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珝想了想道:“你啃我的。”
葉勉瞪了他一眼,“你把我作什麼人?”
莊珝不滿,咕哝道:“怎麼與我父親當年一個樣,都要那等面子,當年父親怎麼都不肯進京尚驸馬,我母親後來以死明意長跪殿外,差些鬧出性命。”
葉勉皺眉,與他辯解道:“這也不盡是面子的事......”
“我知你心裡所想,”莊珝打斷他,“隻是你在意的這些,我卻是不吝的,我們在一起本就不若男女嫁娶,你若介懷這些,以後隻與人說我上門你們葉府便是。”
葉勉無語,先帝在長公主嫁去金陵後沒幾年便鬱鬱而終,怕是被氣死的......
葉勉捂了他的嘴,“小聲些,別讓你父親聽了去。”
莊珝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看著他好半天才道:“明日我要與六皇子帶著人前去嶺南之地。”
葉勉愣了半晌,懵懵問道:“這怎地突然就要去那麼遠個地界兒?”
莊珝點頭,“你在我那兒睡著的時候,我們與父親商議的,也是臨時作定。”
葉勉不自覺地咬緊了嘴唇,“你要去上多久才回來?”
這個時候又沒有高速交通工具,嶺南那地方隻來回便要三四個月了,果然莊珝開口道:“怕是要四五個月才能歸京。”
葉勉沒有說話,隻拽著他用銀線繡了蟒紋暗花的袍袖緊了些。
莊珝輕笑問他,“你舍不得我?”
葉勉回去侍郎府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去書房裡讀書也不自覺地愣神,幾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鬟面面相覷,寶年將廚上新做的茶點宵食給他布好後,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捂著嘴輕叫道,“我的祖宗,這嘴上怎麼破了一塊,可是碰到了哪裡?”
葉勉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敷衍道:“外頭吃糕,不小心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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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年趕緊著去給他找那藥脂,隻是還沒等給他塗唇,就聽見外頭有雜吵動靜。
“這大半夜的還有沒有規矩?”寶荷皺眉打開門去看,過了會兒回頭道:“不是咱們院兒裡,我去使人打聽打聽。”
沒過一會兒,寶荷差出去的小丫頭就慌慌張張地回來了,咬唇道:“是碧華閣,說是大少奶奶動了胎氣了,不大好的樣子,正院兒已經過去了。”
葉勉一驚,書房裡的丫鬟們也俱都嚇了一跳,趕緊又派了個二等丫鬟去碧華閣那裡守著。
葉勉披起掛在一邊的披風就要趕過去,被倚濃倚翠兩人急急攔住,“四少爺隻這裡讀書就好,女人這事,爺們不好參和。”
葉勉一急,“可我大哥不在京裡,哪有那麼多規矩!”
“正是大少爺不在,您才不能去,”倚濃把他拉了回來,哄勸道:“您大了,聽話,夫人已經去了,老爺也在外院兒,出不了錯的。”
葉勉急得不行,無奈隻得囑咐去碧華閣打探消息的丫鬟頻著些回來稟報。
瑤輝軒如侍郎府裡其他院子一般,一宿燈火通明,一直到五更天,丫鬟才回來報說那頭已經穩了下來,老爺夫人俱已回了正院兒。
葉勉松了口氣,這是他大哥的嫡長子,葉府的嫡長孫,二人十分的看重,若是出了差池,葉府今歲也甭過年了。
葉勉第二日上了學,心裡也一直記掛著這事,散學一回瑤輝軒便問身邊的丫鬟們。
寶年寶荷她們俱都臉上一絲古怪,倚濃上前笑著與他道:“已經無礙了,大少奶奶娘家侯府從宮裡請了御醫來,已在碧華閣已守了一日,說是沒再發作過。”
葉勉微微放下心裡,隻還沒等讓人伺候他換衣裳,邱氏身邊的劉嬤嬤就親來請他過去正院兒,寶年趕緊上前攔著,“我們少爺還沒用完膳呢。”
劉嬤嬤嗔了她一眼,口上輕斥道:“不許胡鬧了,夫人這回是發了火氣的,你們隻都小心著。”
葉勉一愣,問她:“出什麼事了?”
劉嬤嬤看著葉勉面上復雜,卻隻嘆了口氣道:“四少爺隨老奴去正院便是,夫人自會與您分說。”
葉勉跟著劉嬤嬤出了瑤輝軒後,寶年恨恨地跺了一下腳,氣道:“碧華閣那起子小人胡亂嚼什麼舌根!那火柿子是我們主子給大少奶奶拿去的不假,吃多吃少,配著什麼吃,倒是我們四少爺能替她們看著不成?”
倚翠皺眉“噓”了她一聲,“你可小聲些吧,大少奶奶已經吩咐不許吵嚷出去,也是護著四少爺的,你這話若是讓咱們主子聽了,倒是我們挑撥了。”
寶年揪著帕子恨道:“我自是沒說大少奶奶的不是,隻那院子那群心歪的,竟巴巴地去哭去老爺夫人面前告狀,打得是個什麼心思!”
正院裡,葉勉在邱氏跟前兒嚇得魂飛魄散,臉都白了一層,喃喃自責道:“竟是因著吃了我送去的火柿嗎......我......我不知曉這東西大嫂不能入口。”
邱氏氣得頭疼,一手撫著額頭,一手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一把,厲聲責道:“我說了你多少回不許你給你大嫂尋那些外頭的吃食,你隻不往心裡去,那御醫現在碧華閣裡呆了一天都不敢走,萬一真出了事,你要怎麼與你大哥交代!”
第97章 心事
瑤輝軒各種都隨著小主子歇下熄了燭火, 倚濃在內室的香爐裡多扔了半塊安神香的香餅,又前後掃了一眼, 見四處都是妥帖的, 便轉身端著青銅燭臺輕手輕腳地去了西次間兒。
倚翠正坐在裡頭卸著青玉耳墜,見倚濃進來了,忙輕聲問道, “可睡下了?”
倚濃掩上門坐下嘆了口氣,小聲道:“帳子裡烙餅似的翻騰了許久,才消停了,我怕驚醒他,沒敢去瞧。”
倚翠冷著臉朝地上輕呸了一聲, 不樂道:“我看寶年她們罵得極對,什麼黑心肝的狗奴才, 也敢挑撥起主子來了, 還侯府調.教出來的,什麼玩意兒!”
倚濃趕緊搖頭阻著倚翠,“你怎地也跟著瘋起來了,還嫌不夠亂不成?”
“我隻私下與你說, ”倚翠翻了一眼道,“我自是知曉要攔著那幾個寶丫頭,隻是如今碧華閣那起子也當真是氣人,這也就是咱們四少爺沒因著這個被責打, 不然我第一個去鬧去,都是奴才, 誰還不會拋了臉面叫屈不成?”
倚濃也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再看吧,隻這回咱們主子確實被人拿住了說不清的錯處,明兒你再與院子裡上上下下都囑咐一嘴,把火氣都收起來,夾著尾巴一段時日才行,別給少爺添亂,這孩子心重,承不得這個。”
倚翠虎著臉捏著手裡的玉墜,卻也不得不點頭,咬著嘴唇道:“主子們都好好的,隻碧華閣裡那群殺千刀的黑心爛肺!”
“又哪隻是那邊的過錯,你當咱們院子裡這些個小姑奶奶們都是省油的?”倚濃覷了她一眼,小心道:“你也知道,咱倆還在正院兒服侍之時,那寶豐院就已與碧華閣積了怨的,隻那時候咱們四少爺還小,碧華閣是府裡長房,又盡得好處,自不會想那許多。”
“可如今,”倚濃挑眉道,“咱們少爺愈來愈大了,老爺又疼他,往常旬日裡盡往碧華閣抬東西,如今卻一多半兒來了咱們瑤輝軒,碧華閣那頭自是心裡要有的,就算之前能忍,現下大少奶奶有了身子,那肚子裡頭可是長房的嫡長子,主子心思我們不敢猜,侯府陪嫁過來的那些心腹下人又如何忍得,自是認為葉府的幺子在與他們那頭的嫡長孫爭搶。”
“我如何又不知這其中道理,隻她們也不盡因著這個,”倚翠撇了撇嘴,“我聽底下經常往那頭跑的小丫頭與我碎嘴,倒也與大少爺有關?”
倚濃一愣。
倚翠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大少爺疼咱們主子是比老爺還厲害些的,說是兄弟,卻也作幼子一般教養了,可大少奶奶有了身子後,咱們主子因著酸醋與大少爺鬧了兩回口角,有一回倒是在去尚陰的路上,隻聽下人們傳著,說咱們主子鬧得厲害,大少爺哄了一路好些天,又許了他以後更疼他些,兩兄弟這才收了場。”
倚濃一愣,口裡“嗐”了一聲,“怪道那頭自他們兄弟二人打尚陰回來,就與我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還以為是因著大少奶奶有孕,大少爺卻陪著四少爺去踩山水,原倒是因著這個。”
倚翠點頭,翻了翻眼皮道:“所以我也沒束著咱們院子那些個厲害的,以後本就是兩房的人,怎能讓她們欺了去,日後四少奶奶進了門兒那還了得?”倚翠說到這裡嘆了口氣道:“倒不知夫人最後給主子定個什麼樣的,聽正院裡說這些時日盡往那高門上看,倒是要比那永威侯府還要強上一頭的模樣。”
倚濃與他點了點頭,小心道:“說是不少公侯世家的夫人相中了咱們主子,如此怕是真要壓那院子一頭了,府裡的東西就這麼些,也不怪永威侯府現下就急了眼,要給肚子裡那團肉去爭。”
倚翠“啐”了一口道:“爭就爭,哪個還怕了她們不成!”
倚濃倚翠在西次間兒悄聲聊了小半宿,第二日早早就睜了眼伺候葉勉起床上學。
葉勉沒大精神,鬱鬱地用了些朝飯便去了國子學,寡著臉上了一天的課,散學後急急趕回府裡,打聽著他大哥已急急從外縣趕了回來才敢再踏進碧華閣的月亮門,自去了書房等他大哥回來。
碧華閣的下人們沒敢攔他,依舊面上帶笑地伺候他茶水,隻眼裡看他卻多多少少有了些別的意思,葉勉正敏感著,自是能察覺得到,在那書房他慣常睡的小榻上坐到天黑也沒好意思使人去正房裡催,好在月亮門下鑰前,葉璟一臉疲色地回了書房。
葉勉趕緊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他哥,怯怯地出聲:“大哥......”
葉璟看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慰了幾句,隻眼裡也有些許責備之意。
葉勉心裡十分難受,倒不是傷心,隻萬分自責,要不是身邊時時有人看著,他恨不得狠狠得自己抽自己一頓巴掌。
永威侯府在宮裡求來的御醫在碧華閣足足呆了三日才走,葉勉這回是真的害怕了,夜裡做了不好的噩夢,醒來後在床上嚇得直抖,要是因著他闖禍叫他哥失了嫡長子,他這個冒牌弟弟必是要自缢才敢安心謝罪。
自那日後葉勉再沒敢踏足過碧華閣,一是他娘婉轉著與他說,姜氏未生產前不要再過去胡鬧的好,二也是他與寶年寶月打聽了一番,多少也知曉了為何最近兩個院子的下人總是鬧些雞毛蒜皮的爭端。
葉勉愧疚不已,之前從不知曉束著他院子裡的人,這回卻是下了嚴令,再不許她們胡鬧,隻這些人早跟著葉勉久了,極護主不說,又知他脾性從不罰苛她們,明面上自是喏喏聽命,私下裡卻依舊與那邊烏眼雞一般,沒一個肯相讓的。
兩個院子自葉勉幼時,葉侍郎一直偏著大房那頭開始就積怨已久,如今又如何是葉勉一兩句話能打發的。
葉勉一心扎在學業上,倚翠牽著頭帶著身邊伺候的都瞞著他,他自是不清楚兩頭依舊在鬥法,可葉侍郎每每再往他院子裡送東西,葉勉卻不敢輕易就讓人收攏起來,都要問一句碧華閣那未出世的小侄兒可有,才安心讓下人記冊,葉侍郎倒是欣慰不已,誇了他好些回懂事恭謙。
葉勉學裡的兄友自是能看出他這段時日臉上總是掛著鬱色,問了好些回葉勉卻都不肯說,他怕經他們嘴裡傳出去,倒要他大嫂無辜受累,下人們再鬧騰,姜氏對他卻是真心實意的好。
魏昂淵趁著旬假將葉勉“擄”去了丞相府,夜裡熄了火燭,魏昂淵將守夜的丫頭俱都趕了出去,哄勸道,“一直憋在心裡憋出病來可如何是好,倒不如與我說說,不管什麼難啟齒的辛秘,我自都不會與第二人去講,難不成你還信不過我?”
葉勉在黑暗裡嘟了嘟嘴,手上摳著錦被上的金絲繡線沒有說話。
魏昂淵試探著問他,“可是因著榮南郡王?”魏昂淵隔了好久才又嘆氣道:“你與我說他也無甚關系,我不與你惱便是,你隻快活些就好,我隻看你。”
葉勉忙搖頭道:“與他無關,他與六皇子去了嶺南,如今還在路上,隻能在各處官驛裡發信與我,我卻無法回信應他,吵架都吵不起來。”
“那你這是為何,學裡最近又沒人惹你,可是侍郎府出了什麼事?”魏昂淵問道。
葉勉輕嘆了一聲,想了想終是將這糟心事與他講了一回,隻口裡萬千囑咐著,不可外頭與人去胡說。