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辭沒說話,拿過他放在實驗桌下的沉重書包。
“你……”岑天河茫然,“你要什麼嗎?”
“要啊。”夙辭費力的從岑天河雜亂的書包裡尋到了一個信封,掂了掂,“還真是不少……”
岑天河一臉迷惑,“這是什麼?這不是我的……”
想到過往的一些不好回憶,岑天河臉上突然有點難堪,他誤會了什麼,或者是想不到別人能壞到什麼程度,忙道,“是什麼不好的東西,你別打開!給我吧,我去丟了髒東西……”
“以後……”夙辭對岑天河無奈笑了下,拿著手裡的信封,提醒道,“看管好自己的書包,不要弄的這麼亂,經常檢查一下,下次也許沒人幫你了。”
實驗室外依稀傳來警笛的聲音,岑天河並未在意,他現在隻想把這個可疑的信封拿過來丟掉垃圾桶裡,有點急道,“你先給我……”
總要讓他知道的,不然他還可能被人用同樣的方式坑一次,夙辭並未將信封給岑天河,隻是在他急切的阻撓聲中將信封打開了。
信封中整整齊齊的一沓紙幣,似是怕證據不夠充分,還有一張收費記錄單。
“這……”岑天河嚇了一跳,“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對啊,哪兒來的呢……”夙辭將信封裝好,放在了自己寬大風衣的口袋裡,眼中有點無奈,“我可能要在一個不太美妙的地方離開了。”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你……”岑天河瞬間明白過來,忙道,“給我!我找個地方丟掉。”
“沒用,你今天是不是去過什麼辦公室?”夙辭將手插在口袋裡,不緊不慢,“有監控的,應該隻有你進去過……你現在是嫌疑人了,別人找不到這些錢,也會認為是你拿走的。”
“那你也不能拿啊!說不清的!給我……”岑天河抬手就要搶,“不行,這不行……”
“沒多少時間了,聽我說幾句話。”
夙辭往後讓了些,他面向岑天河,卻並未看他的臉。夙辭視線始終停留在岑天河頸間那一道紅色胎記上,聲音溫和,“能遇到你我其實挺開心的,雖然還是沒找到我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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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挺高興的,你是給我感覺最強烈的一個,我真的……好喜歡這個感覺。”
“我太想他了。”
夙辭的視線透過岑天河頸間胎記看到了很遠的地方,自言自語,“我真的太久太久,沒看到這道胎記,沒感覺到他了……”
“因為這個,再做一件好事也很值得。”夙辭重新看向岑天河,“我會跟警察說這是我拿的,不過不用擔心我……以後自己小心,回頭見。”
岑天河雖雲裡霧裡的沒聽清楚,但他絕不肯讓夙辭替自己背鍋,急著抓夙辭的手,“給我!我能解釋的,對不起我之前沒跟你說清楚,他們隻是想替遲錚出頭,我能解釋!給我……”
夙辭不習慣同別人有肢體接觸,輕巧的躲開了岑天河,警察找過來還有點時間,夙辭願意再給岑天河一點點時間,就像是之前無數次一樣,雖沒什麼用,但他會溫柔的給生靈一點點時間訴說苦難,夙辭一貫如此。
“你如果還有想跟我說的話,可以說,不過先別動手。”夙辭好脾氣的笑了下,“真的動手,你也搶不過去的,我比看上去的厲害一點。”
“是這樣。”岑天河急的吐字不清,“我……我母親……”
岑天河懊惱的抓了下頭發,記得恨不得在一瞬間將自己平生全部吐出來,“我們家庭比較復雜,我是非婚子,私生子!我血緣上的父親是遲錚的外祖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就是……雖然我看上去這麼普通,但我血緣上的父親、遲錚的外祖父非常有錢,是這裡很有聲望的一個人,他和他妻子隻有個女兒,你……你懂了吧?”
夙辭了然,“明白。”
“不光是家產的事兒,我在這……就是純用來惡心人家的,所以他們才總找我麻煩,但是我血緣上的外甥他其實人很好。”岑天河語速飛快,眼睛死盯著夙辭外套的口袋,“我會沒事的,我前些天聽我媽媽說遲錚他要回國一趟,應該早回來了,就是不知道來沒來學校,我可以去求他!他全懂的,他以前就幫過我,你不用管我,我肯定沒事的!他和我同齡,他很可能會幫我的,我可以……”
夙辭腦子嗡的一聲,突然什麼都聽不見了。
所剩無幾的靈力、雜亂零星的記憶、套在身上二十年的痛苦刑罰一瞬間像條繩索一般勒緊了夙辭的脖子,他頭疼欲裂,腦中似雜亂無章又似空無一物,凌遲一般的痛苦襲來又散去,胸口隱痛中夾著說不清又濃烈的悲哀和急切,好像是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一瞬間從他身體中被抽走了,夙辭身體不住發顫。
岑天河還在喋喋不休,夙辭腦子裡卻隻剩下了“遲錚”兩個字。
他全明白了。
他又錯過了。
第26章
岑天河被夙辭這差的嚇人的臉色震到了, 欲言又止,“……怎麼、怎麼了?”
夙辭看著眼前無辜的岑天河,嘴唇動了動, 喉間湧起一股血腥味, 夙辭喉結哽噎了下。沒發出聲音。
岑天河什麼都不知道, 沒什麼可說的。
一切全怪自己。
又錯過了。
“夙辭?夙辭?”岑天河小心的問道,“你臉色怎麼突然真難看……是……中暑了?你怎麼了?”
夙辭深呼吸了幾下, 聲音啞的可怕,“你說十五……遲錚,回來了, 你聯系得到他嗎?”
岑天河搖了搖頭, 嗫嚅, “我怎麼可能有他的聯系方式。”
夙辭臉色差的實在駭人, 岑天河不解但不知為何跟著焦急,腦子一動道,“我知道他家住哪兒, 他很可能在家!我寫給你!我現在就寫給你……”
岑天河一面飛速寫下地址一面他回憶起二人初見時,夙辭問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兄弟或者表兄,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 他筆尖一頓,發抖抬頭看向夙辭, 吃力的問:“你……你其實是在……找遲錚?”
岑天河不懂夙辭為什麼反應會這麼大,也不懂自己這莫名的慌張和萬分愧疚是怎麼回事, 隻能飛快叮囑, “聽我說, 你先把錢給我, 如果遲錚來幫我, 我幫你要他的聯系方式,好嗎?來得及的,來得及的!什麼都來得及……”
“來不及了。”
夙辭接過岑天河遞給自己的紙條,看著滿臉焦急的岑天河,猶豫片刻,抬手在岑天河頭頂輕撫了一下。
夙辭聲音沙啞,語調依舊平和,“我不怪你。”
夙辭消去了岑天河有關自己的記憶。
岑天河生性單純,從小到大被這樣苛待還能心懷善意,這樣的人,和自己陰差陽錯結緣,死後有可能會成為赤靈來尋自己。
還是算了吧。
如果來尋自己的人不是遲錚,那他不想要了。
夙辭雙目赤紅,消去岑天河記憶再出了教室後,強撐著人形讓自己出現在了附近一間有監控的教室中,將手裡裝了錢的信封放了進去,而後捏著岑天河寫給他的地址,在警笛聲中離開了學校。
沒等出學校,夙辭就放棄人形,化為靈師飛速朝著遲錚家而去。
老天從不願意給夙辭哪怕一點點的運氣,哪怕在他瀕死之際。
遲錚的家很大,人並不多,其中沒有遲錚。
但不用多看多找,踏進他家一步,夙辭就知道十五的房間在哪兒。
夙辭也馬上就能確定,那絕對是他的十五曾經住過的地方。
太熟悉了。
夙辭因情緒幾度崩潰再加上用了不少靈力來清除岑天河的記憶,畸化再次被提前,他這會兒已經無法化成人形了。
沒法化成人形,就沒法找人問問,他的十五在哪兒。
他不知道還能問誰,他的十五為什麼不在這裡,又去了哪兒。
夙辭坐在十五房間的窗口,定定的看著一屋子陌生又熟悉的陳設,面色平靜,雙目淌血。
還是錯過了。
就差一點,還是錯過了。
這次明明已經算是找到了。
自己又搞砸了。
夙辭沒選擇漫無目的的出去亂跑,其實從學校出來時他就已經知道,已經沒希望了。
他無法化成人形,十五就看不見他,連見面都不得,如何結緣。
十五這一世若見都沒見過他,又如何會同他結緣,再化為靈師同他有個更虛無縹緲的“以後”呢?
沒有以後了。
棋局已死,夙辭自己走到了絕路上。
最後的一點時間,夙辭選擇留在了十五的房間中。
房間主人吝嗇的沒有在這裡放哪怕一張照片,夙辭無法得知他的相貌,但這不重要,這熟悉的氣息已足以慰藉他度過最後的片刻時光。
畸化到來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遲般的痛苦,夙辭坐在十五房間的窗口,拿出了筆記本,寫滿了最後幾頁,然後獨自離開了。
十個小時後,岑家燈火通明。
遲錚討厭熱鬧,更厭惡應付一群並不熟悉的親戚。
晚餐時遲錚外祖父並不在,有遠親趁機同遲錚母親賣好,說學校裡今天出了事兒,有學生盜竊,警察把“那小子”帶走了,不過可惜很快就找到了其他證據,證明錢是個校外人士偷的,就將人放回去了。
“那肯定也是他平時品行不端,不然警察怎麼懷疑他?”
“想想他那個媽就知道了……有什麼媽媽就有什麼兒子。”
“這種人,根本不用費心了,上著學就進過警局,能有什麼出息。”
“這次不是他,下次沒準就是了,這種賤種……”
遲錚飯後借口最近倒時差疲憊,回了自己房間。
遲錚沒什麼父母緣法,相對於教育兒子,親生父母都有更在意的事情,對他一直都淡淡的,遲錚自己也並不是很在意,他天性就不喜歡和人親近,這樣更輕松。
遲錚推開自己房間門的時候,頭微微暈了下。
也許是最近課程多被迫造成的,也許是前些日子長途飛機上引起的輕微耳水失衡還沒好。
遲錚揉了揉眉心,走進房間,環視一周,覺得大概還是課程多引起的身體不適。
不然,怎麼會回了自己相對熟悉的環境裡,反而胸中發悶,心口發疼。
不過敏銳如遲錚,還是很快發現了自己房間相較離開時有一些不同。
遲錚的父母自小就有時不時檢查他房間的習慣,丟掉一些他們覺得遲錚不該有的東西,偶爾也會放下幾本他們認為遲錚應該讀的書或是幾張他們認為遲錚應該聽的膠片,遲錚早習慣了。
遲錚皺眉走到窗邊,拿起了一本略舊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