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天河不信任的看著夙辭,搖頭,“你不知道情況,你別……別跟我說話了,真的會被連累。”
夙辭有點好笑,“走吧,請你吃東西。”
岑天河依舊拒絕了,說什麼也不肯同夙辭一起出現在食堂,夙辭無法,隻得自己去買了點快餐,邀請岑天河去常年沒人去的一個教室吃東西。
“我又不是你們學校的人,我真的無所謂。”夙辭寬慰道,“……不知道怎麼同你說,我以前……嗯……我以前就是做這個的。”
岑天河埋頭吃食物,迷茫的抬頭,“做什麼的?”
“治病救人,普渡眾生。”夙辭感受著自己畸變的身體,自嘲一笑,“你信嗎?”
看著眼前的人,岑天河沒來由的點頭,道,“我信。”
夙辭被逗笑了,“開玩笑的,我誰都救不了。”
夙辭喃喃,“我誰也救不了。”
“不過……不過幫個小忙還是可以的。”夙辭再次問道,“他們到底為什麼欺負你?”
岑天河沉默良久,緩緩道,“……我媽媽,介入了別人的家庭。”
家裡的爛事兒,岑天河說不出口,長輩的事情他也沒什麼資格評判,他搖搖頭,不再說什麼了。
夙辭體貼的不再追問,“懂了。”
岑天河沉默。
“這個我確實幫不了你,起因不在你,但……”夙辭感受著岑天河身上細微的讓他舒適的氣息,聲音和緩,用了幾分靈力,一字一頓,“這些事,不是你的錯。”
夙辭認真的看著岑天河的眼睛,將自己的話帶著靈力刻進岑天河腦子裡,“好好生活,也許以後還會吃一些苦,但這些事……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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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天河呆呆的看著夙辭,不知過了多久,在反應過來時,臉上已全是眼淚。
“對不起。”岑天河尷尬的擦了擦臉,“太傻了,我不知道為什麼……”
夙辭早就習慣於此,笑笑並不在意,輕聲道,“我會幫你的。”
岑天河愈發茫然,“為什麼?”
夙辭搖頭,沒再說什麼。
這近二十年,夙辭一直在擔心,他的十五好不好,有沒有吃苦,有沒有人欺負他。
如果這是十五……
夙辭打斷自己的思路,不敢多想。
他那天真又糊塗,懵懂又無辜的十五。
隻是想一想他的十五會受這些苦,他就受不了。
雖然因為靈力微弱,很多事都不能做了,但萬幸他還能隨意的切換人形,隻是這一點就足夠化解岑天河的困境了。
將岑天河被丟掉的作業放回原處,將他被塗鴉的試卷恢復原樣,然後找準時間,將別人欺凌岑天河的監控視頻連接到學校宣傳電子屏幕上……
對夙辭來說這些事過於簡單了,特別是兩次將監控公開後,那幾個欺負人的學生私下欺負人時甚至覺得自己很正義,但那副嘴臉出現在電子屏上就太難看了,幾人疑神疑鬼,擔心影響自己的前途,又被學校警告,老實了不少。
不過幾天的功夫,岑天河身邊再也沒了這些糟心事,一星期後,再次見到夙辭時,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夙辭,像是看見了神仙,結結巴巴:“是、是你做的,對吧?!是你做的對吧?”
夙辭笑笑,“不是跟你說過麼,我就是做這個的。”
岑天河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長期的精神高度緊張,出現了幻覺,“你是我虛構的假象神靈是嗎?我是真的精神出問題了對吧?你是神仙對吧?”
夙辭莞爾,請岑天河吃東西,準備抹除他的記憶,徹底同他告別。
天氣很熱,夙辭在奶茶店裡買了兩份冰,店裡生意不錯,竟要等好一會兒,兩人坐在一旁等待,夙辭低頭翻看自己的筆記本加深記憶。
十五,今年大約是二十歲,是自己前世的愛人,自己現在遊蕩於此,是為了找到他,讓他知道,自己從未欺騙過也,也從不未遺忘。
岑天河感念不已的看著夙辭,激動感激的前言不搭後語,“……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感激你,對了,我記得你說你叫夙辭是不是?夙……好少見的姓,我……”
夙辭禮貌的不住點頭,思緒始終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無意抬頭時,看見了岑天河因為熱敞開的領口,和他脖子上的一道淺淺紅色胎記。
夙辭好似被一道雷重重劈中眉心。
“你……你好。”夙辭胸口湧動著不知名的哀痛,他看著岑天河脖間的紅色胎記,像是第一次見岑天河一樣,怔了足有一分鍾,而後好似變了一個人,很虛弱很難過的問,“你好,你是十五嗎?”
“你……”岑天河呆了,他擔憂的看著夙辭,“我是岑天河啊,你、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我帶你去校醫院?”
夙辭搖搖頭,深呼吸了片刻。
隻是一瞬間,夙辭腦中記憶全部錯亂,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靈力被迅速消耗,馬上就無法維持人形,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於此,更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夙辭原地左右看看,茫然的徑直走了。
夙辭找到無人處勉強化為靈師形態,入夜後,在一棟房子的天臺避風處蜷縮著,麻木機械的翻看著自己的筆記本,過了許久許久,他才堪堪恢復理智。
對方絕不是十五,他明白過來了。
同時也明白,大限將至,他這會兒已經很難再化為人形了。
夙辭提醒自己最好還是去消除一下岑天河的記憶,但他此刻顧不上其他,先將這幾日的事情,慢慢記錄在了筆記本上。
讓人恐怖的絕望籠罩著夙辭,他真的沒時間找到十五了。
“十五,今年大約是二十歲,是自己……”
下面是什麼來著?
夙辭記不清了,他抖著手翻開筆記本,在心中吟誦這本沉默了幾十年的情書。
夙辭殘存的理智還是不死心,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因為靈力的流失他的判斷力一直在下降,他知道自己這一兩年越發遲鈍和笨拙,但他還是不懂,為什麼?哪裡錯了?為什麼自己很清楚這個岑天河不是十五,還是總能感覺到他就在這裡。
夙辭沒法控制的自責,一定是他哪裡沒做好,一定是哪裡被自己搞砸了。
又被自己搞砸了。
腦中隱隱約約的一絲晴明在提醒他,因為這一莫名其妙的刺激,他已徹底畸化,馬上就要徹底淪為惡靈,要失去所有理智和記憶了。
夙辭以靈師的形態又在岑天河身邊盤桓了幾天,有一天他無意窺見了岑天河的日記,察覺到了他有喜歡的女孩子。
錯亂的記憶折磨著夙辭,夙辭幾次記憶混亂出現幻覺,看到十五在給一個女孩子寫情書,這一幕刺激的夙辭差點撐不過去,再次加速畸化。
其實這種情況夙辭早就預演過,十五早就把自己忘了,這一世就算是喜歡上別人也了很正常,錯不在十五。
十五從始至終,就沒屬於過自己。
十五是自由的,他可以喜歡所有人,就算沒有喜歡上別人,自己又哪兒來的自信他會喜歡上自己呢?
上一世的十五會喜歡自己,隻是因為他沒得選。
清醒的時候,夙辭會抓緊時間記下筆記,有些事情他以前未曾察覺,如今才明白過來,他必須告訴十五。
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自作自受。
從一開始,夙辭就不該期待能破這難於登天的死局,不該期待自己還能尋到十五。
不該做夢,不該幻想他能早早的遇到十五,作為他的守護神,陪伴他長大,替他遮風擋雨。
不該妄想他能有這份好運。
夙辭作為靈師,活了這許多年,救過的人和生靈不計其數,夙辭心底唯一的一點私心就是這些功德能回報到十五身上。
十五這一世在吃苦時,能讓自己也能幫他些什麼。
但這點兒希冀也是徒勞,尋找前世的因果本就是逆天而為,這份痛苦到最後已非人能承受。
又過了一段時間,夙辭的記憶和神智逐漸回籠,夙辭並未欣喜,這隻是畸化成惡靈之前的回光返照罷了,這也是個提示,距離徹底畸化,不會長於一天一夜了。
最後的二十個小時,夙辭本想尋個人跡罕至,略有些風景的地方來作為一切的結束,但在離開之前,他無意間聽到了幾個學生的竊竊私語。
夙辭那會兒以半靈師半惡靈的形態徘徊在岑天河的學校裡,聽到之前欺凌過岑天河的人帶著笑意說,“遲錚一星期前回來了,今天會來學校做個報告,就把這個給他個歡迎禮物吧。”
“別鬧了,遲錚不樂意為難那個蠢貨,你忘了?之前咱們揍岑天河,遲錚沒說謝謝咱們,反而嘲諷說咱們狗拿耗子……罵誰是狗呢?遲錚他也是個神經病。”
“你沒覺得遲錚從來就沒把咱們當過自己人嗎?我原先就覺得他跟咱們不是一路人,明明從小到大也見過不少次,好的時候也能一起玩玩,不好的時候就跟不認識咱們一樣,跟他就沒法交心。”
“交心?呵……我可高攀不起,我根本不懂遲錚在想什麼,媽的,本來他家全是他的,現在突然多出一個舅舅來分家產,他跟沒事兒人一樣,要我早玩死岑天河了。”
“他不樂意為難岑天河,但他家裡人可挺樂意的,之前我去他家玩,他媽媽送了我份不小的見面禮呢,還叫我媽沒事兒就帶著我去他家玩。”
“……對啊,不樂意才好!遲錚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媽的,本來是為了幫他,丟了我好大的人!他回來了,做什麼就算是被翻出來了也能賴給他,就說是替他出氣,他媽還能不保咱們?”
“反正我這口氣必須得出,岑天河讓我丟的面子我不找回就不可能。”
“……而且這次我做得挺隱蔽的,沒被監控拍著。”
“你已經做了?你打他了?”
“沒有……管我們社團的那個傻逼助教,蠢的要死,收假期的活動經費不懂讓我們轉賬,讓我們給他現金,呵,這群窮鬼怎麼什麼都不懂……”
“錢不多,不到兩萬,我放到岑天河那個傻逼的書包裡了,全學校隻有他擔心被撕課本作業,天天背著個破書包,裡面的東西那麼多,我放了一天了他都沒發現,蠢貨。”
“助教那個窮逼急的已經報警了,現在去調監控了,岑天河不是喜歡調監控嗎?讓他調,今天上午隻有他去過我們助教的辦公室,我看他這次怎麼解釋。”
夙辭面色平靜的看著教室裡年輕的幾張面孔,他們神情沒有絲毫緊張,放松的三三兩兩坐著,眼神中隻有興奮和期待。
比這些更惡劣的人他見過很多,夙辭不至於有什麼激憤的情緒。
夙辭輕輕吐了口氣,原本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去的,算了。
已沒什麼好掙扎的了,夙辭不再吝嗇靈力,數日來頭一次化為人身,穿梭在學校裡尋找岑天河。
找到岑天河的時候,這人還在實驗室裡認認真真的等實驗數據。
“夙辭!”
再次看見夙辭,岑天河眼中盡是驚喜,“你怎麼來了?我……我在等數據,馬上就完事兒了,今天我請你吃東西?你上次怎麼走的那麼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