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錚不想讓千途亂擔心,打字:【沒人欺負,也沒人教,無師自通。】
千途好像是這才安心下來,遲錚警惕的感覺著樓下人的氣息,過了十來分鍾,千途的呼吸和心跳逐漸平穩,大概是終於扛不住病和藥物中的催眠劑,睡著了。
遲錚吐了口氣,不等他靜靜心,他感覺到了岑天河的氣息。
遲錚皺眉。
剛被千途無意戳了肺管子,遲錚脾氣正不好著,非常沒耐心見這個討厭鬼。
遲錚肆意釋放著不詳的靈力,隔空警告岑天河不要靠近。
可有的人就是能永遠看不懂別人臉色。
岑天河也落到別墅房頂,他手裡甚至還拎著新鮮水果。
遲錚不耐煩,“需要你來看望?”
“不需要,是……是我是自己爛好人。”岑天河早被遲錚罵習慣了,他勉強笑了下,“你拿給他吧。”
遲錚並不領情,“我自己能給他買,用不著你殷勤,自己拿走。”
岑天河沒說話,他可憐巴巴的抱著滿滿一兜子的水果,臉上僵硬的擠了個笑,“那什麼……你怎麼不陪他?”
遲錚沉默,好一會兒道,“他突然問我以前有沒有跟誰在一起過,我心裡不舒服,擔心他看出來,就躲了。”
岑天河茫然,“這有什麼不舒服的?你上上世除了那些白靈,隻見過夙辭。”
“上一世……我要是沒記錯,你死前一直是單身。”
“你問心無愧啊,你為什麼怕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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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怕被問,隻是突然被翻舊賬,忍不住也想翻一翻他的。”遲錚說完,靜了幾秒,結結實實的扇了自己巴掌,“……沒有,他沒錯。”
這巴掌遲錚早就想扇了,打完了遲錚情緒穩定了不少,“沒事。”
岑天河被遲錚嚇了一跳,“你幹嘛?!你……”
岑天河徹底不懂了,“啊?千途有什麼可翻的?你找到他當天,咱倆就把他這些年的事兒翻了個底朝天,他是真的一點兒壞事沒做過。”
“我沒說千途。”遲錚說完又沉默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夙辭上一世消逝前,他的靈力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被我反復檢查過。”
岑天河還沒明白,“那……那怎麼了?”
遲錚坐在屋脊上,扭頭看著無辜的岑天河。
遲錚靜靜地看著岑天河,好一會兒後,將一口壓了十多年的惡氣重新咽了回去。
這麼多年都忍下來了,沒必要這會兒沉不住氣。
遲錚搖頭,“沒事。”
遲錚不再解釋,岑天河也不敢多問,岑天河臉色也很差,默不作聲的蹲在旁邊陪著遲錚。
遲錚閉上眼,方才已經到嘴邊的話是,他隨著夙辭消逝前那股靈力回溯了幾個月,發現不對勁。
按照當時的情況,夙辭明明還能再撐兩年,再不行也能撐一年,但在夙辭最後的三個月裡,他的靈力迅速被消耗掉,遲錚不放過分毫的細細搜查過……
夙辭在消逝前,先是成了一個人的系鈴人,而後又火速消去了那個人的記憶,而後又沒來由的,瘋了般消耗他為數不多的靈力,抹去了很多人的記憶,然後在油盡燈枯之際,才一步步走到了遲錚的家門口。
然後在遲錚回家的前幾個小時,夙辭的靈力徹底消失了。
拖著任務不去解決的靈師,本體要承受巨大痛苦以外,還會逐漸丟失記憶和靈力,最後幾個月的夙辭腦子清醒的時候很少,故而他那本筆記最後幾頁也是寫的亂七八糟,任由遲錚如何翻譯分析,許多細節也無從得知了。
唯一確定的是那會兒的夙辭,生不如死。
遲錚閉上眼,縱然過去那麼久了,夙辭都順利轉世了,有關那幾個月的事兒,遲錚也沒法釋懷。
夙辭明明是有機會找到自己的,夙辭明明可以是自己的系鈴人的。
過往最能折磨遲錚的那段記憶反復在遲錚心口拉扯,偏偏下面一個千途旁邊一個岑天河,遲錚連個能好好發泄的地方都沒有,隻能在這死死忍著。
遲錚集中精神感知著下面千途的氣息,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千途身上,過了一個多小時情緒才平復下來。
然後他聽見身邊的岑天河突然開口說:“遲錚,你說有沒有可能,千途是我的系鈴人。”
岑天河聲音有些難過,帶著喑啞,“遲錚,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遲錚睜開眼,直視著正午刺眼的陽光。
這天終於來了。
遲錚沉默許久,盡力讓自己聲音平靜,“你發什麼瘋?”
在很多很多年後,岑天河每每想起那個和夙辭重逢的晚上,都還會有一點難過。
他當時並非是沒有感覺的。
但是他先入為主的以為那是因為千途身上氣質太特殊了,他從沒見過哪個人類,身上靈力少的那麼可憐,眼神卻像是電影中的佛龛裡、天際邊、朝霞裡中若隱若現的神明一般。
靈師的世界裡是沒有神的,但岑天河就是覺得,非要形容的話,相較於靈師,千途更像是一位年輕的神明。
溫柔,但沒有任何壓迫感,明明看著比自己還小,但會讓人不自覺的依賴,覺得他是那種用最溫柔的語氣開著玩笑順便能替自己解決一切苦難的年輕神明。
那感覺太熟悉了。
“遲錚……其實從我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就是你找到他的那天……我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岑天河看向遲錚,表情如常,但眼淚不受控的往外湧,“我一開始也信了你說的話,現在想你應該是全都知道吧?你暗示我說千途是與眾不同的,他是夙辭,是曾經萬靈島最強大的靈師,他本身就跟所有靈師不同,我記得跟那本筆記上還寫過,夙辭他不是白靈也不是赤靈,他和我們都不一樣,隻有他一個靈師不是脫胎於死去的人類,許多來自你或者是來自筆記本裡的信息都在暗示我指引我……”
岑天河淚腺好似壞了一般,淚水決堤一樣不斷的流,他聲音喑啞,緩了好一會兒,當他以為自己能順利說話的時候才繼續開口,不想一出聲直接哽咽了出來,“暗示我……夙辭這個靈師,是不能用我已知的信息和知識來判斷的一個靈師,他有什麼不同我都應該覺得合理,但是……這不對。”
“我之前也是這麼說服自己的,我見他第一面的時候就很難過,是,我當時隻是怕你多想,我怕攪亂你們的事兒,我不敢說,但後來……我面對面見他的時候,我沒法忽視這感覺了,隻要是一個赤靈,就沒法忽視。”
“明明他的靈力那麼弱,但我還是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我當時很想哭,我第一次見到一個人,對方什麼都沒說我就是很想哭,看著他眼睛就紅了,很想把一輩子的委屈全告訴他。”
“你說那是因為他是和大乾元相似的那類……比起靈師,他更像是神,所以我見到他才那麼大反應,我也信了。”
“但我越想越不對勁,我去問了其他赤靈,那些已經找到了系鈴人的赤靈,他們的反應無一例外,全部同我一樣——不需要任何媒介,不需要任何帶有對方靈力的信物指引,隻消看對方一眼,就能確定那就是自己的系鈴人。”
“不管他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哪怕變了性別變了性格甚至都不再是人類,那種感覺也不會出錯,很巧……那些赤靈的反應同我一樣,都是看到對方,什麼都不需要做,眼淚會不斷的流出來,難過到控制不住自己,像是信徒朝聖萬裡終於見到了神明。”
“我因為被消去了記憶,所以那種被救贖的感覺會輕一些,再加上你給我的暗示,所以我才一直盡力忽視。”岑天河難過到沒法控制自己的聲音,“遲錚,我真的有感覺的,我隻是不敢說也不敢多想,我知道千途對你來說是什麼,我也覺得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在忍耐。”
遲錚靜靜地聽著,平靜道,“所以你覺得都是我的錯?你覺得是我偷了你的系鈴人?”
“沒有!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不管是什麼時候,我隻是……”岑天河聲音帶著乞求,“我隻是希望你能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他是不是我的系鈴人。”
遲錚又是半晌沒說話。
岑天河十分絕望,遲錚的沉默,幾乎就是肯定了。
岑天河難以理解,“告訴不行嗎?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跟你搶,我對他也完全不是那種喜歡,我有喜歡的人,到現在還在喜歡,我不會打擾你們啊,我也希望自己能找到自己的系鈴人,能對他回報一點,哪怕是一點,這都不行嗎?”
岑天河難過的說:“我不會打擾你們,我也不敢,我隻是想找到自己的系鈴人,也是錯嗎?”
遲錚原本麻木的眸子中泛起一絲怒意和殺氣。
岑天河想找到千途,這就是錯的。
心口壓抑了太久的痛苦和不安也在折磨著遲錚,他聲音冰冷,“岑天河,告訴我,你有什麼立場怪我?”
“我沒怪你!我是在求你!告訴一個真相就行了。”岑天河祈求的說,“告訴我真相就行了,我願意以後都給你當牛做馬,告訴我真相就行了,可以嗎?我可以保證我不會打擾你們,我可以繼續裝作不知道,我也絕對不敢在千途面前說什麼的。”
遲錚冷漠的聽著,搖頭,“我沒義務告訴你什麼,岑天河,我不欠你什麼,就……就算我欠你的,也是你活該,我不會負責的。”
遲錚點頭,“好,實話告訴你,我就是偷了你的系鈴人,現在一切都是我偷來的,那又怎麼了?”
岑天河想不通遲錚為何這麼難以溝通,他眼淚滂沱,“我隻想盡我所能,報答他一點!這也不可以嗎?!這是我和夙辭之間的事,你憑什麼攔著?!”
在遲錚的極力克制下,他眸子還是化為白色。
他真的好想殺了岑天河。
遲錚忍到周身骨頭都在疼,忍無可忍之際他一手掐上岑天河的脖頸,下一秒,兩人已經到了距離千途別墅百餘公裡外的一處空曠山林中。
山林中樹木遮天蔽日,終於沒了那刺眼的陽光,遲錚一邊壓著周身翻騰的靈力心裡忍不住自嘲,這就是自己。
永遠見不得光。
遲錚將岑天河掐了個半死,把人一手甩到幾米以外重重砸到樹幹上,岑天河竭力幹嘔,眼淚依舊止不住的流。
遲錚胸膛劇烈起伏,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聲音,“岑天河,需要我告訴你,是誰抹去了你的記憶麼?”
岑天河終於安靜了下來。
“有關抹去你記憶的事,你如果不相信我,大可去問別人,問大乾元,這事兒隻有你自己的系鈴人做得到,確實,我是能抹去你的記憶,但如果是我來做……第一時間上不對,你成為靈師幾個月後才見到我,在那之前你也是沒有關於你系鈴人的記憶的。”
“當然你可以說,是我通過記憶清除擾亂了你的時間線,但非系鈴人抹除的記憶,都隻能抹掉記憶不能抹掉你們之間的維系,這點不用我來告訴你吧?你和你系鈴人之間那點可憐的緣分一起被抹去了,這還不足夠說明一切麼?”
遲錚白色的眸子中毫無情緒,冷漠又殘忍的提醒,“是對方不想讓你找他的。”
“是夙辭,不想讓你找他。”
“我當然知道……”岑天河難受極了,他因為疼痛將自己蜷成一團,嗆了下繼續道,“有關我系鈴人的事兒,我完全忘記了,隻有一個原因就是那是對方消除了我的記憶,我能理解,我也不敢怨恨什麼。”
岑天河艱難的控制著語氣,“對方當時肯定也在過一段很艱難的時光,所以不想再平生事端,我完全能理解,所以我隻有感激,沒有任何可抱怨的,我難過隻是因為……”
“如果那是千途,他當時是在什麼情況下幫我的呢?”
“如果那是千途,我又做了些什麼呢……我這些年沒心沒肺的過的我輕松日子,因為知道是對方抹去了我的記憶,我……我都沒試圖去找他,去幫幫他。”
岑天河聲音喑啞,“你跟我說,千途小時候過得很艱難,遲錚,我當時在做什麼呢……”
“我在開開心心的享受作為靈師的生活。”
“我做人的時候,從沒這麼開心過,我所有開心輕松的日子都是身為靈師時享受到的,我……我為什麼沒想過去找他,如果我早點找到了他……”
遲錚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緒重新被岑天河點燃,遲錚是真的不想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