魂魄裡屬於前世那部分過於哀慟,身體不自覺的會流淚。”
“千途不是我的系鈴人,為什麼也會因為我不自控的流淚?”遲錚並不信任大乾元,雙手指尖聚起點點白色靈力光斑,“你最好說的清楚明白點,我弄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就會走,不然我們可以慢慢耗。”
大乾元似是痛苦的籲了口氣,“夙辭不是普通靈師,和其他人不一樣,而且他死前最遺憾的就是沒尋到你,再見到你當然心潮難平。”
“心潮難平……”遲錚重復著大乾元的話,他想問但不想聽,怔了片刻問道,“所以他才會逐漸記起上一世的事情?是因為我?是被我刺激的?”
大乾元長長嘆息,“你何必非要走個過場讓我告訴你?千途這麼多年記不起以前的事,偏偏最近頻頻做夢,總不可能是因為岑天河。”
“你對千途來說,也快算是他的系鈴人了,你自己早就猜到了,隻是不願意承認。”大乾元因痛苦語調斷斷續續,“夙辭……”
“是夙辭一直在看著你,是他看到你受苦就會控制不住的流淚,是夙辭看到你在他面前戰戰兢兢的做小伏低心疼的在哭。遲錚,你滿意了?”
遲錚微微抬頭,白色的眸子微微顫動,“夙辭……他看得到?”
大乾元緩緩道,“夙辭就是千途,千途看到就是他看到,你到底是自己想不明白還是不肯承認?飛蛾撲火,難道是飛蛾一心求死?全是本能,千途第一眼看到你就動心了,總不是因為你是什麼天仙能讓他看一眼就衝動成那個樣子……你每天在他面前搖尾乞憐的,不就是給夙辭看的?知道他看得見了,你不該得意嗎。”
遲錚空洞的眸子裡看不出情緒,“林絮隻跟我說,是系鈴人自己肉體的反應,沒人告訴我那是魂魄在流淚,所以……一直以來是夙辭在流淚。”
那就說得通了。
所以就說得通,為什麼自己賣慘千途會難過,裝乖千途也會流淚。
千途隱隱約約已經感知到,他在舍不得。
他的神明,看不得自己受一點委屈。
所以自己……自作聰明裝瘋賣傻的時候,千途會心疼的流淚。
他連這點都舍不得。
遲錚閉上眼,竭力收斂情緒,將方才從大乾元這收集到的情報收攏裝箱,在心裡貼好不可全信的標籤。
遲錚還沒天真到覺得自己真的威脅到了大乾元,他會經不住酷刑對自己知無不言。
遲錚壓下心口的情緒,漠然道,“第二個問題,要怎麼才能知道,自己的記憶是否被替換過?”
大乾元緩緩道,“除了本人主動去尋覓,不然沒人會知道。”
遲錚皺眉,“什麼叫主動尋覓?”
“你要精確的知道,自己想找的是什麼時間節點的記憶,且要目標明確,清楚你到底想尋到同誰有關的記憶。”大乾元似是十分痛苦,他聲音哽塞了下,聲音沉悶道,“好比那些被抹去記憶的赤靈,本能讓他們想要報恩,本能讓他們想要知道自己系鈴人對自己做過什麼,如此時間和目的都有了,他們才會發現自己有段記憶是被修改過的,不然永遠也不會發現。”
遲錚沉默片刻,“如果時間沒那麼精確呢?”
大乾元靜了許久,反問:“……夙辭也消去過你的記憶?”
遲錚冷漠的看著萬靈島腹地,“你是記吃不記打,對吧。”
大乾元似乎是已經習慣了這痛苦,沒多畏懼,緩緩道,“岑天河不是已經告訴過你,那是什麼感覺了麼,岑天河沒有說謊,他的形容也很精確,你會問出這種問題來,說明你確實有記憶被抹去過,不用費事印證了。”
有關十五的記憶,其中有一段,確實比其他記憶模糊。
但那會兒十五已徹底癲狂了,都無法同夙辭正常對話了,沒過多久夙辭就用禁術將十五送去投胎,遲錚一直以為那一點記憶模糊,隻是因為還是十五的他自己當時已經糊塗了。
直到今天白天岑天河提起,夙辭抹去的記憶就好似一段義肢,格格不入的被安裝在身體上,自己每每想要控制這義肢,就像是要讓這假肢長神經一般無力徒勞。
這個感覺……太熟悉了。
在作為十五的最後一段時間裡,有那麼一點記憶片段,就是如此。
但那段記憶太短了,遲錚自己判斷大概都不足一天。
夙辭抹去了他不足一天的記憶。
自己還是十五的時候,每時每刻都行事悖亂,有什麼事就那麼特殊,值得夙辭專門抹去?
還是說夙辭當時做了什麼,他不願意讓自己記得?
遲錚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當日已經走到山窮水絕那一步,到底還有什麼更過分或是更要緊的事,是夙辭非要自己忘記的。
“這種事,你拷打我也沒用……”大乾元似乎能感知到遲錚在想什麼,淡淡道,“岑天河那麼想找回當初的記憶,費盡心力也隻能靠著夙辭的筆記猜測個大概,記憶被抹去就是抹去了,永遠回不來的,而且我也並不知道你被抹去的是什麼,無從告知。”
“你是害怕了?”遲錚冷漠的看著島嶼腹地,“放心,沒想問你,我也沒準備徹底把這拆碎了,我不敢讓你死……我還等著看你再次見到夙辭那狼狽的樣子,我怎麼甘心讓你死……”
“咱們倆,都要留著一條命見夙辭,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誰也別想逃。”
大乾元低聲沉吟:“我早就想償命了,十五,我如果說我早就後悔了,你信不信?”
“我的記憶夙辭抹的掉,但他自己的清理不了……”遲錚自己同自己說話,“千途早晚有天能夢到,我不信我弄不清楚那天發生了什麼。”
“我沒心思去想你後不後悔,你算什麼東西……”遲錚瞥了萬靈島腹地一眼,“從始至終,有人在意過你?夙辭當年倒是在意過,萬靈島剛剛有一點不對勁的時候,他就很擔心你,你珍惜了?”
想到這,遲錚那為數不多的自負又被他拼拼湊湊的撿了起來,“你自己作死,才落的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我和你可不一樣,我比你討人喜歡的多,別管我是不是裝的……千途就是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
“你不稀罕的關心,他全給我了。”
“他疼我,疼的全心全意。”
“知道嗎?我早起少吃一口飯,晚上多咳一聲,千途都要擔心……你呢?從現在到你徹底畸變消逝,受多少苦,也不會有人關心你了。”
遲錚覺得有趣,大乾元擅長誅心,沒想到有天也能落得被自己譏諷的境地,遲錚模仿著夙辭的語氣,“大乾元,我覺得萬靈島的靈力有些不對勁,您有沒有受影響?”
“你當年要是全然信任夙辭,沒有故意冷待他,始終如一的慈和待他……他怎麼會寂寞到喜歡上我這種惡靈?”感受到大乾元的靈力在痛苦起伏,遲錚笑了下,“是你把他一步步推到我這裡來的,你居然還想讓我愧疚,我愧疚什麼?你說你後悔了,我信啊。”
“不是你一再把他推向我,我今天怎麼能站在這裡,反過來對你施虐呢?”
“你自作自受,自然後悔。”
遲錚輕撫自己頸間鎖鏈,“我沒空聽你後悔,千途他現在還沒記起前世全部記憶,沒那麼多負累,就還是個孩子,隨心所欲的……黏我黏的很,我真不是很有時間理你。”
第6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