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未言語,卻是一臉好奇地看著她。
長公主哼笑道:“手指縫松,是個守不住財的,隻你勾勾手,他便為你傾囊而出,”長公主起身嘆道:“我自是不會如我金陵的婆母一般,為著這個給自己找不痛快,他們以後如何打理,我俱都不會幹涉,行了,我看你面上也是個沒大精神的模樣,我就不在這裡與你說話了,你好好回去歇著。”
葉勉因著莊珝被禁足,長公主不好在此時刺邱氏的心,去看他兒子,便未在葉府多做停留,與邱氏說了一番話便帶著人出了侍郎府。
回公主府的馬車上,長公主臉上已不復在葉府那般俱是溫和笑意,隻肅著面孔仔細思量著,跪坐在一側侍奉的丫鬟垂著頭,呼吸都放輕了聲音。
她如此中意葉勉,一是因著這孩子招人喜愛,二卻是葉府這等清貴的背景與他們公主府是最合適不過的,沒有公侯之府那等烏七八糟的羅爛不說,那葉璟又是她皇兄悉心重培之人,前兩年京裡俱都冷眼看著,如今誰人不知此人絕非池中之物,位極人臣不過早晚,公主府若是與葉府有了幹系,在京裡愈加穩固不說,她皇兄與太子,怕是日後也能放下戒心了......
長公主想到這裡,輕嘆了一聲,隻是這人怕是不好討,她能想到的,那葉璟又何嘗思量不到,今兒在葉府那一番話,也隻能說與邱氏這等後宅婦人來聽,若是說給他們家那大公子,怕是早在心裡嗤笑與你了。
邱氏送長公主從葉府離開後,也定定地在那裡愣了許久,長公主這一番話像是有些道理,可又似全是歪理,邱氏在額上揉了揉,越想越是頭疼。
讓邱氏頭疼不已的葉勉用了“牢飯”後,正在書房裡摸魚兒,他現下心裡也是亂糟糟的,哪裡能靜下心來讀書,正一手撐著下巴,一手用手指百無聊賴地撥著九宮拼板。
葉勉眼睛在玩具上,心卻不在其上,因而葉璟在他身旁發聲時,將他唬得一哆嗦。
“哥!”葉勉驚後瞪大眼睛問道,“你怎麼來了?”
“來瞧瞧你,”葉璟淡道,又朝他嘴角上看了看,“從宮裡給你討了藥來。”
葉勉看著他哥放在桌案上的青瓷小藥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累你挨罰,惹你生氣。”
你還與我送藥......
“我隻是來瞧瞧你有沒有又鬧什麼幺蛾子?”葉璟瞥了他一眼輕哼道:“我隻這半年疏忽了你,你就在外頭惹了人回來,再不管你,怕是要上了天了。”
葉勉半句不敢吭聲。
葉璟朝一邊侍立的豐今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給葉勉上藥,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眼睛不經意掃到案角擺置的一隻漆木黑匣,匣子開著蓋,裡面淨是些精巧玩具,玉連環,魯班鎖,華容道,樣式多雜,俱都鑲金貼玉,精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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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璟皺眉,警惕道:“這些哪裡來的?”
葉勉一邊仰著頭讓豐今給他塗藥,一面順著他哥的眼神看過去,咬了咬唇再沒敢撒謊,小聲道:“剛剛,莊珝讓人送來與我的,他......怕我禁足在屋裡煩悶。”
葉璟眼神凌厲起來,“哪個給他使的人開門了?”
葉勉沒敢吱聲,葉璟反應過來,一拍桌子怒道:“鼠竊狗盜之輩!竟是如此放肆!”
葉勉縮了縮脖子。
自那日後,長公主又尋邱氏說了一回話,邱氏回府後自是要與葉侍郎細細講上一回,葉侍郎聽後隻冷冷哼笑,從那日起,邱氏便對外稱病,再不與人交際。
長公主倒也未作何反應,邱氏會躲著她,全在她意料之中,她也不過是通過邱氏的口與他們葉府表個態罷了,此事各處都幹系重大,葉恆與葉璟都人精一般,哪裡能不知曉這其中關竅。
公主府那頭似是涼了下來,不上趕著使人去打聽,便聽不到動靜,邱氏心裡卻更不安了些,尤其是這兩日,右眼皮騰騰地跳,總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晚上,待葉侍郎回了府,邱氏尋到外院兒書房去與他抱怨,“現下可怎麼好,他們府上雖不來‘胡鬧’了,卻也沒說就此管束住那榮南郡王,咱們勉哥兒放出去也不是,一直關著卻也不是個長久法子!”
邱氏等了半晌也不見葉侍郎回話,便抬頭仔細去看他,隻見今晚回了府就將自己關進書房的葉侍郎,臉色慍沉不已。
邱氏被他嚇了一跳,忙問道:“這是怎地了,可是外頭又出了什麼事?”
葉侍郎咬了咬牙,恨惱道:“北陲那邊的駐\\軍怕是要返京了。”
邱氏愣了好一會兒,才倒吸了一口冷氣,帕子捂在嘴上好半晌才知道吐出,驚顫道:“那三皇子豈不是也要回來?”
葉侍郎嘆了口氣。
邱氏恨不得直接兩眼一翻過去得了,再出聲時,聲音竟一絲尖利,“我璟兒才剛安生兩年,那混世魔王又要被放回來做什麼?”
邱氏被逼得落了淚,哭聲道:“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了,兩個兒子竟都躲不開他們家的人。”
葉侍郎見邱氏哭得傷心,趕緊將人攬了過來,口裡安慰道,“還沒定準的事,你先莫要著急。”
邱氏止了啼哭,滿眼希冀地看著葉侍郎。
葉侍郎臉色陰沉,“那榮南郡王當真是好手段!竟是將聖人與太子都扯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鋼鐵直,可斷不可彎
第104章 會面
月上中天, 葉府兩頭都已下鑰,碧華閣的大門卻被一陣急促聲拍響, 門房上的下人被嚇得一跳, 往常若這個時候有人叫門,他們必是要抱怨兩句的,隻是最近府裡一副“不太平”的的模樣, 他們片刻都不敢耽擱,趕緊披上衣裳去開門。
魏昂清剛打宴上下來,身上還有一絲酒氣,被下人領去了葉璟的書房。
葉璟還未歇下,正在書房裡批復公文, 魏昂清看他桌案上摞著一尺多高的案卷,眼前攤開的公報上密密地寫著批注, 墨水還沒有幹透。
魏昂清扶額道:“都什麼時候了, 你怎地還有心思看這玩意兒!又不會在大理寺呆上一輩子,犯得著嗎你?”
葉璟把筆撂在暖玉筆擱上,往椅背上一靠,抬了抬下巴示意下人給魏昂清上茶, 便吩咐他們出去守著。
“怎麼,外面天塌了?”
“天沒塌,我心塌了!”魏昂清憤憤道。
葉璟搖頭悶笑。
魏昂清橫了他一眼,“別告訴我你還沒得著消息, 我剛與人吃宴,都有人巴巴地湊上來與我講。”
葉璟輕輕地“嗯”了一聲, 淡然道:“有人與我說了,還沒來得及細打聽,不過我都不怕,你怕得是個什麼,三更半夜還來敲我府門。”
魏昂清瞪他,“我怎麼不怕,那人與你是個瘋子,與我就是條瘋狗!逮住就死撲亂咬不撒口,我招他了麼我?”魏昂清委屈道:“我他娘的前幾日做了噩夢都是他,他禍害得我還不夠嗎!”
葉璟搖頭,十分不走心地安慰道:“還未定準的事,你先急什麼,明日待我去打探一番再來議也不遲,你先回去吧,我這裡還有公文沒有看完。”
魏昂清哪裡肯走,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還自己給自己重新倒了杯熱茶,口裡道:“你還和別人打探什麼,我今兒晚上都給你細細地打聽清楚了,你倒不如直接問我。”
葉璟無奈,將眼前的公文收了起來,瞥了他一眼,“說吧。”
魏昂清正了正神色,“這事倒是與那榮南郡王有著幹系,我前兩日聽昂淵說,你那寶貝弟弟因著他被你們府上禁了足,如此看來倒是有些在借著此事與你們葉府交手的意思。”
葉璟垂下眼睫“嗯”了一聲。
魏昂清嘆道:“半年多前,朝上就對北蠻那邊如何措置鬧成了一鍋粥,一派人要單扶持北轕,我們再通過拿捏著北轕來左右北蠻眾多的部落,卻也怕讓他們一家獨大後倒養虎為患。”
葉璟點頭,“不錯。”
魏昂清又繼續說道,“另一波人卻是認為,北蠻幾個部落歷了幾年的混亂廝殺,如今正糧草盡敝,瓮盡杯乾,不若大文就遂他們的願,助他們休養生息,一來能換來幾十年正正經經的北陲安穩,二也能讓他們互相牽制,不懼憚北轕在那頭獨自做大,還能彰顯我們大文的大國風範和氣度,”魏昂清說到這裡輕嗤了一聲,“他們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得倒是輕松,那銀錢又誰來出,那公主府因急著要在京城站穩腳跟,才肯依了聖人之意去扶持北轕,整個北蠻那麼多的部落,那得多少銀子?怕是他們算盤都要撥碎了幾個都數不清!”
葉璟聽後嗤了一聲,苦笑道:“如此說來,我這弟弟倒值當些銀子。”
魏昂清也搖頭笑嘆道:“可不是,那榮南郡王前兩日與聖人和太子提起,要重議這事,若莊家真的肯出這銀子,聖人自然是樂得此事,不過,那北陲的駐軍便沒必要虛耗在那裡,那瘋狗就也要跟著回來了......”魏昂清說到最後咬牙切齒。
葉璟修長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在桌案上,思索了半晌輕哼道:“怕是沒那麼簡單,現下聖人與太子必定已著人查明了為何公主府突然有此一出,不然他們在上書房秘議之事怎麼會傳到你的宴席上。”
魏昂清與葉璟說了半晌的話,酒意已消退了不少,頭腦也復清醒起來,想了一會兒,也皺眉道:“聖人與太子也有意讓公主府與你們葉府綁在一起?”
葉璟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至少是樂見其成吧。”
魏昂清口裡“嘖”了一聲道,罵道,“這死孩子還真是他們家的血脈,年紀不大,那陰招出得可真夠損的!”
葉璟冷笑。
魏昂清看著葉璟搖了搖頭,安慰道:“這樣說來,那瘋子也不一定回得來,聖人與太子也要冷眼看著你這裡的應對,若是你們葉府真與公主府成了那事,他們自此綁緊了這棵搖錢樹,不比單單給北蠻那一票買賣更有賺頭?”
“況且,兩年多前那人......”魏昂清咳了一聲,看了一眼葉璟才繼續道:“那人惹惱了你,聖人也十分震怒,才把那瘋子發去北陲駐軍,這都幾年過去了,若說下旨調他回京倒也無可厚非,可若因著這個返京,那不是故意惡心你嗎,聖人豈不會顧慮寒了你的心?”
葉璟垂眸,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不必擔心,我自會應對。”
魏昂清看他面上永遠都那副淡然的模樣,嘆了口氣調侃道,“行了,我也沒得什麼好擔心,回去我讓下人多給我備上幾根上好的打狗棍,他回來了,我自擋在你前面替你揍他。”
魏昂清以拳擊掌,咬牙切齒道:“那孫子!還欠我一頓好揍就去了北邊兒,這回若真敢回京,我先打斷他狗腿!”
第二日,葉侍郎自然也將葉璟召來過問此事,葉璟口上安撫了父親幾句,說會應榮南郡王之邀,明日與之會面,談上一番再議。
葉侍郎滿面愁雲地嘆了口氣。
隔日,葉璟赴莊珝之邀去了六皇子在京郊的一處莊子,卻是帶上了在瑤輝軒還在禁足的葉勉。
一處水閣之上,薄如蟬翼的晴空色紗帳將午時耀目的陽光稀釋得輕柔了些許,侍人皆靜靜杵立在遠處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